第484章 大结局(中)

华丽又温馨的淡黄色床幔下,那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似笑非笑的望了她一眼,原本是清冷高贵的眉目中,此刻却是泛着点点笑意,就那么轻飘飘的瞥了她一眼,那一眼犹如电光火石般的速度,迅速撩拨到心尖位置,随后又是那么轻轻一颤,逼得整个人都忍不住跟着他抖了一下。

庄千落会意过来之后,赶紧从他怀里坐起来,整张俏脸都红得仿佛烧起来,风情万种的瞪了他一眼,却是哼道:“腿都骨折了,居然还要在大殿上耍帅?你这男人啊!就是这么不让人省心!懒得理你!哼!”

说完转身就跑,生怕一个逃慢了,眼前的男人就会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却没想到,她才刚刚跑到门口的时候,就和迎面走进来的小德子打了照面。

小德子赶紧跪下行礼,之后说明来意:“娘娘,刚才陛下传旨,让殿下与您,速速去颐和殿见驾。”

庄千落微微一愣,随后吩咐小德子:“备轿撵。”

“是。”小德子领命下去,庄千落也只好转身回去。

如今太子赫连辞言被废幽禁,宫里所有皇子中,也就只有千城覆是被允许乘坐轿撵的。

庄千落跟在轿撵旁边走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自家深沉面色的男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从前她只知道,赫连辞言和千城覆在一起比,千城覆绝对是不占优势的那个,父母都格外疼爱第一个孩子,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如今呢?

和直接救驾成功的赫连辞睿比,千城覆在皇上的心里又算是什么?

明明知道他受伤了,却还是要他现在去见驾?

难不成,皇上是准备再劝千城覆退让一次吗?

千城覆感受到庄千落的眼神,低下头去的时候,庄千落正好将视线挪回来,那明显是逃避的眼神,他怎会不清楚呢?

一路到了颐和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千城覆挥挥手示意上前汇报的影卫下去,就牵着庄千落的手一起向里面走。

刻意放慢了一下脚步,与前面带路的宫人隔出一些距离,他才轻声对她说道:“听说半个时辰前,母后已经将九王爷叫去栖凤殿。”

庄千落毫无意外的点点头,既然能猜到皇上找他们来是什么目的,自然也可以轻易猜到皇后的意思。

千城覆继续道:“我已经命人将东宫珏宣进府中,稍后见完父皇,你去见见他吧!”

庄千落再点点头,便直接跟着千城覆进到皇上的寝宫之内。

皇上经过这样一闹,身体更是大不如之前,那明显就吊着一口气的模样,似乎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再也醒不过来一般。

夫妻二人行礼之后,还是由李公公宣布他们可以起身,之后带着所有宫人下去,只留下他们三个人。

“修儿,坐近点。”皇上依靠在团枕上,看起来睁着眼睛都有些吃力,却是率先说出这样一句吩咐。

千城覆闻言向前挪了挪椅子,几乎是直接和皇上面对面而坐。

皇上抬起暴瘦后,青筋暴露的手,抓住他的大手,轻叹:“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在父皇身边。才三岁大,就被你母后送去学艺,好不容易学成归来,却又常年东征西讨,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天。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比父皇都高出一头!”

皇上突然慈爱的喋喋不休,千城覆心情难受的低下头,那双向来习惯清冷的眼眸里,却是装满了悲伤和不舍。

将死之人,最常说的话就是回忆过去,就像是在给自己的一生做总结,他自己只是一脸的轻松,闻着却是打心底难过。

之后,皇上又讲了许多千城覆童年的去世,以及他刚刚出生之时的故事。

庄千落坐在一旁听着,已经开始偷偷的拭泪,千城覆也有了咬着唇角的动作,皇上却是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你大皇兄固然有错,却也情有可原。你没登上过这个位置,从小接受的教育,也非帝王观念,所以你还不能懂!况且他是你的亲兄弟,是朕的长子,朕不能杀他。”

皇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甚至可以说,之前他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就在为这句话做铺垫。

到头来,皇上真正偏心的人,还是赫连辞言。

庄千落并非千城覆,但是此刻她的愤怒,却是那么明显。

但是抬头间看到千城覆,他却依旧还是那么平淡,甚至平淡中带着的霸道和贵气,明显到让人望而生畏。

就连一贯威严的皇上,都为他的表情一怔,随后就听他仿佛漫不经心一般开口,却说着直逼人内心的话。

“父皇,您说大皇兄情有可原,那么是不是也就在说,我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甚至几度生死徘徊,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您是否能告诉我,既然我在那么多坎坷中都走了过来,最后就应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他这根本就是直接在问皇上,如果你的心没歪到腋窝,那么你就应该看到我的努力,以及我这些年的付出。

生死几度我可以忘记,但是未来的结果,却是根本就不能含糊的!

否则,你拿什么再去偏心?再去说服他?

皇上闻言抓着千城覆的力道更重,可能是着急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先是猛烈的咳嗽了几声,之后就一直在大喘气。

吓得庄千落都要去喊御医,却见千城覆挥挥手,她才担忧的坐下。

又过了几秒钟,皇上当真顺过气来,庄千落的余光却发现,千城覆已经满头大汗。

原来,千城覆是在用自己的内力,给皇上疏导体内的郁结。

千城覆在地下被埋了两天,无水无粮的情况下度过,之后为了对付赫连辞言的宫变,他刚被救起来,就四处去联络人员抵抗。

就连小腿骨折之处,都一直没来得及包扎,身体情况可想而知。

然而如今他却用,几乎丝毫不剩,只是维护生命的真气在渡皇上,这份父子之情的天性,为何皇上就是不明白呢?

皇上缓过这口气,本就睁不开的眼睛,便更是垂得厉害,甚至都不能看清千城覆的脸,无力的视线垂在他的胸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小。

“修儿,你是在怪父皇狠心吗?其实父皇疼爱你们这些孩子,都是一样的!……父皇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要再发生上一代,骨肉相残的惨剧。但是如今父皇的身体不行了!本来以为过去的安排已经足够,可以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过得好。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为了那么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你们还是走到这一步。”

“父皇的时日不多了!父皇知道,这些孩子里,你是最聪明的,从小就文武双全,天下百姓也都最爱戴你。可是这个位置,父皇不能交给你。如果说得具体一点,是不能交给现在的你。为君者,当以百姓国家为先。可是现在的你,为了一个女人,你可以置天下于不顾!你担不起这个大任,不如就交给老九吧!就算父皇……求你!”

说完之后,皇上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精光四射,精神的简直不像个病人。

但是千城覆和庄千落却是明白,这种情况叫做回光返照,皇上活不过今晚了!

千城覆身为人子,心里有多难过,自然是不必说了,上一刻他还在埋怨皇上的不公平。

但是此刻看到他眼里的流光,心底的疼痛却是无法言语的,人之将死,还有什么是活人不能原谅的?

用力咬了咬牙,千城覆压下喉咙的哽咽,认真的回答:“父皇,其实儿臣从来都不是真的在意那个位置,儿臣痛心是您从前的不公平。但是现在儿臣懂了,也愿意听您的话。皇位,儿臣不要了!大皇兄,儿臣也不会再记在心里,更不会去报仇。您放心吧!”

千城覆,终于还是说了假话!

对一直缠绵病榻,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的皇上,说了这种假话。

皇上这才放心的点头,之后就开始叮嘱他们要好好过日子,以及千城覆的一身武功,要继续为百姓守好边疆。

说了大概有一刻钟的话后,他就传李公公进来,将千城覆和庄千落打发出去。

听闻,在他们离开后,皇上就让李公公将一众重臣都叫到寝宫,直接在李公公的搀扶下,写了太子的人选,也就是下一任皇上的人选。

回去的一路,千城覆都没开口说话。

第二天早晨,天才刚刚亮,颐和殿就传出消息,皇上驾崩了!

而赫连辞睿此时还在栖凤殿中,和皇后一直急匆匆的出门之时,正好与千城覆和庄千落撞了个对面。

赫连辞睿的眼睛是红肿的,此刻还挂着泪痕,到底是之前哭了,还是因为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哭的,这就让人猜不出来了。

皇后的鸾骄启程,后面跟着千城覆的轿撵,没有许可只能走路去的赫连辞睿就和庄千落并排,几乎是一路小跑奔向颐和殿。

“听闻你们昨夜去见过父皇?父皇都对你们说什么了?”没想到,赫连辞睿突然会开口问庄千落。

庄千落讶异的转过头,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在对上赫连辞睿紧紧盯着她的视线,这才知道不是自己幻听了。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赫连辞睿都能一直埋伏东宫珏这个眼线在朝堂里,那么他被幽禁之后,还有眼线在颐和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脑海里突然想起昨天晚上见东宫珏说过的话,她的视线就变得有些模糊。

“本宫在问你,昨天晚上你们见父皇时,父皇都说了什么?”赫连辞睿十分不满她这个反应,就连音量都不由得大了一倍。

庄千落回过神来,冷冷盯着赫连辞睿的眼神,是那般的凌厉。

“父皇才刚刚殡天,你就的真面目就要漏出来了吗?赫连辞睿,你到底在急什么?觉得我们会暗暗在父皇的遗诏上动手脚?那么这件事让你失望了!我们没有那个机会!遗诏是我们离开以后,父皇才在一众重臣面前亲笔写的。之后按照祖制,将遗诏悬在床头,不仅是他亲眼看着遗诏,还有一众重臣看护,所以谁也篡改不了遗诏,你就放心吧!”

庄千落本来是懒得和他说这些废话,反正即将继位的人都是他,他到底在着急什么?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她什么都不说,赫连辞睿应该就会从现在开始得意,想到他开心,她就会很不爽,所以干脆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故意气气他。

赫连辞睿在颐和殿有眼线,自然知道颐和殿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奈何千城覆他们和皇上的谈话,以及后来皇上的遗诏,根本不是眼线能够打听到的事,所以他才会如此着急,询问庄千落。

没想到结果却是,一点便宜都没占着,还被庄千落不可一世的态度给堵得心口难受。

他没能见到皇上最后一面,时间却都用在皇后的身上,整整五个时辰的谈话,结果换来的还是皇后不改初衷。

千城覆到底哪里好?

除了是皇后的亲生血脉之外,他尽过一点孝道吗?

为了一个女人,抛家舍国,顶撞皇上和皇后。

即便是如此作为,只以为他是皇后亲生的儿子,皇后就始终都不会放弃他吗?

赫连辞睿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实权的王爷,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基础,去完成那个梦想中的最高位。

然而他再胜券在握,如果得不到皇后的祝福,他都会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因为不管皇后怎样想,在赫连辞睿的心里,皇后就是他的母亲。

但是结果……

赫连辞睿狠狠的咬牙,气冲冲的大步向前走,直接将庄千落甩在身后。

本来以为,凭借这次他救了皇上有功,皇上会将皇位直接传给他,不用发动宫变顺应天时人意,或许能让固执的皇后改变心意。

却没想到,原来连皇上心仪的人,都变成了千城覆。

那么他接下来,是不是真的要用武力解决?

目前,这是赫连辞睿心底最为烦乱的。

接下来,就是皇上入殓一切繁复的礼仪,整个皇宫几乎只是一眨眼就全部变成素白,到处都是诵经敲钟的声音,使得隐隐夹杂的哭声都犹如世外之音一般。

所有皇家的男子,皆是要跪在皇上的灵柩前守丧,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动,即便下面有厚厚的蒲团垫着,也知道是有多难熬的。

千城覆小腿骨折本来是可以避免,可他就是不听任何劝告,犹如丢了魂魄的布偶一样,跪在二皇子的身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前方,无欲无求的模样有多悲痛,不是眼泪能够衡量对比的。

然而跪在后面的赫连辞睿,却完全没有千城覆那般淡定老实。

他一会儿借故去芳间方便,一会儿借故说是上不来气,总之只要有他的仆人到,就会立刻离开灵堂,到底在商量什么,即便不去听也可以知道。

庄千落和其她女眷一样,跪在旁边的侧殿里,抄写下葬时需要用的经书。

只不过因为她们是女眷,并没有男子要求的那般严苛,所以累了可以休息,渴了饿了可以吃东西,甚至实在跪不住还可以出去溜达一下。

众位女眷包括皇后都是这样做的,唯独只有庄千落一个人始终都没动,自打拿起笔就精心抄写,在别人连半卷都没抄完之时,她就已经工整的抄完两卷。

第三卷刚刚要打开的时候,身边白影一动,居然是花紫汐推着自己的蒲团跪在她旁边,拿着毛笔抄写的动作都是虚假的,附到她耳边小声的劝道:

“三皇嫂,现在可不是你尽孝的时候啊!我刚才可是看见,九王妃第八次出门去,而且还是拉着景太尉的夫人,那暗中放到景太尉夫人手里的夜明珠,比她的手掌还要大,光芒都刺到我的眼睛了!景太尉位居高职,他们如今拉拢的这样明显,目的到底是什么,还用我说吗?你怎么还有时间安心跪在这里抄写佛经啊?”

花紫汐越说越着急,因为她明显看到,即便听到她在说什么,庄千落根本也是无动于衷的。

又等了几秒,见庄千落确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花紫汐有些等不了了,干脆直接从她的手里抢过毛笔来,从根本上阻止她再做这些无用功。

庄千落这才被迫抬起头,一双慧黠的眸子,清澈的望着急躁的花紫汐,小声道:“别闹了,拿来。”

“三皇嫂,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和三皇兄是鱼肉,九皇兄是刀俎啊?你怎么就能这么镇定?”花紫汐气得漂亮的小脸都鼓了起来,却是依言将毛笔再度递给庄千落。

庄千落接过毛笔却没有去写,只是轻声问花紫汐:“九王爷是你的亲哥哥,他做皇帝,你不开心吗?”

花紫汐闻言一愣,有些尴尬的回答:“我哪里是不开心?我只是不希望他们有事罢了!为了那个皇位,就连父皇都控制不了他们兄弟相残,我区区一个妹妹又能做什么?我现在只求菩萨和父皇在天之灵,让他们都平安无事就好!至于到底谁是皇帝,重要吗?”

赫连辞言的太子之位丢了,董妃也受到牵连被贬,如今皇宫里已经再也没有花紫汐又惊又怕之人,她便活的越加自由。

庄千落优雅的淡淡一笑,执笔继续抄写经书,淡淡的回答:“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所以如今的她,易静不宜动。

第四天,皇上出殡到了之前修建的,乌龙山陵寝,又是封闭墓室又是添封土,一忙活就是一整天。

直到一切都结束之后,所有人这才又回到颐和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李公公取下仍旧选择床头的遗诏。

所有人皆是下跪听旨,更是将心都选到了嗓子眼。

到底会是哪位皇子呢?

甚至就连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一点希望都没有的皇子,在这一刻都是希望奇迹出现,李公公口中宣读出来的人,是自己!

李公公宣读了众多文绉绉的词,一直到最后,才点出那个重要的名字:“……传位于三皇子赫连辞修!……”

再之后李公公说什么,没有人再去认真听了,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集中在,因为就跪不起小腿还有伤,到此刻都由小人搀扶,半跪在地上的千城覆。

这一刻,向来淡定的千城覆,都有些没回过神来,完全不相信的看着李公公。

这怎么回事?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啊!

这继位之人,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马丞相深深的看了千城覆一眼,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赫连辞睿却在这时,霍地站起来,指着李公公怒骂:“你个阉人!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就是你,最信任的也是你。却没想到,原来最狼心狗肺的人,就是你这狗杂种!连父皇临终前的遗诏,你都敢篡改?你怎么对得起父皇?对得起天下人?来人呐!给本宫拿下这个阉狗!”

赫连辞睿早就有准备,宫里又怎能少了他的人?如今听到李公公宣读的遗诏,确实是传位给千城覆,也只能以可以碰到遗诏的李公公撒气找突破口。

李公公被骂的一愣,抬起头看着冲进来的近卫军,迅速的恢复了镇定,赶紧说道:“九王爷,老奴怎敢做出篡改遗诏这种事呢?在场有十几位重臣,可都是和老奴一起守着大行陛下的遗诏,他们可以为老奴作证的。另外,陛下在临终前,确实交代老奴一些事情。还请三殿下和您,一同随老奴来。”

箭在弦上,赫连辞睿哪里可能上后面听李公公说什么?

他干脆孤注一掷的道:“你个阉狗少胡说八道!你到底想借父皇的嘴,胡说什么?你就在这里说好了,也让所有人都听听,你这个被收买不忠不义的阉狗,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李公公被他逼得有些无奈,咬了咬牙,也只好当众说出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