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闻秘
令狐冲只觉浑身都冷飕飕的,不能置信地道:“方贤弟,这…这么邪门的武功,江湖上的人又夺他做什么?为此而残缺身体,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了,又有什么乐趣…”他私下里揣摩,若是让他对这宝典跟小师妹二者择其一,他怎么也不会选练这宝典的…
方正道对着令狐冲意味深长的一笑,感慨道:“大家都没看过宝典,又怎知这宝典的邪门。况且,江湖大了,什么人都有,各人看重点不同,有人重情义,有人重实力,有人好名声,有人好美色,你的选择,未必便是别人的选择,就算知道这宝典邪门,为了天下第一的武功,也总有人会去争着练的…”
“方贤弟见事极明,每每总有发人深省之言…”令狐冲颔首认同了方正道的说法,忽地又道:“方贤弟,你说大家都不知道宝典的邪门,你又如何知道的?莫非…你看过《葵花宝典》?”说着,他的眼神下意识地扫向方正道身上某个部位…
方正道察觉了令狐冲下意识的小动作,不由脸上一黑,方要说话,便听一旁风清扬淡笑的声音响起:“冲儿,方小子看没看过《葵花宝典》我不知道,可他却是不可能练过的,去势之人浑身阴阳失衡,阴气极重,阳气却失了活力。这方小子浑身如火炉一般,阳气炽盛,简直要把身旁都烧着了似的,哪有阉人的模样…”说到此处,禁不住便笑出了声,他瞧见了令狐冲那小动作,看见方小子因此而黑了脸的模样,心中好笑不已…他内功修为深厚,已达双眼英华内敛之境,却是已经可以运功“看”到人体的内气光华了…
“啊?方贤弟,我不是那个意思…”心思被点破的令狐冲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越描越黑地解释道:“我…我…只是觉得你可能看过的话,有可能…有可能就练过…只是这么个猜测…做不得准的…”
方正道见他大失平常油嘴滑舌的风范,不由失笑,再也绷不住黑脸,大笑出声道:“令狐兄,你独孤九剑练的不错,直觉可真强!不错,我确实可以算是看过《葵花宝典》的残本…”
“真的?”令狐冲失声惊道,“可,可为什么是残本?”
风清扬也在一旁疑惑的望向了方正道,方正道见二人如此,便笑道:“还是让我接着说,等说完了,你们大概便能猜到我幸阅宝典的渊源了。”
二人自无异议,方正道便继续道:
“这修炼《葵花宝典》的凶险处,原版宝典上并未写明,因为创出这神功的大太监,自己也不知他这武功常人练了会有什么反应,这部功法皆因意外才流落到江湖上。红叶禅师修为绝顶,身为练武之人,对这绝世神功当然也是有兴趣的,虽然没有习练,可对整部宝典都做过钻研,对其中的凶险关隘知之甚深。他佛法精深,慈悲为怀,怕华山蔡岳二人急切偷阅间,所览不全,发现不了其中的凶险,便把其中的关隘告知了自己的得意弟子渡元禅师,派他去华山告知二人凶险,并劝二人莫要修习。”
听到此处,风清扬不由叹道:“红叶禅师不愧为得道高僧,如此度量,常人难及…”令狐冲连连点头赞同,他自问是没这个度量的,若有人偷阅了他华山《紫霞秘籍》,那可是要追杀到不死不休的…
方正道笑道:“红叶禅师志在佛法,对这武功秘籍当然是不太看重的,他出手夺了宝典,只是为息江湖争杀而已…”说着,他话锋一转,哂笑道:“不过,不是所有的和尚,都是佛法精深的,和尚、和尚,一群修佛之人而已,修的好不好,全在个人。有红叶禅师这样的佛法精深者,当然也少不了志不在此,凡心未了者…”
方正道摇了摇头,接着道:“那渡元禅师上得华山,岳蔡二人也是两个妙人,对渡元禅师好生相敬,直接承认了私阅宝典,一面深致歉意,一面却以宝典中所载的武学向他请教。渡元禅师并未得红叶禅师传授宝典中武学,只是知其凶险关隘,不过他并未点明,在指出其凶险关隘赢得了岳蔡二人深信不疑后,他便一边听他们背诵宝典,随口加以解释,一边心中暗自记忆。渡元禅师武功本已极为高明,又是绝顶机智之人,听到一句,便自己演绎几句,竟也说的头头是道,把岳蔡二人给唬住了…”
听到自己派中前辈跟小丑一样被人耍弄,风清扬令狐冲二人都是脸上无光,心中无奈,先辈做的丢人事,自己做小辈的,又能说什么呢,幸亏知道的人不多,不然华山派可丢死人了…这一老一少不由地对望了一眼,皆是心有戚戚焉…
便听方正道继续道:“这岳蔡二人本已记得不多,再一经转述,更是大打折扣。渡元禅师在华山上住了八日,这才作别。岳蔡二人自此才把《葵花宝典》大概整理成套,并在宝典首页上,加上了从渡元禅师那儿得知的关隘:‘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令狐冲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方贤弟看的是我华山二位前辈整理出来的残本…可既然是华山前辈整理出来的,我怎么从未听到过…”话到后来,又充满了疑惑…
方正道摇头笑道:“这个你便猜错了。后来华山岳蔡二人偷阅宝典的事,不知怎么便流传到了江湖上,引来魔教窥觑。过不多时,魔教十长老来攻华山,在华山脚下一场大战。魔教十长老多深受重伤,大败而去,而岳肃与蔡子峰二人,由于身为魔教的主要目标,在这一役中双双毙命,二人所录的《葵花宝典》也被魔教夺了去。所以说,现在华山的那卷残本,在魔教的总坛黑木崖上,我又不是魔教中人,又怎可能瞧见…”
“竟然被魔教夺了去…”令狐冲口中喃喃自语,“不过…当时我华山也真是实力雄厚之极,竟仅凭一派之力,便把魔教打退…何以今日如此薄弱?”
风清扬听到此处,便想通了事情始末,听到令狐冲的自语,不由老脸微赫,华山实力一落千丈,实是他们这一代一手造成的,也不知那些先走一步的师兄弟们,到下面是如何面对列祖列宗的…
方正道见令狐冲疑惑,也不再卖关子,接着道:“这华山实力衰弱,便是从这儿开始的。那岳肃、蔡子峰二人,是当时华山的领军人物,身为掌门跟副掌门,身后都有一帮弟子支持,自阅览《葵花宝典》后的修行理念,自然也传给了这些弟子,而岳肃二人被魔教十长老所杀,有好多事都来不及交待,他们二人修行理念不同的缘由,弟子们并不清楚。可修行理念不同,理所当然的便会产生争端,而这些弟子们都认为只有自己师父教的才对,岳肃是掌门,他这一派的弟子便自居正统,蔡子峰那一派的弟子当然不能同意,剑法修炼往往要比气功修炼快捷,在起初,修炼剑法的弟子实力是要高出修炼气功的弟子的,江湖向来是以实力为尊…至此,分歧越来越严重,终于,理念的分化延伸到了现实,华山分裂成两宗,岳肃那一支自称为华山气宗,而蔡子峰那一支自称为华山剑宗,这一旦形成派系,相互之间的争斗往往会流入意气之争,谁对谁错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压过对方一头,口头上的争论上升成了武斗,流血死人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时剑宗弟子相对实力强劲,要稳压气宗弟子一头,可华山名义上的掌门是气宗的,有大义的名份在,剑宗弟子也不好太过逼迫,只是内斗死伤,已让华山派元气大伤…便这样过了五年,魔教十长老卷土重来,誓要一血前耻,这之后的事情,想来风老前辈比我清楚…”
风清扬长叹一声,说不尽的萧索,涩然道:“不错!老夫便是在这五年间拜入剑宗门下。当时剑宗高手众多,可据派中前辈说,已大不如前,难敌魔教…说不清是幸也不幸,当时的华山掌门心思缜密,足智多谋,于这五年间联合了与魔教有仇怨的嵩山派、衡山派、恒山派、泰山派,组成五岳剑派联盟,相约攻守互助,共抗魔教,当时华山实力最为强劲,当仁不让地被推为五岳盟主。魔教十长老卷土重来时,华山发起五岳令,召集五岳剑派共聚华山,与魔教相抗。我剑宗门人也摒弃前嫌,共尊五岳盟主号令,当时不觉得,可现在想起,当时那位咱们华山的五岳盟主,还真是足智多谋,竟借着魔教之手,来排除异己。口口声声说着剑宗弟子实力要强过气宗弟子,便把剑宗好手皆安排到凶险处,也是当时剑宗几位前辈太楞气,只以为掌门服了软,几场争斗下来,剑宗高手折损惨重,而气宗的高手,却多数保全……”
“怎么能这样!!!这…这太卑鄙了!!!”令狐冲惊呼出声,脸露怒意。
“嘿…”风清扬冷笑出声,“卑鄙!?这算的了什么!?当时华山因内斗元气大伤,而其他四派实力实在不值一提,一番争斗下来,完全不是五年来养精蓄锐的魔教对手。此时,还要谢谢我们那掌门足智多谋,道出了藏于这玉女峰后山上的一处机关,与其他四派合计,要把魔教十长老陷在此处。”说到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道:“这魔教十长老,都是些难得的绝顶高手,当时的五岳剑派确是难及的,可他们不知道,世上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陷阱,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那也全然用不着了…”说着,抬起了头,目光茫然,显是想起了无数旧事…
“太师叔,到底是什么阴谋陷阱?”令狐冲急切的发问,把风清扬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摇头哂笑道:“说出来实是羞愧至极。我们约人家在这华山玉女峰内的山洞中比武,各出十人,输了的自此退出江湖。那魔教早就清楚了我们五岳派高手的实力,只以为我们是不愿弟子死伤太多,找个台阶下,便答应了。他们哪知,这山腹内的石洞,早就布好了陷阱,这比武只是个噱头而已,不管胜负,他们永远都出不来了…”
令狐冲接着问道:“那…陷阱起作用了没?”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五岳派的前辈竟是如此的卑鄙无耻…
“我们与魔教各出十人,共同进了山洞。魔教为了保险起见,派出了十位长老,而我们也派出了十位高手进去。当然,我们派出高手,不是为了比武取胜,而是为了待会儿可以跑得快点…”风清扬自嘲地道,“我当时刚入派中,实力低微,当然未入选,只是听参与进去的师叔说过,他们进入洞中之后,早被掌门暗中示意过了机关位置。待比武过后,我们七负三胜,输了比武。正当魔教十长老沉浸在比武得胜的喜悦时,早已站好位置的十位前辈,共同把随身兵刃扔了出去,袭向十长老,而掌门同时发动机关,整块的花岗巨石压下,十位前辈乘机逃了出来,躲避兵刃的十长老却被这整块花岗巨石封死在山洞内,后来我们五岳派的前辈又吩咐我们搬来无数巨石,把整个洞口塞了个严严实实…”说到这儿,风清扬长叹一声,“至此,魔教十长老失踪,魔教的进攻也就不了了之,我们五岳派便赢了此役…只是,这种赢法,实在不怎么光彩,各派都下了封口令,不让提起,以至于到了现在,五岳派中人,大概都不清楚此事了吧…”
“这……这……”令狐冲听闻派中前辈的此等丑事,心神震动不已,一时间,只觉脑海里恍惚难安,无所适从…
方正道在一旁接口道:“此役之后,剑宗实力大损,再难压制气宗。两宗实力接近后,气剑争端便更烈了!”
“唉!正是如此…”风清扬长叹一声,唏嘘道,“我当时不愿同门相杀,便四处游历,不想回派内,也因此有幸得了独孤前辈传承,学会独孤九剑,剑术大进,在江湖上闯下一番威名…”说到此处,他声音渐沉,隐含着悲痛,“可这份威名,却也是招祸之始啊…”一直压抑的郁郁之情,自此尽于面上显现,宛若金纸的脸庞,五味陈杂,似悲痛、似悔恨、似思念,难以尽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