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
四川，青城山。
郁郁葱葱的林木遮盖在蜿蜒的山道上，在炎炎的烈日下，造出了一片幽静的所在，阳光拼了命般地想要穿透青葱，却也只能无力地在山道间，洒下几片斑驳，不时有清脆的鸟叫声传来，配着潺潺的溪流声，更显清幽静谧。
蓦地，车轮声响起，夹杂着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与吵闹声，打破了这份幽然…
“这帮青城派的龟孙子也太不识抬举了！给脸不要脸！气死了！！！”
“真他妈的窝火！”
“刚才真想把车子扣那死人脸上！”
“我们福威镖局走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
一行十几人，挑着担推着车，乱轰轰地出现在山道上，话里话外充满了对某个门派某个人的怒气。
“都给老子闭嘴！！！”
一声大喝响起，吵闹声戛然而止。只见走在队伍前的一干瘦的小老头，面现怒容，扭头看着众人，“你们也就这点出息，刚才怎么不说话！？被窝里打拳来劲是吧！？”
众人看见老人发怒，顿时噤若寒蝉，低头不敢再说话。
老人冷哼一声，整了整背上的钢刀，继续扭头赶路，众人默默地跟上。
“老方头也是窝火…”行了一段路后，队伍里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是啊…一把年纪了，被个小年轻蹬鼻子上脸的，谁心里好受了…”
“没办法，技不如人啊，混江湖的，打不过人，就得给人当孙子…”
众人交头接耳着，却有一青年，一路上一直默默不语，与这嘈杂的气氛格格不入，甚是突兀，而众人竟也不以为意。
“方哥！方哥！”青年的耳边忽然传来了呼唤声，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定眼一瞧，却是与他交好的李三。
“方哥你又做梦了？”李三一脸的关切。
青年木讷的笑了笑，没有答话，李三知道他性子，明白这便是肯定的答复了，便继续道：“你先别做你那白日梦了，老方头心里窝火，你得去劝劝，年纪大了，别气出病来了…”
“嗯？怎么回事？”青年似是刚睡醒一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好我的方哥哥吶！！！”李三有些无奈，把刚才在青城派前发生的事情简要复述了一遍。
“真是欺人太甚！”青年脸现怒容，拳头篡地咯咯响，大步朝着老方头走去。
李三看着青年那健壮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方小子又做那白日梦了…”
“会动的铁盒子，会飞的铁盒子，插到云里面的楼…啧啧…”
众人似是嘲笑，似是无奈地品评了两句，便又转而聊起了其他闲事。
“爷爷，您别气不过，等我武功练好了，揍他替您出气！！！”青年走到老头背后，径直安慰道。
方老头扭过身来，看着走过来的孙子，怒容渐渐消散，和蔼地道：“正道，你有这份心，爷爷就心领了，只是…诶…”说着，他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青城派是大派，高手辈出，别人就是明摆着看不起咱，咱武功不行，也只能受着了…只是这次差事没完成，礼物没送出，愧对了总镖头的信任…”
“爷爷，您不是说咱地躺刀的祖师爷也是位大高手吗？我一定好好练功，超过祖师爷，打得青城派那帮龟孙子呱呱叫！看他们还敢瞧不起咱！？”方正道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他练武天赋甚高，一手地躺刀法在如今的众镖头中也是排的上号的，因此自信满满。
“诶…地躺刀法…好、好…”方老头不忍打击孙子的自信心，只是在心中哀叹，这世上，又有哪个大高手是靠地躺刀法成名的呢？说祖师爷是大高手，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方老头不愿再谈这个话题，转而关心地问道：“这次又跑到哪里去了？”他从上青城山的时候便瞅见孙子精神恍惚，知道他又发病了…
方正道一听爷爷问起这个，脸上便兴高采烈起来，平常他给人描述自己的梦境，也就爷爷信，别人都是当笑话看的…因此，他特别喜欢跟爷爷讲他的梦…
“我现在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跟你们走着走着，突然脑子就恍惚了，接着便进了一个大大的场子里…那里人真多，穿的就是我以前跟您说的，特别奇怪的，五颜六色的衣服…”
“我当时脑子里好像还有另一个声音，以前也跟您说过的，就是那个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的，指挥着身子在四处走，准备上那个长长的铁盒子…”
“开始只能看着，身子不听我指挥，突然就冲出来一群人，拿着刀四处砍人…”
“看见有一个小孩要被砍了，另一个我就冲了上去，那群人的刀法可真差劲，只会乱挥…”
“我实在忍不住，就从一个人手里把刀夺了过来，这会儿我才发现，自己能指挥身子了！”
“爷爷，那刀可真是好刀，不知道什么钢打的，用起来真利！”方正道说起他当时夺过来的刀，满嘴的赞叹，跟老方头详细形容起来…
老方头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里却长叹一声，要是自己真有这样的一把刀就好了…可惜是孙子做梦梦见的…
“见我夺了刀，那群人便都围了上来，我看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心里便想着就拿他们试刀了！”
“他们刀法可真烂，只会乱砍，一会儿工夫就把他们砍地哭爹喊娘了…”
“后来来了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人，这些人的暗器可真厉害…”方正道想起梦中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那群砍人的恶人，最后都被暗器放倒了，有个人被打成了筛子，真惨…爷爷，您说那传说中唐门的暴雨梨花针有这么厉害么？”方正道还是对那暗器的威力心有余悸…
“这个就不知道了，爷爷也没见过那暴雨梨花针…”方老头摇了摇头。
“咱们要是能有这么件暗器，走镖的时候可就谁都不怕了！”方正道对那梦中的暗器神往不已…
“后来呢？”老方头对这稀奇古怪的梦的后续发展还是蛮有兴趣的，权当故事听了。
“后来？后来李三叫我，我就醒了…”方正道挠了挠头。
“这次醒来后头还疼么？”老方头关切地问道。
“说来也奇怪，从一个月前开始，做完梦头再也不疼了…而且梦里的事情越来越清晰，能记住的东西也越多了…”方正道语气中充满了疑惑。
老方头正待细问，忽地神情一凝，稍倾，面色大变，伸手抽出了背后的长刀，向后厉喝：“戒备！有情况！！！”
正在闲谈的众人闻言皆是凛然，齐刷刷地抽出了兵器，把车子护在了内圈。这次车子里带的都是原本打算进献给青城派的珍宝，相当贵重，不容有失。
方正道也凝神抽刀出鞘，随身立在爷爷一旁，他并未发现问题，不过爷爷毕竟是老镖师了，经验丰富，他是信得过的…
“爷爷，什么情况？”
“林子里有埋伏…”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从前方的林间传来，一光头大汉从林间踱步出来，在他身后，二十多名持着兵刃的小喽啰鱼跃而出，堵在了山道上。
“看来是江湖老手，有经验！这都能被你发现…嘎嘎嘎…”光头大汉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乌鸦般呱噪难听，却并没有被发现后的着恼，好像是吃定他们了似的。
“看来你们是新手了，这么密的林子里都能被人发现埋伏，老朽还是提点你们一下，这一行可能不适合你们…”老方头一脸嘲讽，引得身后的镖师们哄然大笑…
“哦？适不适合，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光头大汉嘴角一咧，露出了渗人可怖的微笑，“给你们一个机会，放下车子与钱财，饶你们一命…”
“这话你自己留着！老朽劝你一句，我们福威镖局也不是好惹的，黑白两道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吃不吃的下这笔货，你可自己掂量好了…”老方头暗自打量了一下双方人数，发现相差并不大，按以往山匪的实力推算，自己这边应当有能力打退。
“哦？福威镖局？”光头大汉露出一脸的嘲笑，“福威镖局这块牌子，在我们蜀地可吃不开！”话音未落，大步迈开，向着老方头急冲而来，而他身后的喽啰们，也随之冲了上来…
方正道眼见的光头大汉杀气腾腾地冲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抽刀便迎了上去，一式力劈华山，想要给其来个开门红。
刀势刚猛，迎头砍下，光头大汉双臂一鼓，右臂上扬，左臂直取方正道前胸。
方正道正疑惑这大汉是不是傻了，敢用胳膊挡刀，便听得身后爷爷惶急的声音响起：“正道，小心！”
刀砍在大汉右臂上，只觉一鼓一荡，一股大力传来，长刀脱手，方正道心中一惊，来不及反应，左胸便犹如被大车撞击，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喷血三尺。
“正道！！！”老方头急了眼，飞身而上，身子滚动，长刀急削光头大汉下三路，逼其不得不向后退去…这时，大汉身后的喽啰们也都奔上前，与众镖师们交上了手。
“他妈的…竟然是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方正道倒在山道上，身子一时用不上力，亏得他练的地躺刀法，被打飞出去时，蜷起身子在地上滚动几圈卸了力，不然可不是用不上力这么简单了…他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瞧着众人相斗…
老方头靠着一身精熟的地躺刀法，不与光头大汉正面冲突，左躲右闪，算是暂时拖住了他，可毕竟年老体弱，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光头大汉带来的喽啰，本就人多，实力却也不弱，众镖师跟趟子手们仅有招架之功。
打斗中，有喽啰看见躺在一旁的方正道还在挣扎，便向其逼近，打算结果了他。方正道瞧着逼近的喽啰那狰狞的面目，心中焦急，却腿脚酸软，怎么也起不了身。
叉子举起，正待插向方正道脖颈，忽地，一截白刃从其胸间透出…
“方哥！你怎么样了？”李三的声音从喽啰身后传来，长刀抽出，喽啰普通一声倒地，露出了李三那瘦削的身形。
“动不了了…你快去帮他们，别管我！”方正道看着逐渐恶劣的情形，语气焦急。
“我先扶你到一旁…”李三打算把方正道带离一旁，以免被误伤。忽地，一声呼啸，瘦削的身形止住，一截箭头从胸前透出…
“三儿！！！”方正道大吼出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力不从心。李三看着胸口的箭头，裂嘴惨笑起来。
“方…方哥，我…我好像要死了…”声音带着些颤抖…
“不会的…不会的…”
“方哥，我…我…”声音戛然而止，李三瘦削的身形瘫软在地上…
“啊——!!!!!”方正道目眦欲裂，声若欲狂，身上的酸软消退，整个人鱼跃而起，朝着方才射出冷箭的喽啰狂奔而去。
那喽啰一击得手，正得意间，不防方才还躺在地上的方正道向他冲来，看着那疯狂的身影，一时气势被慑，射了两箭被方正道躲过后，忙转身逃去。
方正道此时脑袋充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削了他，此时见那喽啰想要逃走，哪能
让他如愿，手臂向前奋力一挥，长刀脱手，向着那喽啰直射而去。
长刀如闪电般追至，直直插进了其后心，再向前跑出了两步，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通红着双眼的方正道状若疯虎，奔到尸体旁抽出了长刀，接着便杀入人群中，不要命的打法震人心魄，众喽啰的气势一时间为之一夺。
那光头大汉瞧见形势有扭转的趋势，不由地手上发力，加紧了攻势，老方头更显左支右绌，渐渐力不从心，被大汉瞅准机会，左胳膊一把搁开长刀，右拳如泰山般压顶捶下，老方头躲闪不及，被一拳捶到了头顶，整个头盖骨都下陷了一寸，整个人立马瘫软在地…
“方头！！！”
“方镖头！！！”
“方老哥！！！”
人群中此起彼伏、难以置信的吼声，让脑袋充血的方正道回过神来，扭头一瞧，顿时，整个人都懵了…
“爷爷…爷爷死了……”
“从小相依为命的爷爷…死了…”
“我日你老母！！！！”方正道狂吼一声，向着光头大汉急冲而去…
大汉瞧着奔来的身形，嘴角一翘，露出了残忍的笑容，迎面对冲过去…
两道身影交汇，不过瞬间，方正道的身形倒飞而回，胸口塌陷下去，两眼死死地顶着光头大汉那嚣张的身影，良久，目光涣散，气息全无…
日月轮转，一轮明月悄悄地挂上了天空，月光洒在林间，勾勒出一幅“明月松间照”的美景来，只是，这松间的景色，用个“惨”字来形容，更为恰当点。
林间的小道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尸体中间，是一辆早已被搬空的小车，小车旁，印着“福威镖局”四个大字的旗杆倒在地上。
蓦地，小车旁的某个尸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