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师者

田秦鑫直接了当地道:“你的方法确实有问题。”

吕言问道:“有问题?”

田秦鑫想了一会儿,耐心的解释道:“话剧表演和影视表演是有共通之处的,笼统的说,都属于表演这一艺术范畴,最终目的都是塑造一个完整、饱满的角色,以契合剧情的表意,在理解角色方面,话剧表演和影视表演没有区别,都要进行深入的研读和推敲,直到能够体会角色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体验到十分,演出十分,就是好角色,体验到三分,演到十分,就会假大空。”

“咱们现在的表演艺术教育以前苏联戏剧大师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创造的“斯氏”表演体系为主,他主张表演注重“体验”,注重由内向外开发角色,先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再把角色的内心世界外化为动作和台词,正如他本人说的:如果说历史世态剧的路线把我们引向外表的现实主义,那么,直觉和情感的路线却把我们引向内心的现实主义,根据我的的看法,你虽然很努力用体验的方法去演,但演的时候带有太多的“表现”的痕迹,要是影视当然很好,但戏剧是另外一种艺术形式,所以,演好演不好还得看你自己,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该怎么做,还得看你自己。”

田秦鑫说完了,见吕言仍旧一脸的迷惘,叹了口气,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吧”,后了,又自嘲般地道:“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反正也演不了几场了。”

她没再说别的,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何况她还不是吕言的师父,能讲这么多,已经殊为不易。

吕言揉了揉太阳穴,道:“谢谢导演了。”

将田秦鑫送走,因为她那一句“反正也演不了几场”,难免的有点失落,更多的却是不服气。

在他看来,身为专业演员,演不好戏,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今天是第一次排练《狂飙》,也是最后一次排练,《狂飙》要停演了,无论是演员还是导演都不会下太深的功夫,能排练一次还是因为田博青要准备另外一场戏的巡演,他临时补上的。

卸了妆,走出话剧院,阳光虽不热烈,但却刺眼的很,眯着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街上人来车往,偶尔的,会有人往吕言站的地方神色匆匆的瞅上一眼,脚下却没有丝毫驻足的意思,匆匆离去,若是电影院,说不定还会有人过来看看,有没有新片子上映。

“咕噜噜”

苦笑着拍了拍肚皮,连着排了两个小时,说不累是假的,因为受伤,这段时间没有锻炼过,身体素质比起之前明显下降了不少。

自言自语道:“人是铁,饭是钢,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先把午饭解决了再说”。

虽然被陈保国骂了一顿,但吕言并没有丝毫的消极情绪,刚拍大染坊那会儿,他甚至连表情表达都办不到,但还是一样挺过来了,因此他觉得,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只是看努力的程度。

也没走远,剧院对面就是一家饭馆,要了两碗面,实在太饿了,一碗面根本解决不了,滋溜滋溜的扒拉了干净,看的店里的几个服务员目瞪口呆。

出了门,看着大街对面的剧院,吕言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他的心态积极,但奈何一时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寻思着是不是去问问陈保国。

“嗯?”正要转身离去,似是想起了什么,脚下突然一顿,回过头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剧院的大门两侧。

在剧院门口两侧的墙上,挂着几幅巨大的海报,分别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鲁迅先生》《理查三世》。

左右瞅着没车,小跑回到了剧院,盯着海报仔细看了会儿,又扭头在剧院附近看了看,直到门口的保安注意到他时,才转身离开。

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打车来到了电子街,他要买台电脑,本来打算在兰州买的,却因为查明哲的一个电话也没能抽出时间。

过程有点麻烦,人家不刷卡,只收现金,又在附近找了银行,取了钱。

笔记本,联想的,等按照说明书上的安装好,已经到了三点半。

前前后后花了五六千块,倒也没觉得心疼,他现在也琢磨出来了,电脑这玩意很有必要,而且和陈维烨聊天的时候,动辄都是六位数,习惯了大数字,现在觉得五六千也没那么多了。

摆弄了一会儿,熟悉了一些基本的操作,以前看学校的老师用,觉得挺稀罕,现在真自己有了,却又不觉得多稀奇了。

本想找些视频看看,只是话剧根本无法搬上荧幕,因为拍摄时摄影机对光线的要求很高,但话剧现场极少会有那么强烈的灯光的,如果强行打上灯,只会破会这种艺术本身的氛围,没了氛围,话剧也就不再是话剧了。

退而求其次,找了一些理论资料,特别是田秦鑫之前提过的“斯氏”的表演理论,也就是体验派,并不是单纯的学习理论,而是找两种表演形式的不同和联系。

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个所以然来,网上的资料讲的都很片面,有的甚至根本驴唇不对马嘴。

犹豫了半天,吕言打通了陈保国的电话。

“老师,是我,小言,您这会儿忙不忙?”吕言有点忐忑的问道。

“忙”陈保国说了一句,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吕言愣了半天,这是什么意思?真生气了?

大概四五分钟的功夫,手机又响了。

“滴滴滴”

不是来电,而是短信提示,陈保国发来的。

“我这边不适合打电话,短信给你说吧,你以后也能翻看,话剧表演相比影视更具抽象性和浓缩性,相比真实生活而言,它是夸张、简略的,每一出话剧在编剧阶段就进行了高度的压缩,编剧都会仔细推敲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直到把所有的“废话”都剔除干净,保证呈现给观众的每一刻都包含着必不可少的信息”。

“演员的表演,是用自己的肢体和语言将这些必不可少的信息表达清楚,所以在话剧表演中,不能含糊其辞、暧昧不清,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都要清清楚楚地呈现给观众,否则会损失剧本的连续性,所以话剧的表演首先要口齿清晰、铿锵有力,情绪低落或高涨的时候,要用比真实生活夸张的动作和语言将饱满的情绪传达出来,这就是话剧表演的分寸。”

短信分成了两条,可能是一条没法容纳那么多的字。

本来,吕言以为就这么多,可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又接连接到了十几条短信。

“影视表演的分寸则以平实为主,镜头会帮助演员呈现动作和表情的种种细节,比如一个吃饭的动作,在话剧表演中,必须夸张地运动脸部肌肉,而在影视表演中,导演会切入一个较小的景别,银幕前的观众能够很清楚地看到演员脸部肌肉的运动,大快朵颐或细嚼慢咽,只需跟现实生活一致即可。”

“话剧表演在舞台上进行,它的受众是坐在舞台下的“第四堵墙”后面的观众,对于剧场中的观众而言,舞台始终是一个整体,想要让他们辨别出该看哪儿、不该看哪儿,则必须通过演员的表演去引导”。

“影视表演的受众是银幕前的观众,引导他们的目光的是摄影机的景别,演员不必担心自己的表演过于“温吞”,摄影师和剪辑师会通过技术手段让那些日常的动作具备高度的戏剧性。”

“话剧表演是连续的、一次性的,一旦错误没有修正的余地,所以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精心的设计,演员的站位、表情、台词都要事先进行多次排练,直到滚瓜烂熟,这也决定了演员在表演过程中不能有一刻松懈,必须集中注意力,全身心地投入角色。”

“而影视的表演则是片段式的,表演的错误和不到位可以通过再次拍摄来弥补,它的最终目的是将这些“片段”组合成一个整体.。。”

看着一条接一条讲的清晰无比的短信,吕言明白了不少,但同时心里又五味陈杂,脑海中不自禁的想起了一句话:“师者,传道、授业”。

陈保国虽然是在授业,但在他的感觉里,更多的却是在授道,为师之道,为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