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优立得
在德国小镇上开一座规模巨大的餐饮城,亲近人都以为简越疯了。在圣诞节开张,还不宣传,伊斯马宁人都觉得小天使疯了。孰料一年,仅仅一年,这个名为UniDE的企业便改变了伊斯马宁的面貌,也改变了伊斯马宁人的生活工作习惯。
95年2月,优立得正式注册,同时注册的还有一所学院——优立得学院,专攻餐饮及相关。院长克莱门斯-亨克尔斯是营养学博士,烧得一手好菜,在德国人中是异类。没人知道这家伙的来历,包括薛辉普和郝宗观。亨克尔斯很能干,上任之后很快搭起了优立得学院的框架。
图纸上的优立得餐饮城主体有两部分,原味馆呈圆环形,共有210个餐厅,大小不一;地方馆是一幢金字塔型建筑,共有十层,一二层快餐厅,三四层普通餐厅,五六层自助餐厅,七八层商务餐厅,九十层贵宾餐厅,
原味馆工程量大,装修、员工培训、完善供应链都很耗时间,因此首先开张的是地方馆。精美的菜肴,让人眼花缭乱的菜单,周到的服务,征服了大大小小的嘴巴。首当其冲的是本地人,先是富裕家庭放弃了家里的餐厅,接着学校、政府、大小企事业单位陆续关闭了食堂,最后大部分人都习惯电话点餐或去优立得吃饭——好吃,干净,花样多,甚至可以365天不重样。在优立得,可以点一碗一马克的面条,也可以点一桌十万马克的高级套餐——不怕你没钱,不怕你有钱,来的都是客,只要守规矩。
家庭主妇们从厨房里走出来,投入到蓬勃发展的旅游事业中。巨大的客流量带来了无限的商机,优美的环境让游客和食客纷纷驻足,沿街的店铺鳞次栉比,老古董都被伊斯马宁人翻出来发扬光大。周边的人不甘落后,巴伐利亚的美食和特产逐步向这里汇聚,伊斯马宁迅速成为短期逗留游客的首选之地。这里可以喝到巴伐利亚州所有牌子的啤酒,包括家庭作坊出产的;可以吃到所有的美食,包括偏远地区的特色;可以买到所有的特产,质量均上佳。
7月,优立得法国餐厅开业,客流量迅速增加,一些喜欢法国菜的人每周都要过来;8月,中国餐厅开业,客流量暴涨,想吃饭得提前一周订位置。9月,日本餐厅开业。10月,英国餐厅开业。11月,土耳其餐厅开业。12月,意大利餐厅开业。
优立得保持着一个月开张一家新餐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96年圣诞节时,伊斯马宁已是到巴伐利亚州的游客必来的地方。难得的是,即便常住人口突破三万,游客暴增数十倍,这里仍然安静,所有的人在公共场所都低声说话。
简越用四年半的准备和区区一亿马克的资金便成功地达到了目的,在伊斯马宁建立起稳固的关系圈。这里很多老人都认为他是真的天使,如果不是天使,怎么能以一个东方人的身份在短短两年之间就让伊斯马宁人的收入翻了一番有余。他并没有用钱堆,也没有将伊斯马宁变得面目全非。
持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圣诞节下午,简越去了教堂,因为他很喜欢教堂特有的静谧,也想研究一下教会的小道道和教堂内部的装修。异乎寻常的平静和晶莹的皮肤让来教堂的人都有一种错觉,出来时,沿途都有人行礼。他以本地传统宗教礼节回应,然后飘然离去。
异样的气氛连神经粗大的艾尔莎都有感觉,更不要说其他人了,一路静悄悄的。简越若无其事,回到康德中心,直接开会。
大家一阵寒暄,各搬一把椅子去了备用会议室——康德中心西十楼的杂物间。为防止窃听,康德组重要的会议从不在会议室里举行,也没有固定的会议地点,这次也不例外。
“邬姐,我在伊斯马宁受欢迎不?”简越笑眯眯地问。
邬明丽撇撇嘴,“抹增白水晶护肤霜装德国人的天使,这样无聊的事一般人做不出来。”
众人都笑,然后戛然而止,因为简越猛地冒出一句:“我决定撤掉你优立得餐饮城总经理的职务。”
邬明丽的脸色立刻变得无比难看,咬牙道:“我虽然跟你对着干,但正事没有耽搁,也没有影响优立得赚钱。任何职业经理人都有脾气和自己的习惯,你的气量就只有这么点吗?”
简越冷冷道:“为什么优立得的机密资料会出现在法兰克福中华饮食城?”
邬明丽立刻反驳:“你莫非以为是我做的手脚?优立得这种类型的公司毫无技术含量,过来吃几顿饭就能摸得七七八八,根本不需要买资料。”
“是吗,立宇酒店开张到现在近五年,没有一个同行能完美模仿。华夏是餐饮强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复杂程度远远超过立宇酒店的优立得。立宇控股国际部六百专家,花了四年时间,耗费七亿多人民币研发的优立得项目,你居然说没有技术含量。”
“立宇控股根本没有国际部!”
“谁告诉你没有?谁规定国际部必须摆在明面上?告诉你,国际部在新加坡,每个国家和地区都派驻有办事处。你不傻,稍微动点脑子应该知道,来优立得吃饭的人什么国家的都有,有人挑刺吗?没有!为什么没有?因为本来就是原汁原味的东西,他们自己国家的名厨设计的菜。”
邬明丽不吭声,简越缓缓继续:“上个月,土耳其餐厅开业,经常有土耳其人从慕尼黑过来吃饭。他们不去土耳其人开的餐厅,反倒来德国人开的餐厅吃土耳其菜,你不觉得奇怪吗?”
邬明丽大口地喘着粗气,厉声道:“你不是德国人!呕——”
身形未显的孕妇突然起身冲去洗手间,在里面大吐特吐。临时会议室里的人哭笑不得,严肃的气氛被一扫而空。张义鹤咳嗽一声,“小越,待会要不换个话题?”
简越笑笑道:“这点小事算什么,立宇控股被迫上市,大量的供应商愁云满面,连年都过不好。罔顾社会现实高谈阔论,十足滑稽,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我一没损害华夏的整体利益,二没有倒卖情报,正常的商业活动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如果他们一定要碍手碍脚,我就把他们的手脚砍掉!”
小老板脸上的狠戾一闪而过,周围的人都暗暗心惊。现在不比以前,康德组在充沛的资金和完善的培训体系支持下飞速发展,文化流氓们接连控制了多个黑社会组织,将其转换成亦正亦邪的力量,大大减轻了警察局的工作量。整体正派,偶尔犯点小错,只要不闹大,让政府难堪,安全机构不会放在心上,安瑟伦一行上次过来时已表明了态度。灰色是地球上最大的领域,无法杜绝,多一个康德组没什么了不起的。说不定安全机构有时候还要借用康德组的力量,双方在不同的空间,有些事政府机构不好处理。
“你对抗得了国家的力量不?”邬明丽扶着墙壁出来,“商业势力再强大,也无法与国家机器相媲美!”
小女人脸上的嘲讽溢于言表,简越嘿嘿一笑,“我是说过我要做汽车,可是你忘了一点——通用汽车叫motor,福特汽车叫motor,丰田汽车叫motor,宝马也叫motor。还有,GeneralDynamics叫通用动力。”
邬明丽沉默片刻,“原来你不是把汽车当玩具,而是想通吃动力行业,连军火都想做。”
“宾果!”简越打了个响指,笑道:“如果我有大量的钱,足够的人,又能做先进的军火,你说我怕谁?这世界本来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俄罗斯经济这么差,但没人敢小瞧他们,就是因为拳头大!”
邬明丽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本来想元旦过后正式辞职,没想到你今天提前说了。我在法兰克福大学工作时,过得很快活,虽没什么钱,但家庭和睦。现在阿贝林和洛特都喜欢跟着沃尔夫,我爸妈也喜欢沃尔夫,如果我们离婚,我将一无所有。唉,权力啊,诱人的毒药!”
简越无动于衷,“法兰克福中华饮食城的资料是怎么回事?”
邬明丽笑笑道:“华灿投资找到我父母,让我尽一个中华儿女的责任。我说我现在已入德籍,子女都是德国人,跟华夏的缘分已尽。再说我在德国企业工作,如果倒卖机密资料,一旦被发现,将会被视为间谍驱除出境。华灿投资说,优立得不是德国企业,而是云越集团的暗棋,你在盯着。我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亨克尔斯家族才是优立得的幕后掌控者,云越集团只是跟他们合作,分点利润。德国的大家族一向低调,所以你们不知道。”
“然后呢?”薛辉普问。
邬明丽说:“华灿投资转而求其次,让我提供一些非机密的内部资料供学习,并保证以后不再骚扰。唉,我没想到政治这么复杂,竟然会影响到立宇控股,导致大批的人没工作。我一直以为我很成熟,现在才发现不过如此,学校才是我该呆的地方。”
简越哼了一声,“这是国内政客惯用的控制技巧,只要想通了就不是秘密——在华人华侨中派驻间谍,引发所在国民众对华人的担心和敌视,逼迫部分人回国,削弱海外势力,减少海外力量对本土政治体制的影响,一举两得。你还算聪明,不然将一无所有,除非你很看重某些精神奖励。”
听众面面相觑,薛辉普咽了一口吐沫,有些迟疑地问:“真的吗?”
简越冷冷道:“如果上面真把你们视为同胞,根本不可能要求你们去做一些风险极高的工作。你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容易露出马脚,要么进监狱,要么被驱逐出境,从此告别亲朋和熟悉的环境,无法自由行动。如果在和平环境中振兴中华需要国民亲离友散,抛头颅洒热血,那只能用‘搞笑’二字来形容。错,我们是居民。拿平寺和伊斯马宁来对比,你们足以看到区别。我在这里做任何大事,都得先说服镇议会,取得伊斯马宁人的支持,环境只能变好,不能变坏,哪怕短期内变坏都不行。平寺在山区,工业承载能力有限,县政府为打破云越集团对平寺的约束,居然不顾平寺人的反对,强行在南边开设了两个工业区,里面有重污染企业。平寺的空气质量正在变差,已影响到农业和旅游业。”
听众都默然,过了一阵,薛辉普问:“上面不是已经把平寺定为城镇化建设的模版了吗?”
简越叹道:“总设计师进了医院,离过世不远了,下面斗得厉害,高层正在洗牌,稳固权力成为第一选择。没有一批打过仗的老革命看着,可以预计以后华夏对外的态度将越来越软,内斗也会越来越凶。华夏不缺狼,也不缺狗,缺狼狗。”
“我严重警告你!”薛辉普气急败坏地站了起来,“你如果再说‘狼狗’,我就撂挑子!告诉你,我是人,不是狗!”
简越很诧异,“你这么激动干嘛,不就是个比喻吗!我对华夏来说就是一条狼狗,既有敢闯出去咬的狼性,又有忠诚于民族的狗性,做民族的狼狗不算憋屈。就像天使,只不过是一群狗,可他们的主人是上帝,仍被世人所景仰。”
薛辉普登时泄气,嘟哝道:“好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众人都笑,张义鹤有些好奇:“小越,你到德国后我只看到你花钱,赚钱很少,而且多是帮德国人赚的,为什么你自称狼狗呢?”
简越正色道:“先不说优立得赚了多少钱,就拿MMI来说吧——供给云越集团的精密零部件价格比其他供应商要低10%,有些甚至比国内大厂给的价格还低。没有MMI,云越集团根本开不起如此好的机床厂。”
张义鹤想了想,“为什么德国政府没有阻止?”
简越说:“第一,MMI和云越集团是关联企业,可以执行内部结算价,属于政府能接受的范围。第二,MMI生产的超精密长寿命零部件是专供件,无法做其他用途。第三,云越集团算德国的关系户,适当放宽符合德国的国家利益。国家利益和企业利益不能等同,对柏林来说,与德国关系好的外国势力越多,德国在国际上的活动空间就越大,哪怕这些势力是德国企业的竞争对手。经济实力只是综合国力的一部分,东边不亮西边亮……”
“喔——”张义鹤手摸额头,一副要晕倒的样子。临时会议室里一片轻笑声,都知道这家伙受不了这样的话题。
薛辉普感叹道:“德国机械方面的底蕴之深厚名不虚传,你只用两年就让MMI超过了国内老牌大厂,而且发展速度越来越快,可惜我们不是德国人。”
“喂——”艾尔莎拖长声音,慢悠悠地说:“你们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德国人,说话注意些。”
简越笑道:“我这不是以正视听吗——让一个德国人参与我们的机密会议。”
艾尔莎摸摸圆滚滚的肚子,翻了个白眼,朝旁边喝道:“如果你再不去读大学,我就让孩子跟我姓。”
张义鹤嬉笑道:“没关系,孩子的德国名字跟你姓,华语名字跟我姓,免得我还要想名字。”
艾尔莎把脸一板,张义鹤赶忙继续:“我是认真的,既然决定在德国生活,就要为孩子考虑,华人姓氏会给孩子带来不便,只要他能说华语,知道自己父系先祖的来源就够了。”
艾尔莎一怔,张义鹤又说:“小越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比我强多了……”
听众“唰”地调转目光,一直不吭声的邬明丽问:“小越,你真的决定将优立得变成纯粹的德国企业吗?”
简越点点头,解释道:“饮食不是战略行业,对我来说,只要有钱赚,并在德国扎下一颗稳固的钉子就是成功。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传统观念,我不在乎,只要我强,后辈会一直记得自己的父系姓氏。我已经将安德丽娅父亲雅克布从荷兰监狱里捞了出来,正在培训中。”
听众都神色古怪,小简同志的培训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他老爹便是典型,愣生生地被儿子折磨得转了性。简越看在眼里,笑道:“雅克布没我老爹那么倔,性格偏软,这种性格不适合当老板,所以我托安瑟伦弄进军营里特训两年。安瑟伦听了我的计划之后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让雅克布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我的面前。如果不能,以后就当我的狗。”
听众一阵恶寒,可怜的老丈人这次倒了血霉,而且小恶魔还不一定会跟他女儿结婚,麻烦才刚刚开始。想摆脱小恶魔没那么容易,现在连他老哥都在小恶魔的手心里。
邬明丽有些迟疑地说:“罪犯当董事长,会影响优立得的发展,说出去不怎么好听。还有,优立得以餐饮为主,如果董事长不懂行,容易出问题。”
简越摇摇头,“你不用担心,雅克布进监狱不是因为犯罪,而是因为牵扯到毒贩——同学贩毒,他心软,结果被同学利用并诬陷。出法庭后,他怒火勃发,去找同学麻烦,谁知那厮吸毒,推推搡搡中摔倒身亡。雅克布百口莫辩,被法庭判处三十年监禁。他入了荷兰籍,所以在荷兰服刑。我出重金请人调查,拿到证据后申请复审,法庭重判,雅克布无罪释放,并领到了一笔补偿金。专业能力你不用担心,他是荷兰农业名校瓦赫宁恩大学蔬菜学硕士,出事的时候正在攻读博士学位,迈耶巴哈家兄弟俩都很聪明。”
“安德丽娅的妈妈去哪了?”邬明丽小心翼翼地问。
简越咬牙道:“雅克布进监狱的时候,安德丽娅的妈妈伊芙琳正怀着安德丽娅,心急如焚,到处找证据。安德丽娅一岁时,伊芙琳已收集到了有力证据,去检察院的路上出车祸身亡。我请的私家侦探说,极有可能不是交通事故,而是毒贩想让雅克布坐牢,以免扯出上线。雅克布出狱后,有人在打听他的去向,明显有问题。MD,居然还有人想在伊斯马宁卖毒品,真是找死,我正愁没有练兵的机会呢。”
“优立得的总经理你准备让谁做?”薛辉普轻轻转移话题。
简越说:“我的助理爱德华-海林格,他管理能力上佳,而且熟悉餐饮。邬姐你去优立得学院当副院长,顺便修身养性加充电,我听说你准备读博士。能接受不?”
邬明丽点头,轻声道:“你不要乱发钻石卡,这几天从慕尼黑来了一帮人,天天大吃大喝,八折我们没什么钱赚。”
简越沉思片刻,将米尔贝格等人的模样描述了一遍。邬明丽连连点头,很肯定地说:“就是他们!这帮人很有钱,也很闲,从21号开始每天都过来,22号甚至来了两次。”
简越气呼呼地说:“宝马高层也太小气了,不就是多收了他们五亿吗,——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多收,加上被他们盗用的技术刚刚好。”
“什么多收了五亿?”薛辉普问。
简越笑道:“我卖了一批技术给宝马,弄了点零花钱。不多,50亿美元。”
听众除了艾尔莎都晕乎乎的,简越拍拍手,“你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外传。——都进来吧!”
什么都进来?大家正疑惑着,门被推开,进来一帮人,其中三位大家认识,是在优立得打工的中国留学生。
简越起身傲然道:“优立得,这就是优立得!别人走,我在飞,某些人永远只能跟在我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冷炙!元旦之后重组,你们抓住机会表现,否则不要怪我偏袒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