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前夕（上）
太阳终于沉了下去，黑夜渐渐来临。
饶是经过一整天的日晒，残冬的夜晚，依旧十分寒冷，彻骨的冷。
梁国公府。
院子里有几棵大树，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乍然一看让人觉得狰狞可怖，树上的叶子早已经落光了，风儿吹过，没有“哗哗”之声，更显寂静冷清。
相比较外边的热闹，梁国公府便显得有些另类。
偌大的府邸，冷清得很，不仅没有人影走动，甚至连烛光都没多少，整座府邸处于一团黑暗笼罩之下。
一栋比较矮小但却显得精致的楼房，深深的窗户中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一个身段苗条的年轻女子独自在坐在桌前，呆呆望着摇曳的烛光，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
房间内布置十分简单，却透着浓浓的女儿味，墙上挂的，床上铺的，桌上摆的，全都是女子绣的，纺的，编的……
这么心灵手巧的女子，自然不是梁国公府的千金。
而且，梁国公膝下唯有一女，此时还在紫禁宫里头呢！
因为梁国公府的主人，正是当今皇太后的父亲，庞云。
当年国舅爷庞璧剿灭梁潇，却也给自己埋下了大祸，后来被梁潇的义子肖烨反扑，庞家几乎满门被斩，唯有庞云夫妇以及庞璧的幼子因为在城外的寺庙还愿，侥幸躲过一劫。
“唉”，凝视灯芯的女子发出一声轻叹，略显憔悴的脸上有些哀怨和苦恼，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女子可以独居一室，加之身上衣服裁剪得十分得体，头上更有银钗斜插，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美而不媚，显然不是一般的丫鬟。
不错，此女正是梁国公府的头牌舞姬，芸雪。
芸雪芳龄十八，正是花好年龄，因其舞姿曼妙，尤其一曲霓裳舞，舞至**，白衣飘飘，如同大雪纷飞一般，故名芸雪。
此时芸雪一脸的心事，既为自己，也为心中的那个“他”。
她十二岁时被卖身给梁国公府，十四岁便脱颖而出成为府里最出名的舞姬，因为膝下唯有一个孙儿的缘故，庞云对芸雪也甚是喜爱，几乎把她当孙女一般对待。
而府内管家的公子庞飞，今年二十，两人男才女貌，十分般配，庞云也十分看好两人的事情，甚至私底下好几次都说要给两人安排婚事。
可这次，庞云竟突然反悔了。
他竟然要把芸雪给嫁出去，而且之前芸雪还一直蒙在鼓里，这还是庞飞偶然得知的。
芸雪想当面询问庞云，可惜后者根本不见她，于是芸雪又去找庞奶奶，庞奶奶回答她也不知道，但她临末加了一句，当女人的，就是要听男人的话。
等魂不守舍的芸雪回到房间，却发现了一件更加让她失魂落魄的事情，因为庞飞突然不见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芸雪瞬间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晕倒在床上，等她双眼睁开之时，已经是天黑了。
芸雪拔下头上的银钗，拨弄了一下蜡烛的火焰，于是烛火开始不住晃动，忽明忽暗，她又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命运岂不跟这烛火一般，完全控制在别人手里？
她又想起了自己的情郎，现在的庞飞，无非是两个结局，第一他知道事情无可挽回，或者说受庞家利诱，已经放弃了自己；第二，庞飞已经被庞家控制起来了。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那芸雪还可以彻底死心，嫁谁不是嫁啊；但若是第二种情况，那芸雪可真就是左右为难生不如死了，嫁人就等于辜负庞飞，不嫁那就是害死庞飞。
芸雪突然起身，一下子吹灭了蜡烛，整个屋子顿时暗了下来。
有句话叫做，人死如灯灭，那么灯灭，是不是也预示着……
——
芸雪房间的斜对面，是一处大房子。
直到芸雪房间的灯光灭了，大房子屋檐下的一根柱子突然动了，却原来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漆黑的夜里与大房子融为了一体。
黑影缓缓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走回房间。
她点亮了蜡烛，烛光映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来，此人正是庞飞的夫人，芸雪喜欢叫她庞奶奶。
从芸雪入府的第一天起，庞奶奶便对此女十分疼爱，无论去哪儿都要带在身旁，就比如庞府出事那次，留在府中的人，无论老幼无一幸免，而芸雪却因为陪伴庞奶奶出行而幸免于难。
庞璧出事之后，乖巧伶俐的芸雪，甚至在某一程度上缓解了庞家夫妇失去儿子儿媳的痛楚，弥补了两人心中的缺陷。
芸雪渐渐长大，出落得美丽动人，也更加懂事体贴，庞奶奶自认为不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于是便想给她找户好人家，恰巧知道了芸雪和府中老管家的儿子相恋，这让老人十分开心，一来她知道庞飞的谦恭温良，二来即使芸雪出嫁了也依然可以经常看到她，可谓一举两得。
两个年青人的婚事，庞奶奶也经常在庞云面前提起，后者也是点头答应了的。
可不知为何，庞云最近的脾气竟越变越冷漠，就在前几天，他竟然抛下一句话，要把芸雪嫁人，至于嫁给谁，庞云没说。
自幼熟读女儿经的庞奶奶，她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出嫁从夫，所以她虽然心里十分想问庞云这是为什么，但始终没能说出口。
直到今天，芸雪突然来问她是否有这件事？庞奶奶一时竟无言以对，沉默了良久，她才回了芸雪那句话。
她知道，这句话把芸雪伤得很深，但她是真的无可奈何。
庞奶奶看着芸雪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离开，她甚至知道后者午饭晚饭都没吃，但虽然心里焦急疼痛，但她依然忍了下来，并没有去看望芸雪，哪怕是说上一句安慰的话。
她只是站在远处，看着芸雪的房间，看着灯明灯灭，却不能为如同孙女般的芸雪做一丁点的事……
女人啊，有时就是这般身不由己。
庞奶奶突然有些口渴，芸雪一整个下午没有吃东西，她又何尝不是？
正待她端起茶壶倒水之时，心中突然一阵没有来由的烦闷焦躁，最近几日似乎受庞云影响，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事情将要发生。
庞奶奶越想越紧张，越不安，手中的茶壶竟拿捏不稳，一下子掉到桌上，又滚落到了地上。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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