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送
百人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等雪花在大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白毯子之时,身后偌大的一座锦官城早已连影儿都没了。
队伍行进有序,人数虽多却一点也不杂乱,明显看得出,前头带路的将军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和大脑,身后百余人的队伍全都跟着领头将军的节奏而动。
只是,将军脸上的神情看似镇定,却好像又带着一丝的忧虑。
队伍最后面长着两撇小胡子的汉子驱马疾行,来到了领头将军的身旁,有些惋惜地说道:“徐啸虎还是没有来,他最听你的话了,要不你写封信催催他,现在赶过来,还是来得及的。”
领头将军摇摇头,“该来的终究会来,不来的强求也没用。”
小胡子有些郁闷了,“可你什么都没做,他又怎会知道我们现在急需他的加入,小虎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多了他一个,就等于多一份保障的。”
领头将军望了小虎子一眼,“可你知道,小虎此时正在守孝……”
小胡子抢着说道:“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领头将军还是拒绝了,“我相信我们可以完成此次任务的,你先回位置上去,虽然西蜀境内没有毛贼猖獗,但还是要小心一点,不要让人有可趁之机。”
小胡子叹了一口气,还是依言回到了队伍末尾。
不消说,小胡子是黄灿,而领头将军正是杨骁。此次他带着丁卯营挑选出来的一百名将士,乃是奉了益州牧鲁章的密令,执行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
突然,杨骁的眉头皱了一下。
不一会儿,似乎能感觉大地在震动,众人警戒地朝身后望去,只见数里外的大道上,隐约可见一支数百骑的队伍疾奔而来。
山贼?
笑话!西蜀境内经过虎翼军这几年的征讨清剿,就算有山贼,那也都是七零八落不成气候的,哪还会有如此气势?
而且西蜀多山地,马匹本就稀少,就是有大多也都安置在边境防御西域的部队中,整个西蜀境内,能摆出如此架势的,可以说除了虎翼军,别无分号。
那么来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甲子营的统领,骁骑校尉何全安。
杨骁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扬了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队伍不要惊慌继续前行。
倒是坐在马车里的高夫子也听到了阵阵马蹄声,连忙让小书僮出来打探究竟,待得到满意答案后,小书僮脸上慌张的神情才缓和下来,然后钻进马车里向高夫子汇报去了。
不多时,何全安的骑队便浩浩荡荡地赶了上来。
也幸亏鲁章耕耘西蜀多年,基础设施建设得非常好,就比如这官道就足够宽敞,两支队伍融合在一起,拥挤是拥挤的点,但倒也能齐驾并驱,何全安和杨骁两人,同样的披甲持矛,威风凛凛,气势不相上下。
眼瞧杨骁不仅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连个招呼都欠奉,何全安还好,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不高兴也要憋在心里的,但他的手下可就不这么想了。
“杨校尉,我们统领怕你们路上碰到危险,特意来护送你们一段路程的。”宁雄山一脸“好心”地说道。
既然宁雄山来了,那顾扬威自然也不能落下,两人在先前一次剿匪行动中与徐啸虎有过冲突。宁雄山在前,那顾扬威当然在后了,此时他的一对眼珠子在杨骁的队伍上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估计是在寻找徐啸虎吧。
杨骁眼角瞥了一下何全安一队人马的情况,估计也就赶了几十里路的样子,也就是说他们不是从驻地而是就在锦官城附近赶过来的。
只是杨骁当然不会相信何全安会这么“好心”地率领甲子营的人来护送自己,或许放任何全安一伙在一旁护送,反而会让他不安心。
同为虎翼军的一员,也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杨骁不知何时开始对何全安这伙人有了一种陌生且警惕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随着他自己来到丁卯营而变得更加的强烈。
有时,他也会在夜深人静之时好好反省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但每次深思的结果都是对何全安的疑虑又加深了一层。
尤其是何全安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眼神,杨骁总觉得他随时会从眼里蹦出一支冷箭来射向自己的喉咙。
外面有这么大的动静,高夫子也终于在马车里头坐不住了,小书僮掀开了帘子,高夫子弯腰走了出来,就站在了驾车士兵的旁边。
一向心高气傲的何全安也不得不低头了,他可以不把杨骁甚至不把整个丁卯营放在眼里,可却不敢对高夫子有一点不敬,虽然两人一文一武在西蜀内并没有什么交集,但高夫子的影响力摆在那里,但只要高夫子一句话,不说可以把何全安一撸到底永世不得翻身,单单他那些徒子徒孙一人一口唾沫可以把何全安给淹死。
何全安立即换上了一副笑容,“高夫子好,看您老脸色不错啊。”
高夫子也露出一副温和的表情,“阁下应该就是何全安将军吧,果然威风凛凛,气势非凡,不愧是与杨骁合称虎翼双璧的无双猛将啊。”
虽然高夫子平时不出门一心只读圣贤书,但一样熟知天下事,不说西蜀,整个大唐朝能排得上号的人物,高夫子全都了然于胸。
但杨骁和何全安两人却同时觉得一股寒意升起,整个人毛骨悚然起来,两人的身体皆微微一颤,原本就有隔阂的距离又悄悄地拉远了一些。
不是他们担当不起高夫子口中的“无双猛将”的称谓,而是“虎翼双璧”让面和心不合的两人觉得十分难堪。
曾几何时最亲密的战友,早已是形同陌路分道扬镳的陌生人了。
何全安的脸上很罕见地现出羞愧之色,拱手道:“夫子谬赞了,何某万万不敢当这无双猛将之名。”
高夫子点点头,问道:“敢问何将军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何全安回道:“听闻夫子要去京城,特率领甲子营将士前来护送。”
高夫子疑道:“可是恭棋兄派你们来的?”
鲁章,字恭棋,西蜀境内,敢用这两字称呼鲁章的,恐怕一只巴掌可以数的过来。
何全安的笑容有些僵硬,“何某是怕此行一路不安全,所以……”
高夫子打断何全安的话,“多谢何将军的好意,不过已经有杨将军护送,就不劳何将军了。”
何全安依旧坚持,“在下全是一番好心,请夫子……”
但高夫子朝杨骁点点头,转身钻进了马车里,留给了何全安一个冷漠的背影。
何全安一怔,虽然他是没安什么好心,可是被人这样冷冷地给拒绝了,哪怕脸皮再厚,也着实令人难堪啊。
杨骁这厮也终于开口了,落井下石地嘴里蹦出两个字来,“不送!”然后冷然策马继续前行。
何全安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驻马观看杨骁的队伍离去,寒风夹着雪花,打在人脸上异常生疼,但在经历过冲锋陷阵的沙场老兵眼里,刀枪箭伤都不放在眼里,这点小痛就更算不了什么。
顾扬威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里带着些沙粒,迎着逆风重重地钉在地上,“什么人啊,这么不识好歹,不就一个破读书人嘛,老子一只手可以打他一百个。”
宁雄山讥笑道:“酸,这话真酸!”
顾扬威怒目而视,问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话吗?”
“当然不是,我觉得你一个小指头都可以撂倒一百个高夫子这样的人,只是……”
顾宁两人可谓知根知底,顾扬威自然也知道“只是”才是宁雄山的正题,不耐烦道:“只是什么,有屁快放!”
宁雄山笑道:“只是给你一百个胆,你可有勇气动高夫子一根汗毛?”
顾扬威一时面囧,想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一时间在那里只能急得挠耳朵,好一会儿才蹦出两个字来,“闭嘴。”
宁雄山冷笑道:“兴许只能你说,我就不能说啊,这是什么道理?”
顾扬威拍了拍手中的铁刀,“老子的大刀就是道理。”
宁雄山不甘示弱地回道:“你的道理厉害,我的道理自也不差。”说罢也晃了晃手中的大刀。
两人都十分好强,自然说也不肯先服输认怂,估计现在旁边无人的话,两人真的会大打一场。
只是何全安不知是有心事还是什么的,只是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队伍,一点也不管争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打起来的两个手下。
过了许久,几乎看不见远去队伍的影儿了,何全安才缓缓调转马头,什么也不说,只是开始驱马往回走。
何全安一动,原本安静待命的队伍也动了。
宁雄山和顾扬威这一对活宝也顾不上拌嘴了,急忙骂骂咧咧地拍马赶上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