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半尺剑芒

青海派位列西域三大门派之一,青唐城更属于它的势力范围,可以说青海派一半的收入直接或是间接来自于青唐城,现在青唐城易主,姜太虚自然不会答应。

岳西川笑道:“小弟现在不是在问姜兄的意见了吗?”

姜太虚冷笑道:“岳兄,好算计啊!”

他于月余前收到岳西川约战书信,为准备这次会面,姜太虚足足闭关了一个月,因此也失了对青唐城以及周边局势情报的敏感度,眼见岳西川如此大方的通知自己,想来大宋军队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接下来就是雷霆一击,一举拿下青唐城了。

姜太虚晒道,“岳兄你欲将我钉在此处,可有想过另一位的反应?”

岳西川淡然笑道:“我听闻吐蕃国师鸠摩智于半年前就闭关了,似乎在修炼一门神功,国师虽然才智高绝,学究天人,但想来也不会这么快就出关的吧。”

姜太虚脸色微变,冷然道:“你北斗司的手已伸得如此之长了吗,居然连鸠摩智的行踪都能探查到?”

岳西川笑而不答,这情报并非从鸠摩智身边之人套取而来,不过,他也乐得让姜太虚这边胡乱猜测,要是能搞得国师那边胡乱猜疑,鸡飞狗跳,那是最好不过。

姜太虚沉声道:“好,今日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于华山剑法是否有所突破!”

说完,他一甩袖袍,断浪宝剑“嗤”的一声向上直冲五尺高,姜太虚右臂一伸,探手握住剑柄,整个人凌空飞起,长剑一挥,一道凌厉剑气猛地朝岳西川疾驰而去。

“退下!”岳西川对弟子轻喝一声,他手一伸,抽出弟子林西楚手中长剑,那长剑如一汪秋水自剑鞘中流出,内力到处,长剑猛地一震,岳西川反手一剑劈了回去,一道凌厉剑气直扑半空中的姜太虚。

“呯”的一声轻响,两道剑气在空中相撞炸开,一圈圈无形气流四散撞去。

岳西川双腿摆动如轮,整个人同样凌空飞起,两人在空中双剑交击,瞬间交手数十招,一口真气耗掉一半,姜太虚长剑挥舞不停,左手一抬,一掌朝岳西川胸口印出。

岳西川见对方碧绿掌心,知道这是姜太虚的独门绝技——五毒神掌。青海派以剑术闻名于世,而姜太虚天赋异禀,早在三十岁时,便精通青海派的所有剑法,后来他不满足于此,自创五毒神掌,并以此掌法横行江湖数十载,闯下“五毒真人”的名号!

岳西川脸色凝重,左手一掌反印过去。

“呯!”的一声,掌中真气相击,炸裂开来,两人同时飞身后退,各自向后滑开七八丈远。

姜太虚下摆长剑,见岳西川脸色无恙,心中虽诧异,却不惊反喜,笑道:“岳兄,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痛快!想不到你把青松剑也带出了华山,华山掌门倒还真舍得。”

华山派有三柄神剑——青松、青云和青山,号称太岳三青锋,均是华山掌门佩剑,岳西川不坐掌门之位,却能手握青松剑,还将其带离华山,想来华山派是畏惧岳西川的权势,并对他有所求了。

姜太虚手中断浪剑重达六十斤,剑刃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也只有华山派的镇派神剑方能挡得住它的砍劈。

岳西川微微一笑道:“姜兄,青唐城入谁手,于你而言,并无区别,官家金口已开,我朝保你青海派在青唐城的一切利益。”

姜太虚抬起断浪,手掌在亮银色的剑身上平平抹去,他悠然道:“谁的保证,我都不需要,我只相信手中的剑,来吧,今日,你我必有一人躺下!”

说完,举剑朝岳西川冲去,岳西川眼眶紧缩,施展神行百变轻功,绕着姜太虚疾驰。

姜太虚身形猛地一顿,手中长剑射出道道暗青色剑气,直扑两丈外的岳西川,但岳西川的速度实在太快,每每都躲了过去,并不时挥出数十道剑气攻向位于圆心的姜太虚。

两人功力精深,周身剑气纵横,早将四周二十几丈方圆内的泥土沙石劈出一道道深痕,炸出数十个深坑,两人的弟子早知机地躲到几十丈开外。

“嚯!”姜太虚一个旱地拔葱,冲到数丈高空,刷刷几剑,几道淡青色剑气以一种玄奥的弧形轨迹直刺底下的岳西川。

岳西川感应到危机,脚下陡然增速,身影划出数十個残影,他一声短促的轻啸,人已飞起,人剑合一,直直朝半空中的姜太虚刺去。

姜太虚怡然不惧,他人在半空,凝气一剑劈去,哪知岳西川在半空居然一个转折,绕到姜太虚斜前方,尔后反手一剑,姜太虚一个旋身,躲开,反飞扑到岳西川身后,岳西川犹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闪电般反手一刺。

姜太虚眼神一瞪,手中长剑突然暴起一团精芒,精芒一涨一缩,于剑尖处生出五寸长青芒,青芒一触青松剑,青松剑刃竟被当场刺断,青芒去势不歇,直刺岳西川胸口。

电光火石间,岳西川左手五指一伸,死死夹住断浪剑尖,同时以玄异的手法松开手中青松剑,青松断刃激射而出,直刺姜太虚左胸,他再以右掌闪电般震开姜太虚拍击的五毒神掌,随后右手手背反手一掌击在姜太虚胸口。

一声巨响,两人自半空中再次分开,直直退开足有十丈距离,落在了地上。

“剑芒!?”岳西川脸上再无血色,他捂着肩膀,轻咳几声,往后又退开两步,“剑芒一出,不出三年,姜兄你可问鼎玄榜前三了。”

岳西川左手微微颤抖,掌心处一滴滴血液直落地面,一阵微风袭来,手掌上居然感到了一阵凉意。

他心中苦笑:刚才自己只捏住断浪剑一息时间,御赐的天蚕丝手套就废了,内衬里的金丝玄铁背心甲怕也是不保了,一炷香之内,竟然耗费两件宝物,才救下自己两条命。

“师父!”林西楚急忙奔过来,双手欲搭上岳西川左手臂,却被岳西川拿眼神止住。

姜太虚面色铁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左胸口,青色道袍上一块铜钱大小的布掉落下来,露出心口处的一块皮肤,那皮肤上隐隐有血迹渗出。

岳西川的肩头虽为他的剑芒刺伤,但那不是致命伤,而岳西川刺中他心口的这一剑,若是劲力再强一分,自己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事虽如此,但没伤到就是没伤到,真正让他不得不停战的是方才岳西川挡下自己的五毒神掌后,在胸口上补上的一记重掌。

将断浪随手一甩,长剑立时遁入岩石内三尺深,姜太虚叹息道:“五寸剑芒,算什么剑芒?”

自古而今,无数剑客孜孜不倦地追求剑道极致,传说中的剑芒便是他们毕生追求之一。

姜太虚以超卓的才华,无穷的精力,自行创出剑芒绝技可以说足以自傲于天下,只是五寸剑芒于他而言,有如鸡肋,他自知不足以此与玄榜前三高手抗衡,方才未能将岳西川斩于剑下,便是明证,是以有此感叹。

他看着岳西川苍白的脸色道:“哼,你也别装了,你的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重,今日你我仍算平手。岳兄,伱刚才使的是什么掌法,居然能挡下我的五毒神掌?”

岂止是挡下,姜太虚只觉体内气息紊乱,一股极强的腐蚀之力在侵蚀他胸口的几根肋骨,他只要一提气,就疼得眼冒金星,无力再战,否则在青海派的地界,他怎容岳西川从容离去?

岳西川微微一笑道:“此掌法为化骨绵掌。”

“化骨绵掌?世上居然有此神功,本座倒是孤陋寡闻了。”

“呵呵,”岳西川笑道,“当今天下,不,应该说由古至今,天下第一门派,从来不是少林、丐帮,也不是昆仑、华山,而是朝廷!本朝三司奉皇帝陛下之命广收天下武学,藏于内库,小弟不才,也翻看了其中几本秘籍,学了几套武功。”

大宋朝太祖赵匡胤不仅是一名领兵打仗的将帅,同时也是一名绝世高手,立国之后,太宗和真宗两帝先后建立冰井司、皇城司和北斗司三司,广纳天下武林高手于三司,收集天下武功秘籍于内库。

进入三司的诸多高手精研武学秘籍,彼此交流切磋,武功修为日益精进,不少人从一流高手成长为超一流高手,宗师级高手,自此大宋三司的威势更盛,这才得以压服天下武林各派。

岳西川本身是华山派的顶尖高手,他自觉于剑道上的天赋已经用尽,转而修习掌法,他贵为北斗司头子——紫薇星君,自然可以随意调用北斗司收藏的武功秘籍,这套化骨绵掌便是前代几位北斗司高手借鉴十数套名门大派的掌法,演化精修而来。

岳西川天分才情极高,仅用五年时间,就修到了化骨绵掌中所说的“柔弱无骨、无坚不摧”的至高境界。

岳西川道:“姜兄,你这是答应我开出的条件了?”

姜太虚道:“你不怕本座日后反悔吗?”

“我相信姜兄的为人。”岳西川微微一笑道,“何况,按现在这个时辰算,青唐城应该已被我朝王帅收回了。”

姜太虚闻言讶然地望着岳西川,半晌才开口道:“看来贵国为此事已是准备许久了,你们如此运筹帷幄,环环相扣,当真令本座佩服啊!”

岳西川笑道:“好说,还有一事,我要和姜兄说一下,以后青唐城不再叫青唐城,官家赐了它一个新的名字,叫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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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洛阳城南,感应寺。

徐子义望着这座建在小山之上,如同一座小城的宏伟寺庙时,心中充满了惊佩之情,想不到洛阳城郊居然有一座如此宏伟庄严又清净悠然的大寺庙。

寺中早有僧人出来,将周敦儒、张御等一干大儒接引进寺,徐子义虽说是陪同,却不过也只是几十名侍从中的一人而已,身形与周大学士还隔着十几丈远、二十几个人。待大儒们入禅房休憩之际,他便向同行的老师告罪一声,往寺庙周边游逛一圈。

“当~当~”听着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徐子义信步走去,只觉周身舒畅,竟引得体内的内力如玉珠般跳动,他心中一喜,想不到自己于寺内逛了不足一炷香的功夫,居然在内力修为上有了不小的突破。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响起,徐子义循声看去,只见三丈远处,青石路边,一棵老树下立着一位青年僧人,那僧人一袭白色僧袍,风采卓然,正对着自己微笑。

徐子义见大师气质不凡,慌忙上前回礼道:“小子无礼,打搅大师清修了。”

青年僧人微微一笑,目光中蕴含睿智的光芒:“不知施主从何处而来,又为何到得此地?”

徐子义见大师问得颇有禅意,眼神更似乎能将自己一切看透,心中一凛,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对佛理一窍不通,不敢和眼前的僧人大师打什么机锋,只得老实回答道:“小子从寺外来,只觉这边清净,便一路信步走来,并无他意,还望大师恕罪。”

那僧人微歪着头,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如一位老者在看孙儿、子侄一般柔和温暖,他抬起右掌,指向徐子义身后不远处立着的一座山门牌坊,问道:“施主请看,那左右柱子上的二字何解?”

徐子义顺势扭头望去,见那石坊上的两根立柱,各写了一个字,左边是个“净”字,右边是个“念”字。

他正要婉拒不答,突然想起自己随太学士周敦儒一起过来,对方不可能不知道。眼前之人,看似年轻,或许在寺中辈分不低,甚至有可能和周太学士认识,自己要是避而不答,怕是丢了太学士和老师张御的脸面。

他心中略一沉吟,洒然回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只谈心中所想,还请大师海涵。那‘净’字似乎与佛门中的‘禅’意相近,那‘念’”字似乎便是‘想’。禅者静也、空也,想者动也、满也,‘净’与‘念’,一静一动,一空一满,如此细细想来,却让我颇有收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青年僧人笑着对徐子义点了点头,他指着右边一座建筑道:“那殿中供奉着五百罗汉像,施主可进殿一观,有缘无缘,在乎一心,顺乎自然,善哉,善哉。”说完,便转身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