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长风镖局

山西,太原府

位于北大街与府东路相交的十字路口的长风镖局,是山西境内最大的镖局。此时镖局偏厅内,一名官家模样的老头急匆匆地跑进来道:“老爷,老爷,有位算命先生说是有急事找你。”

一脸络腮胡,长相威猛的长风镖局总镖头正和夫人说话,此时见下人如此失礼,不由怒道:“算命的?他能有什么事,骗钱罢了,打发他走。”

“且慢,”一旁的胡夫人伸手阻止道,“林叔,那算命的说了什么?”

管家道:“启禀夫人,那算命的说,说我们府上近来有大事发生,要我禀告老爷小心,我看那人仙风道骨,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管家捏了捏手衣袋中的碎银,方才那算命先生一口气就说出了自己最近的烦心事,还指点了迷津,是个活神仙无疑了,他还答应自己,待会老爷的赏银会分自己一半。

“呯!”胡天凌一掌拍在桌子上,正欲呵斥,一旁的胡夫人道:“老爷,你最近不是老是心神不宁,睡不好觉吗,何不让那算命先生进来看一看?”

胡天凌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胡夫人朝管家打了个眼色,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位年约五十,身材削瘦修长,手拿一杆幡子,身披布袋的老头走了进来,那幡上写着“铁指神算”四个字。

算命之事,可大可小,更是隐秘之事,胡夫人对管家道:“林叔,你先退下吧。”

“是,夫人。”官家朝胡天凌和胡夫人行了一礼,转身退下,并关上了门。

胡夫人见这算命先生教书先生模样,气质不凡,一双眼睛更是湛然有神,心中便不由对他生出几分信任,她问道:“先生请坐,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算命先生随意地坐下道:“启禀胡总镖头,胡夫人,本人枯竹。”

胡天凌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地盯着他道:“听林管家说你言我镖局最近有大事发生?”

枯竹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微微一笑道:“本人路过贵府,见贵府上方气运有异,这才进来找胡总镖头一叙,是否有大事发生,还要算过再说。”

胡天凌斜眼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怎么算?”

枯竹捻捻胡子,朗声道:“测字,生辰八字,手相,面相,皆无不可。”

“好,那就测字。”

“胡总镖头请。”

胡天凌沉吟片刻,在桌上写了一个“胡”字。

铁指神算枯竹低下头看了一眼,复又抬头掐指一算,张嘴道:“不妙,不妙。”

胡天凌脸色一沉,正待发怒,一旁的胡夫人忙摁住夫君的手臂,对枯竹道:“先生,如何不妙,可否直说?”

枯竹道:“胡总镖头,胡夫人,方才我观贵府有一股黑气弥漫,此时见总镖头测的这个字,更加坚信了我的想法,贵镖局大难临头了呀。”

胡天凌冷哼一声,沉声道:“继续说。”

枯竹道:“这胡字拆开一古、一月二字,古者作古也,死也,月乃本月之意,今日是四月二十四,离本月最后一日——四月二十九只四日光景啊。胡总镖头,胡夫人,你们大难临头,还是快跑吧。”

“啪!”胡天凌一掌拍在桌子上,坚硬的梨花木桌上立马出现一個两寸深掌印,眼见眼前的算命先生面不改色,胡天凌心中一愣,压下愤怒之意,问道:“你说清楚,是我长风镖局有大难,还是我胡家有大难?”

枯竹不由笑道:“总镖头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镖局有难和胡家有难,可有区别?”

胡天凌冷笑一声:“你说有难便当有难,可说得出我胡家因何有难?”

枯竹摇了摇头道:“胡总镖头,我只测了一个字,今日也只能帮你测一个字,至于你因何有难,我若是知晓其中原因,只怕总镖头你不一定会让我离开吧?”

胡天凌心里一突,眼睛一瞪道:“你以为伱现在就走得了吗?你无缘无故到我府上行恐吓之事,是何居心?”

对胡天凌的恐吓之言,枯竹似乎并不害怕,他慢条斯理道:“我等算命之人,泄露天机,自然遭天妒,为积德保性命,也常施善事,今日我若是能帮得上贵府,那也算是在帮我自己,至于胡总镖头你信不信,权在你自己。”

“天凌,”胡夫人看了丈夫一眼,转头对枯竹问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说完,从旁取出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伸手推到枯竹面前。

“嘿嘿,”枯竹扫了桌子上的银子一眼道,“我方才说了,跑,连夜跑,越早跑越好。”

胡夫人忙道:“跑哪里去?”

枯竹道:“我也不知道啊,还请两位自己想想,哪里有什么大靠山可以投靠,只需对方庇佑你们一年半载,此难自解。”

胡夫人和胡天凌对视了一眼,胡天凌嘴角抽动一声,闷哼道:“除了跑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长风镖局五六十口人,财物家当无数,更不消说镖局内还放着不少待运的镖,如何能在一两日内清完,逃跑是万万做不到的。

枯竹似乎看穿了胡天凌心中所想,嗤笑一声,拿起桌上的银子道:“人啊,就是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相比没到手的东西,更舍不得放下到手的东西——那比杀了自己还难受,可东西再好,也得又命花啊。”说完,他不再理会二人,转身离开。

胡天凌上身一挺,意欲出手将枯竹留下,可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只迟疑了片刻,枯竹便已走出了客厅。

“天凌?”胡夫人看着丈夫,意欲请他拿主意。

胡天凌拍拍夫人的手背,轻声道:“一个江湖术士骗银子的胡言乱语,你有何可怕的,我乃少林寺俗家弟子,背后靠着的是天下第一大派少林寺,谁敢动我,谁能动我?你且放宽心,去派人把强儿、猛儿和飞儿都叫回来,一天到晚的不着家,简直不像话。”

胡夫人微微笑道:“好的,夫君。”看着丈夫离去的身影,胡夫人的笑容转眼消失,她低头看去,手背上竟已全湿了。

胡天凌走出偏厅,走到卧房,运劲推开衣柜,里面出现一道地道暗门,他捧起油灯,拾级而下,走了三十几级台阶后,穿个一条宽阔的廊道,走进一间房间内。

“嗒啦”一声轻响,随着油灯进入,屋子缓缓亮了起来,里头墙角处蹲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他低着头,不辨面目,只有些许喘息之声,证明他还活着,那人手脚戴着铁链,还有一根铁链竟穿过了他的琵琶骨。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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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在镇子的集市里逛了一个下午,锅碗瓢盆、筷子勺子各买一对——成双成对吉利,至于红纸就不放了,毕竟还有坛骨灰呢。

内衣裤买了几套,外衣脏点没关系,里面总需是干净的,鞋子备一双就够了,他现在打赤脚不穿鞋,苦修嘛,穿什么鞋子,又不是去天竺。

斗笠一个,超大的那种,直径两尺。雨伞要买,下雨天,若是衣服湿透了,还得耗费内力烘干,若因此让内力掉到九成以下,那也太让他心里硌得慌了。

最让慧明满意的是装杂物的竹篮,长方体,够大,有绑带,可背在身后,底下伸出四只两寸长短脚,可直立于地,最妙的是竹篮上方盖着一块羊皮布,既防雨又防晒。

慧明买好东西,到镇子上的酒楼里吃了顿好的(素的),吃完饭后付了钱,他就着夕阳的亮光,往西北方行去。

天竺,慧明是不打算去的,便是在后世也没打算去——没有金箍棒,不走天竺道,没带过滤器,不游恒河水。

配得上玄澄地位和身份的埋葬地,整个大宋也就那么几个地方。慧明原想着将骨灰放在紫禁城,皇宫主殿的项梁之上,不过他没练成九阳神功第八层,便熄了这个作死的念头。又想着北宋的皇宫大殿可能不叫紫禁城,但总之皇宫的危险程度不亚于武林中几大超级门派便是了。

慧明背着行囊,迈着不大不小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着,他一边走路,一边时不时地抬头扫一眼道路尽头,脚底下不时传来异样的触感,坚硬的石子,软糯湿滑的淤泥,还有那清凉柔嫩的绿草。

慧明深深地享受着脚底下传来的各式各样的触感,这减缓了他的疲劳,也让他更加清醒。

两个多时辰过去了,天色黑将下来,再往下走,以慧明的目力也有些吃力,此时,他正好看到前方大路边上有一座单间土屋,看样式像是座庙宇。

慧明凝神感知,发现庙里有人,似乎有四五个人的样子,便不打算走过去和他们拼“房”了——今天见了太多的陌生人,也说了太多的话。

慧明往两边看了看,周围群山环绕,路边有一条小溪蜿蜒而过,他施展轻身功夫,一下子遁入树林之中,行了几十丈远,慧明在山脚下寻到一处空地,用手掌扫去浮土和树叶,就着水吃掉了半个馒头,然后找来一块石头当枕头,和衣睡下。

第二日,虫鸟和日光合力把慧明叫醒,慧明到小溪里洗漱了一把,练了半个时辰的九阳功,吃掉昨晚剩的半个馒头后,继续赶路。

如此走了三日,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腰挎大刀,背负长剑的武林人士也逐渐多了起来,偶有一些大汉会朝慧明打量几眼,掂量下他的成色,他们见慧明年纪轻轻,又长着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也就没有理会,径直赶路了。

第五日上,慧明的口粮快要见底,他起早行了两个多时辰,远远望见一座两层楼的大屋立在一小山坡上,一块巨大的酒招子在两丈高的旗杆上被风扯得笔直,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安地岭洪四娘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