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林妹妹

且说今日正是贾雨村携林黛玉进京的日子,他们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

林黛玉被请上轿子,不多时便来到荣国府,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

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

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

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

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鬟,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

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贾母见了林黛玉,不由悲从中来,抱着林黛玉痛哭良久,幸得众人好声相劝,方才止了哭声。

贾母又命人叫来迎春、探春和惜春三姊妹来见客。

不多时,王熙凤赶了过来,又说了会子话。

等茶果撤下,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去见两个母舅。

此时邢夫人忙亦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应了一个“是”字,遂带了黛玉与王夫人作辞,大家送至穿堂前。

出了垂花门,早有众小厮们拉过一辆翠幄青紬车。

邢夫人携了黛玉坐上,众婆子们放下车帘,方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亦出了西角门。

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

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了黛玉的手,进入院中。

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

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

又往前走了一射之地,忽见前面一片湖水。

一个穿着寒酸的少年,正在湖畔一块平坦的青石上忘神地写字。

林黛玉不由好奇地向邢夫人问道:“大舅母,不知这位公子是?”

邢夫人不由皱眉说道:“这是你琮三哥。”

林黛玉思索一番,便想到这位琮三哥,应该便是荣国府长房这边的庶子。

林黛玉忙上前走了两步,福身道:“见过琮三哥。”

贾琮这才回过神来,放下毛笔,回过身来,看到眼前情形,便猜到眼前少女应当便是林黛玉林妹妹。

只见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贾琮不由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果然不愧是绛珠仙草下凡的林妹妹。

不过这位林妹妹,却也是个苦命人。

幼年丧弟,后又丧母。

来到贾府之后,又遭小人刁难,倒也算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不料竟再次遭受丧父之痛,再后面,又被王夫人棒打鸳鸯,硬生生拆散了她和贾宝玉的姻缘。

至此,她的人生一片黑暗,再无光亮。

最终她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结束了这凄惨而又短暂的一生。

贾琮有心帮她,只是如今他自己的处境尚且不如人家,心有余但力不足。

不过,小小的帮她一把还是可以的。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只要她不对大脸宝这个毫无担当的渣男产生感情,后面便不会有感情的湮灭。

想到此处,贾琮先给邢夫人行礼道:“孩儿见过太太,见过林妹妹。”

“林妹妹,你既来了,只管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有什么短缺的,也只管告诉我们。”

“姊妹们都是极好的,还有宝玉兄弟,更是女孩儿一般的品性。他最喜女子,曾说过女子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

“他见了女子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污浊。最喜在姊妹群里厮混,便是在丫鬟子们面前,也丝毫没什么脾气的。”

“林妹妹不知,宝玉兄弟还喜欢吃丫鬟子嘴上的胭脂,还常常帮她们调脂抹粉的。”

“因此,宝玉若是知道林妹妹来了,定是极为欢喜,必会想尽法子,讨林妹妹欢心的。”

听了贾琮的话,邢夫人不由笑道:“琮哥儿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宝玉自幼便是这秉性。你们年龄相仿,倒是能玩在一处的。”

林黛玉深深看了贾琮一眼说道:“多谢琮三哥开导,我先跟舅母过去,等有空了,再来拜访琮三哥。”

贾琮微微颔首,等林黛玉随邢夫人走远,贾琮继续蹲下身去,安心练字。

若邢夫人不在身边的话,他完全可以说的更直白一些的,让林黛玉对大脸宝产生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

想必两人之间也就不会再有青梅竹马的恋情了。

如今有邢夫人在侧,他倒是不好说大脸宝坏话。

不过在话里,他还是点明了大脸宝花心大萝卜的本性,相信凭林黛玉的聪明,一定能听出他的话中之话来的。

……

此时,林黛玉心里,还在回想着贾琮说的那番话。

林黛玉来到贾府之后,情知贾府是勋贵豪门,唯恐被人耻笑了去,一步不敢多走,一言不敢多发的。

她秉承着多看多听,少做少说的原则。

而方才贾琮那番话,却是让她不断揣摩起来。

她在家里,便听母亲说起过这位宝二哥的事迹,不过并没有如此详细罢了。

她是方才才知道,原来宝二哥竟然喜欢吃丫鬟嘴上的胭脂。

这胭脂在嘴上,要如何才能吃到?

想到此处,林黛玉脸颊微红,脸上不由露出厌弃之色。

再想到琮三哥后面所说的,若宝玉知道她来了,必然心生欢喜,定会想方设法来讨好我的。

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这样的浊物,我是断然不会理会他的。

进了邢夫人屋子,略坐了坐,林黛玉便起身告辞。

邢夫人直将林黛玉送出门去,看她上了车,方才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