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看得见的据点
北原苍介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望向妹妹的卧室。
早上才回来的夏美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哥，你在干什么？”
换上了日常衣服的女孩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然后狐疑地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手机。
北原苍介按灭手机屏幕，却没有挂断电话。
他若无其事的跟妹妹搭着话，
“夏美，你…你还好吗？”
夏美看着一脸疲倦充满关心的哥哥，暗暗叹了口气。
北原苍介如此担心她的模样，才更像她之前记忆中的那个好哥哥。
“我以后可能就不回家了。”
夏美轻声说。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天天在外面住，像什么话？”北原苍介急忙忙阻止。
“还说我？你这是这个月内第一次回家吧？”
夏美用那双也变得眼尾上翘的狐狸眼瞪着自己哥哥。
北原苍介一时无语凝噎。
确实。
如果不是妹妹夏美出了事。
如果不是源正秀叮嘱他，变成妖怪的妹妹夏美可能会回家。
他昨晚估计还会跟往常一样。
不知道在哪个欢场里玩到天亮。
但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他夜里回到妈妈留给他们兄妹俩的小小屋子后，就守着客厅一夜没睡。
在黑夜里睡不着觉的他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努力往上爬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小不爱上学的他早早辍了学。
在新宿街头上摸爬滚打，几乎什么活都干过。
送过社区煤气罐，修过邻居下水道，扛过前后街泔水桶。
那时候生活很累，但是他每天都会回家看妈妈和妹妹。
他用汗水挣到的微薄收入，只够买一些廉价的便当给她们吃。
但是妈妈和妹妹从来没有嫌弃过便当的廉价。
她们每次都一边小口小口吃着米饭和蔬菜，一边把舍不得吃的肉夹给他。
他们家就这样艰涩而温馨的过着日子。
直到那一天。
长期劳作又有慢性病的妈妈病倒了。
在医院冰冷的白墙下，北原苍介把身上的所有钱都拿出来，却发现依旧凑不够医药费时，他前所未有的怨恨着自己的无能和贫困。
他望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和奄奄一息的妈妈。
被煤气罐砸到脚没哭过，被下水道熏的眼前发黑没哭过，被人苛责辱骂没哭过的他，
在那一刻抱着妹妹，对只有最后一口气的妈妈哭着发誓，
“我北原苍介一定要让妹妹过上好日子！”
那时候妈妈的嘴唇微微张合了一下。
好像说了什么…
是什么呢？
他现在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从那天后。
他就加入了新宿街头上最大的黑道社团鸣山组。
原本扛煤气罐、修管道的手捏住了砍刀。
在夜晚的街头上从东边打到西边。
从天黑到天亮。
第一次被人砍伤后，也砍伤别人后，他都没有害怕。
鸣山组的前代若头十分欣赏他。
还特地亲手给他发了慰问金，表扬他的勇敢和忠心。
拿到钱的北原苍介还裹着纱布，就冲进以前从来没去过的女生饰品店。
用那些钱给妹妹买了那对四叶草耳坠。
因为那天是夏美的生日。
自己是什么时候再也没给夏美过生日了呢？
是前任若头退休，推举自己当了鸣山组若头之后？
还是有了一干小弟，每天沉浸在灯红酒绿之后？
夜里的他摸着手中的画框想了很久。
那张画框上，小小的女孩和男孩被一个慈祥的女人抱在怀里。
他们三個人脸上都露着满足的微笑，仿佛三个人在一起就是全世界一样。
不算上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父亲，这就是他们家唯一一张合影。
北原苍介在夜里看着合影，看了很久很久。
那个时候他才忽然想起妈妈临终前跟他说的话，
“你和夏美，要平平安安…”
是了。
妈妈从来没有怨恨过家里的贫穷，没有怨恨过他这个家里的唯一顶梁柱的无能。
她只是希望自己和妹妹两个人，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可他为了挣钱，不仅投身入黑道，干起了砍人的活计。
还牵连了夏美，让她遭受了不该遭受的苦难。
无论是他让妹妹过上好日子的承诺，亦或者妈妈希望两人平安的期望。
他一件都没完成……
我，到底都在干些什么啊？
“哥…你怎么哭了……我相信你知道错了还不成吗？”
妹妹夏美的声音把北原苍介从回忆中叫醒了过来。
他摸了摸脸，早已经长出胡茬的脸上被泪水洗了个遍。
北原苍介望着模样和气质都大有改变，但是关心他的表情和眼神却还一如既往的妹妹。
心中满是愧疚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妹妹身前，抱着她的腿一边哭一边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哥哥不好！
有了钱之后就胡乱在外面玩，根本没有好好照顾你！
还让你因为我的关系，被人绑走遭受折磨…对不起…夏美！
我再也不会整月整月不回家了…我再也不会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北原夏美这是人生中第二次见到哥哥哭的那么伤心。
上一次哥哥这样哭，还是在妈妈死的时候。
她心里既难过又欣慰。
因为自己的遭遇而难过，因为哥哥的迷途知返而欣慰，
“见子给你说了我的事情吗？”
“是，见子小姐和正秀少爷拿着你给的耳坠跟我讲了怎么遇见的伱…”
北原苍介说到这，语气停顿了一下，他有些犹疑的抬头望着妹妹，
“夏美你…你现在……”
“是，我现在是狐妖了。”
本来就没有想隐瞒哥哥，夏美直白的告诉了他事实，
“玉藻琉璃大人救了我，我成了她的眷属，现在叫玉藻夏美。
我这次回来是收拾东西的。待会儿还要出门为玉藻大人收拾看中的落脚点。”
“玉藻……”
北原苍介却根本没在意妹妹变成狐妖，反而是在姓氏上纠结了起来。
他有些扭捏的跟妹妹商量似的问，
“你能不能跟那位狐妖大人说一声，以后你要是有小孩能不能姓回北原？”
玉藻夏美心中原本对哥哥迷途知返的欣慰和再次分别的难过，此刻都在这句话中烟消云散。
哥哥他在有关家族传承这方面的嘴欠，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夏美从哥哥的怀抱中使劲儿把腿抽了出来。
她一脸嫌弃的拍了拍腿上的牛仔裤之后，不放心的叮嘱着哥哥，
“我得走了，你以后不要再跟那些害人的东西混在一起。
再遇见有人拿妖鬼逼迫你做坏事，可以来三狐山找我。
以后那里就是玉藻狐狸一族的信使点了，在人类世界就相当于多国共用的大使馆。”
“三狐山？夏美你以后就住在那里了吗？”
北原苍介依旧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外面住，而且还是变成狐妖之后，
“你变成狐妖了，会不会被逼着干…干那种事？”
“哪种事？”
夏美狐眸圆瞪，就知道自己老哥憋不出什么好话来。
“就是狐妖故事里常讲的那种事情，出卖美色，诱惑男人，吸食阳气什么的…”
北原苍介根本没看自己妹妹越来越黑的脸色，
“我都准备要学好了，你可不能去学这些…”
“不会！”
夏美拧了拧自己老哥的耳朵，脸颊臊的通红，
“你怎么能跟妹妹说这些话？！我们玉藻狐狸只是给妖主们传传信，给出使的妖魔提供个落脚点。
又不是去做你经常去摸的酒吧看板娘！”
“我都说了是千鹤自己让我摸的……”
北原苍介弱弱的辩解了一声后，再次遭到了妹妹的白眼。
“我走了，玉藻大人说了，最近有只很凶残的恶鬼来了东京，哥哥你要小心。”
感觉自己已经把重要的事情交代完毕，玉藻夏美把自己的行李变成树叶贴身带好后跟哥哥道别。
“夏美…我会给你报仇的！”
北原苍介望着妹妹的背影大声许诺，
“之前哥哥没做到好好照顾你的承诺，这一次一定会做到的！”
“你不要着急，我的仇等我变厉害之后我会去报的。”
再次跟哥哥分别，玉藻夏美也有些不舍的回头，
“真想帮我做什么的话，遇见见子时，替我好好谢谢她。”
“好的，一定。”
苍介点点头，然后不放心的再次确认一遍，
“你们玉藻狐妖真的不用吸食男人的精气吗？”
“你闭嘴！要你管！”
脸颊通红的玉藻夏美砰的一声化成白雾，在北原苍介面前消失不见。
“再见，妹妹。”
北原苍介望着她消失的地方，轻轻告了声别之后，拿起手机重新点开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通话刚刚结束，显然正秀少爷已经听完了所有内容。
几秒钟后，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这是我姑姑的联系方式，让你的人盯着猛鬼帮，把他们的成员名单和照片发给我姑姑。”
文字下是一串电话号码。
北原苍介看着短信有些激动，这信息里的意思，正秀少爷这是要对猛鬼帮动手了吗？
而且更令他激动的是，他居然有了千本织姬大人的电话！
那位在地下黑道享有盛誉的蜘蛛女皇的联系方式！
简直太棒了！
变成狐狸的夏美身影掠过山林树木，嘴巴有些气呼呼的鼓胀着。
哥哥真讨厌！
怎么能反复提那种事情呢！
她们玉藻狐狸确实要吸食阳气没错。
但，但也不是只有那种办法啊！
棕色的小狐狸不开心的在三狐山上跑动着。
这片山林的幽魂野鬼还挺多。
先一一拔除这些碍眼的野鬼，再去那个荒废神社里面拔除那位陷入疯狂的同类吧。
自己还是第一次接到玉藻琉璃大人的任务。
一定要好好完成的说！
虽然没怎么打过架，但是玉藻大人给了自己珍贵的尾巴毛护身！
加油夏美，一定可以打过神社里的那只疯狐狸的。
干劲满满的棕色小狐狸吐出一口狐火，烧掉一个狰狞嚎叫的野鬼之后，继续从山脚往山上进发。
跟百合川华分别的井田梨衣，皱着眉头翻过来倒过去的研究着手中的地图。
这张旅游地图还是用好心的小华姐姐给的钱买的。
“井龙大人，您除了记的大概方向，还记不记得那个山里的联络点的名字？”
看着复杂的地图，她有些苦恼的询问着好像并不是很靠谱的先祖。
“额…让我想想…”
井田井龙想了好一阵，才有些不太确认的说，
“我好像只记得，这个地点里面有个狐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