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局里局外
东钢二村是东江市颇为老旧的一个小区，建成至今已有约四十余年的历史。
小区的房屋样式都是典型的上世纪八十年代款式，充满着年代感，生活在此的大多也是中老年人。
平日里，于庆光就在这个普通的小区平凡地生活着。
他的几位邻居都只知道他是个脾气很好、总是挂着圆滑微笑的小生意人，开着个棋牌室，就是不知道他这棋牌室到底开在哪。
不过5月1日这天下午，脾气很好的于庆光家中却传出一声难得的惊叫
“什么？芮昭在和小雷下让子棋？！你确认是小雷？”
于庆光昨天一天舟车劳顿，最后还火急火燎地赶去道场救场。
今天一早也不得休息，早早便联系芮国权夫妇，不想对方居然已有外出的安排，于是想着这样让芮昭晚上在她父亲面前先下下网棋也好，他明天拜访事半功倍。
至于今天的时间嘛，在家缓上一天最为合适。
可谁想他正在躺椅上养神呢，廖想这一个电话又把他给激起来了！
“对的，让两子！就在弈国上！而且雷歧还用的是【道途见棋】这一大号，您直接跟随观战就可以了！”
什么情况？
怎么小雷这未来的国内第一人就突然找上芮昭了？
还特么用的大号？
得到这一消息，于庆光手机不挂，立马奔到电脑面前开机登陆。
“那现在什么情况？”
“刚开局，看不太出来，而且您也知道弈国自带的AI不太能分析让子棋。”廖想如实答道。
“明白了，等下拉個腾迅会议，你我一起看，正好也帮着昱阳一起分析讲棋，今年说什么也得把他送走！”
叮嘱完廖想，于庆光马上给自己的损友打起了电话。
哎哟，这莽人不会昨天让两子被虐了，今天回头就找儿子帮忙报仇吧？
切！有个愿意下围棋还实力强的儿子可真香啊……
对外还能吹“他雷歧下棋再厉害又怎么样？在我面前不还是得乖乖喊爹？”
于庆光肚子里顿时一阵泛酸。
诶，也不对啊！
老雷压根不知道这账号的ID呀！
更别提老尚昨天还专门叮嘱过，先不要对外乱谈芮昭的事情。
那小雷怎么找过来的？纯凑巧？
于庆光一时不得其解，可偏偏雷竞鸣那电话迟迟无法接通，和人间蒸发了一般。
“靠！什么情况？”
于庆光忍不住骂道。
“大白天的不接电话，这莽人该不会死了吧！”
…
…
大京市，龙坛假日酒店。
“你好！麻烦帮我取一副围棋送到1811房吧！啊，我知道你们这没有，但这三天不是有个围棋比赛在你们这办吗？啊对，麻烦和组委会说一下，就说1811房的尚朝天要，他们会提供的……嗯，谢谢！麻烦了！”
尚朝天面带笑容、语气温和地打完了手边的电话。
随后便柔色一收，十分严肃地看起了眼前这局网棋。
这局棋看起来颇为沉闷，但……
确实只是看起来而已。
此时的他已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甚至打算一边实际摆起来分析。
雷歧……这局棋下得很认真啊！
尚朝天眯了眯眼睛，心中暗自判断道。
世人皆知雷竞鸣之子自七岁起便师从一代棋王、七冠得主尚朝天，有不少人还以此讥笑雷竞鸣。
而雷歧长期以来的风格也与老师尚朝天高度类似，棋风大巧不工、朴实无华，甚至有好事者故意将雷歧冠以“小尚棋王”的称号。
不过尚朝天他自己知道，这学生远没圈外人想的那么简单。
平日里雷歧下棋风格像他，确实有受他影响的因素在，但更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在面对绝大多数同龄或者同段对手时，雷歧并不需要下得太拼命便能赢下比赛，所以聪明的雷歧选择收敛锋芒，稳稳拿下。
毕竟赢百目是赢，赢半目也是赢，当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一旦需要雷歧拼命时，雷歧继承自父亲的那股骨子里的狠劲儿便会爆发出来，在行棋上展露无遗。
而这盘棋便是如此。
让两子，便意味着白棋开局自带至少二十目的巨大劣势，负担非常之重。
这种情况下，雷歧从开局便展现出了极强的对战欲望，妖刀、拷打频出的同时，却又没有出现任何明显的问题手而给到对方机会。局面已经是肉眼可见地在被追赶。
“这……搞不好黑棋两个子的优势会在终盘前被追上啊！很厉害嘛！雷歧……”
看到这，尚朝天忍不住轻轻出声，却又在沉吟一会儿后补充道：
“嗯……还有芮昭！”
…
…
【瞭望远方】：诚大哥，你说的我不能完全赞同！这个【有凤来仪】绝对有职业水平！
【瞭望远方】：现在这局面，不是因为【有凤来仪】弱，只是小雷比想象中还要强！甚至说强得离谱！
东江市，纹道围棋俱乐部。
四十六岁的职业八段厉望远，正猫在自己单独的研究室内，一面盯着屏幕上的网棋，一面用网页微信在【东江围棋老布登们】群内一通猛烈输出。
而争论焦点，自然是今天下午于庆光突然发现的一盘网棋：【有凤来仪】受让两子对弈【道途见棋】，分享到了群里。
本来嘛，大家也是假期闲着无事，看到风头正劲的老雷儿子居然难得用大号上线，再加上于庆光极力推荐，便也就打算看看。
可这看着看着，便有了些争论。
…
江至诚老大哥这眼看都六十了，棋现在也不太下，分析明显就不准嘛！
刚敲完两段字，厉望远不由得腹诽一句。
可很快，江至诚九段便在群内驳道。
【诚】：望远，小雷强这大家都知道。可这人被让两子只能下成这样，还时不时就出缓手，实在不像样子，最多也就个冲段的水平罢了！
厉望远皱了下眉，继续输出起来。
【瞭望远方】：是，这局棋【有凤来仪】是下了些缓手。但诚大哥，下棋是为了赢的啊！
【瞭望远方】：就今天小雷下的这一连串的妖孽飞刀，群里各位谁敢说一定能稳妥接下不崩盘？
这句话在群内一出现，一时无人敢应。
【东江围棋老布登们】这个群里一共十人，九段有江、雷、于三位。
但众所周知，围棋的段位和实力不能完全挂钩，尤其是围棋段位只升不降，所以对于因年龄问题退出职业一线的选手，段位就更无法代表其实力。
因为基本都要比段位水平弱……
比较典型的像江至诚，作为群内年纪最大的一位，平日基本就摆弄摆弄花草，对围棋投入度大不如前，现在能不能有职业水平都得打个问号。
而于庆光近年来主要精力逐渐投入到围棋道场、泛文娱发展等商业领域，实力退化也较为厉害，现在估计也就普通四、五段的实力。
倒是性子单纯的雷竞鸣勤赛不辍，至今依旧维持有较高的水平，甚至明明都到能当教练的年龄了，还猫在围甲的东江队里当替补，是群里现在实力最厉害的一个。
只不过今天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看他儿子的棋，结果却一直不见他在群里说话，怎么@都@不出来。
而除去雷竞鸣，常年做围棋变化研究的厉望远，便是当下群内的“常务副GOAT”。
他都这么下判断了，只要雷竞鸣不唱反调，其他人的反对意见很难有说服力。
见群内没人应声，厉望远也缓了缓话语。
【瞭望远方】：既然是让子棋，手上有那么大优势，我个人认为在一些自己很可能处理不了的地方适当下下缓手没有问题，而且现在看黑棋的局面也还行。
【诚】：但也不乐观吧！这时不时就下步缓手，两个子的优势怕是未必够小雷追的。
【瞭望远方】：那是现在的小雷太强了，你们别看他现在才刚拿了一个世界冠军，可等级分已经国内第二，离第一也不算远！能和他周旋到这个地步，黑棋不算弱！
【余光】：好啦，诚大哥跟老厉说得都有道理！但先接着看棋吧，再争下去都要下完了！
看到于庆光上来当起了和事佬，本还在电脑前疯狂敲字的厉望远不禁一顿，随后叹了口气，停下了手。
唉，自己这爱争辩、易上头的毛病又犯了！
老于说得没错：事实又不以自己的争论为改变，自己那么上头干什么呢？没意义啊！
厉望远又看了眼屏幕，刚刚他打算发的下一段话已经写了大半：
【而且我觉得，现在的小雷，下林睿昕估计已经能平分秋色了，再等半年他就】
他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地将刚打的这段话全部删去，转而开始想怎么写点缓和气氛的话。
可就在这时，群里又蹦出条新消息。
【余光】：这黑棋到底是职业还是业余，我感觉说不大好。不过我看了看，现在的小雷，跟林睿昕下的话，是不是能有五成胜算了呀？
厉望远：“……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