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恩威并施

腊月下旬,离过年没几天了,河东四大家族的代表便乘坐牛车赶至平阳。

平阳本地则来了个贾氏,即贾充的家族。

西河来了个宋氏家族。

至于其他的,不是在战争中遭受重创,家门摇摇欲坠,就是不够资格,没接到邀请——其实薛氏、柳氏也不太够格。

薛氏至今仍被人蔑称为,典型的地域歧视。

当初蜀亡后,迁薛氏部落五千户数万口人至汾阴,其实也是为了让他们卖命,对抗胡人,毕竟以匈奴为主的诸胡在东汉年间就已深入汾水河谷。

一行人先住在城外馆驿,待人到齐了之后,六家人一起入城。

大街上仍然满布兵士,时不时有高门大户被包围,然后哭哭啼啼地抓出一大堆人,男女老少统一装上车,发往洛阳。

至洛阳后,男丁明正典刑,女眷则继续发往梁宫,充入掖庭浣衣、种菜、喂马。

这就是失败者的代价。

军士按名单抓人,非常残酷,无论胡汉,一旦罪行定下,立刻就执行。

六大家族的人看了面色凝重,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没和匈奴人一条道走到黑,不至于家破人亡。

进入汉宫之后,一行人被引到了建始殿西的上秋阁。

裴宪、柳耆、卫展、薛涛、宋乐、贾游六人一齐行礼。

邵勋指了指对面的坐榻,说道。

六人谦让了一番,最终以裴宪、柳耆、卫展三人坐于一张坐榻之上,正对邵勋。

左右两边还各有一单人坐榻,宋乐、贾游二人分坐。

薛涛瞅了瞅,只有一张小马扎了。

邵勋拍了拍手,让亲兵又端来一张单人坐榻。

薛涛行礼告谢,坐下后有些面红耳赤。

座次的纷争,深刻体现了六大家族的地位。

裴氏自不必说,执河东、平阳、西河三郡之牛耳,故坐于正中。

卫展坐在他左边,柳氏是小士族,位于右边。

宋乐所在的家族在先帝时期有数人出仕,要么担任太守,要么在军中为将,目前有些没落,但架子还在。

贾氏家族被狠狠收拾过,现在不行了,但贾游当过太子侍讲,地位不低,故也混了个座位。

就薛氏地位最低,虽然他们可能武力最强。

邵勋坐在胡床之上,看向薛涛,问道。

薛涛偷瞄了一眼邵勋,老实答道。

邵勋笑道:

邵勋点了点头。

薛家被称为,至今地位都比较低下,官面上无人,于是只能闷头开荒种地、放牧牲畜、操练部曲,往武力豪强的路子上走。

当然,这也是大晋朝对他们的定位。

蜀亡之后,薛陶、薛祖、薛落三兄弟分领三个部落,携蜀地少数民族五千户至汾阴定居,世号,用来对抗胡人不断的渗透、入侵,保住河东。

后来,薛祖、薛落两支败落,独薛陶一支较为强盛,于是。

邵勋颇感兴趣地问道。

薛涛愕然。

邵勋哈哈大笑,明白了。

他后世曾因薛仁贵而了解过河东薛氏,读书时就很疑惑,汾阴薛氏的后人很明显是部落首领

,汉化蛮夷,怎么能扯到薛永后裔呢?

薛涛就是一乡间土豪,什么官职都没有,史书上写袭爵安邑郡公、梁州刺史。

其父薛兴也是土豪,史书上写是河东太守、安邑郡公。

其子薛强为了当王猛的老师,且和桓温认识,整了个九十八岁的年龄,强行加戏。

纯粹是后人修史时,薛家已经发达,于是粉饰祖宗,瞎几把写。

邵勋又问道。

薛涛答道。

邵勋一皱眉,问道。

薛涛心下一紧,说道。

薛涛额头隐隐有汗。

邵勋脸一落,不悦道。

薛涛叹了口气,起身拜伏于地,道:

邵勋这才展颜,道:

薛涛嘴里发苦,道:

邵勋招了招手,军谋掾张宾立刻上前。

邵勋说道。

张宾记下了此事。

薛涛一听,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直接在地上磕头,哽咽道:

没有门品,真的太难了,很难当官,只能去抢郡孝廉、州秀才这种门路。只是,这种歧视性的称呼下,你想察孝廉、举秀才?可能性太低。

其他或许还有一些门路,但非常窄,基本不可能给薛氏。

只有入了郡姓,评定了门第品级,才能让薛氏族人批量、长期、稳定做官。

说白了,邵勋这是让裴氏、卫氏等家族割肉,给薛氏一点名额,进而摆脱他们的隐性控制。

现在只是给个寒素,门品不高,最多七品了,但对薛氏而言是零的突破,非常关键,所以薛涛激动地都磕头了。

邵勋说道:

薛涛起身,坐了回去。

眼角余光瞥到梁公身后坐着两个身穿皇后冕服的妇人,心下一惊,更是恭敬无比。

刘聪的皇后都跪在梁公脚下了,这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人,跟着他没错的。

裴宪、卫展对视一眼,心中苦涩。

梁公一来,就把河东家族分化瓦解了。从今往后,薛氏还会和他们同气连枝吗?或许可以,但薛氏也真的心向汴梁了。

邵勋又道。

薛涛没有犹豫,一口应下了。

这是好事,因为梁公的亲军经常放出去当官,虽说是武职,但也非常不错了。

邵勋说道:

王氏偷偷瞥了一眼邵勋。

虎背熊腰,壮硕威武,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不怒自威。

她又偷偷对比了下刘聪,听闻以前

其实也挺健硕的,但自她入宫起,就不太行了。说话时直咳嗽,脸色苍白无比,但确实挺威风的,或者说狠厉?

她手指搅着衣袖,轻轻咬着嘴唇,头脑乱糟糟的,目光闪烁不定,偶尔抬起头时,发现对面的樊皇后也在看她,顿时低下头去。

她才十五岁,刚刚走上人生巅峰,突然变成了俘虏女奴,对她而言委实太刺激了一些。

樊氏则气定神闲。

她对邵勋是有点了解的。别人或许关注的是他的军略、武艺以及与世家大族的斗争,但她是女人,关注点与别人不同。

昔年张徽光、张丽光姐妹还在时,作为贴身侍女,她就听到那两位谈笑时揶揄梁公是活曹操,并且笑曹操是,梁公亦然。

她觉得,或许不应该表现得太过顺从?

男人们还在谈论上至军国、下至家族之事,樊氏却定定地看着身上的皇后冕服,心底轻轻一笑。

呵,男人。

越是这种乱世里杀出来的武人,越是初代国君,征服欲越强。

二三代之后,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天子则完全是另一类人,怕是连都城都很少出,受人摆布。

她遇到的是野心勃勃、征服欲极强的马上天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刘聪难道不是吗?她能从刘聪手里逃得一命,并且极受宠爱,一样能把邵勋迷住。

邵勋拍了拍胡床扶手,道:

六人齐声应道。

邵勋挥了挥手,道。

六人起身行礼而去。

片刻之后,杨勤入内禀报道:

邵勋站起身,道:

正所谓恩威并施。

薛氏得了最大的好处,其他家族也能有子弟做官,此谓恩。

皮氏县的太原王氏支脉举族覆灭,此谓威。

双管齐下,方有效果。

邵勋突然问道。

见杨勤不走,邵勋诧异道。

杨勤说道:

说完,瞄了眼王氏和樊氏。

邵勋了一声,没说什么。

刚被她抱入怀里的王氏则痛呼一声,眼泪汪汪。

邵勋放下王氏,说道。

杨勤行礼离去。

王氏则赶紧把胸口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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