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往昔之二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
而临渊界域的历史，是错误的，被编排的。
“事实上上一纪元的最终一战，并没有打崩临渊界域。”
“我之前说过，道一和武宗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那一战打的相对收敛，且提前就各施手段，将临渊界域的民众们保护了起来。”
手段很简单——武宗以内天地收纳星球，保护民众。
“从这方面讲，这群人说他们是武宗的内天地界民也不算有误。”
青鸾如此开口，嘴角一扯，颇有些讽刺的味道。
也不知道是在讽刺现今临渊界域那满是谎言的历史，还是讽刺仁善的武宗终究落不得好下场。
“而在实验开始之后，武宗与道一也需要有人帮忙打下手，故而武宗从内天地中召唤出了不少仙尊超品。”
“这其中有武宗内天地界民，也有非界民的仙尊超品。”
“也即是说，这边的历史从未断代，还有人清楚的知道武宗道一一战的后续，与道化原点的来历。”
东皇陷入了沉默。
想到几十万年来与龙徐生的交情，想到那真实不虚，不掺水份的过往，许久后，东皇发出悠长的叹息声。
交情是演的，虽然掺杂了几分真情实感，但终究还是一种欺骗。
但也无需怪，无需怨。
东皇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便也能猜到眼下的状况，实乃立场不同而产生的必然冲突。
青鸾继续道：“在错误诞生的一刹那，道一和武宗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此物融合了近化道与近归一的力量，刚刚诞生便诞生了灵智，且力量本质亦有蜕变。”
“当时武宗与道一看到错误的第一眼，就飞快达成了共识。”
“此物绝不可留！”
错误如同一条吞尾之蛇，融合了开始与终焉，自身却陷入了死循环。
如果说化道与归一，也即是仙与武的尽头，都是万物重启，从头再来的话。那么错误的诞生，就意味着这条既定程序出现了bug，致使毁灭之后无法踏上正确的循环，从而招致没有任何希望与未来的绝对终焉。
“但问题在于，道一与武宗小瞧了错误的能力。”
“即便刚开始，祂只拥有简单的本能灵智，然而力量本质的绝对高度，却让错误无法被磨灭抹杀，道一和武宗也拿祂毫无办法。”
“且其天生的本能，使得错误自发污染并吞噬世间的一切……唔，这个强度该怎么形容呢？就是初时祂散播出的道化污染，大致等同于你们所见的道化原点正常形态下放射出的污染强度，而祂的吞噬之力的强度，大概是十分钟一个星系那么快吧。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祂会越来越强，造成的污染与毁灭也会越来越大。”
陆铭等人不再言语。
因为这种程度的灾难，昭示着必然的毁灭，不解决此物，其波及范围内的一切，都将在短时间内不复存在。
“道一与武宗尝试了各种各样的办法，都无法抹杀错误的存在，遏制错误的污染。”
“最后逼不得已，两人只能选择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即便心中有所预感，陆铭还是情不自禁的开口问道：“怎么买单？”
“封印与牺牲……”
说起这两个词的时候，青鸾亦是长吁短叹。
“他们最让我敬佩的就在于此。”
“身为近化道与近归一，两人有强闯宇宙界壁，去往未知宇宙的能力，奈何他们心知错误的胃口永远无法满足，任凭其发展成长壮大，纵然他们能逃，错误却仍旧存在，直到最终席卷一切。”
说到这儿，青鸾稍稍一顿，方才继续道。
“首先是道一。”
“他以自己的原初道果之力，构成了错误的第一重封印。”
“同时想要以自身意志，取代错误的初生意志，然后控制错误自行消亡。”
“这是一个失败的尝试，因为本质上的差别使得道一无法夺舍错误，取代错误的意志，自身反而被错误逐渐同化，与其融为了一体。”
“但道一的尝试也并非没有正面效果，他确实封印住了错误的辐射强度，有效限制了错误的成长。”
“而后武宗出手，以整个临渊界域为根本，创造出了第二重封印。”
第二重封印分两部分。
一部分是道一道果表层的金光封印，这进一步扼制了错误的辐射强度与成长速度。
第二部分则是以整个临渊界域为基础，自身为阵眼，一众仙尊超品为辅助，将整个临渊界域摘出，从而在时空的概念上，将错误隔绝于已知与未知宇宙之外。
“这是一个较为悲观的决策，武宗当日的思考可能是如果无法解决错误，也能将错误困在临渊界域，使得祂无法波及到外界。”
“而道一的牺牲与武宗的封印，也能撑出一定的时间，让武宗尝试着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说到这儿，青鸾摇了摇头：“但临渊界域的那些仙尊超品们，却只看到了前半部分，选择性忽视了后半部分……”
错误能够自发的污染吞噬一切。
道一与武宗的封印也不例外。
在外人看来，封印只是错误的养料，即便确实延缓了错误的成长又能如何？最终的末日注定到来，或早或晚罢了。
代入思考的话，也能理解昔日那些临渊界域的仙尊超品们的想法。
你们两个搞出了这么大的错误，结果不单单想不出办法，还想拉着我们一起陪葬？
这是不是有点儿欺人太甚了？
但慑于武宗的实力，这些临渊界域的仙尊超品们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发起背刺，而是先与武宗谈判。
“他们想让武宗带着他们离开临渊界域，远离错误，前往未知宇宙找寻栖息之地。”
“武宗却觉得这种逃避之法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也不能面对自己的错误而置之不理，更不想让道一白白牺牲。”
“而武宗的封印，也导致哪怕这些仙尊超品想自己跑，也无能为力。”
“武宗不允许，就没人能出得去。”
“两边诉求不同，事情陷入僵局。”
“而在错误诞生的十万年后，当错误汲取封印的力量，成长到另一个阶段之时，背叛就理所当然的发生了。”
话至此，青鸾却诡异一笑，似在讽刺与嘲笑。
“但这事儿啊，其实是临渊界域的这些人自己搞砸了。”
……
道化原点之外。
临渊界域八人议会团已经齐至于此。
首席二席在前，凝望道化原点，三席到八席在后，目光有些茫然。
三席到八席并不知晓曾经发生的一切，自然也不知道，首席龙徐生，二席时宇，与他们的来历并不相同。
三席到八席，乃是武宗真正的内天地界民。
昔日他们初入超品，实力不济，并未掺和后续之事。
但首席和二席，却是临渊界域的遗民，曾为武宗与道一的助手，详细经历了往昔种种的一切。
包括，那场对武宗的清算！
龙徐生目光飘忽着，仿佛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场注定的战斗。
他微微一叹，情绪复杂。
甚至对始作俑者的道一与武宗，也生不出太多的恨意——错误诞生自巧合，是错，但非仇。
武宗与道一亦是身先士卒，顶在了灾难的最前沿。
而更让这些知情者糟心的是……
一只手忽然拍在了龙徐生的肩膀上。
是时宇。
他平静说道：“不要再想了……多想无益……”
龙徐生苍老的脸上腾出一抹苦笑。
“只是觉得当日那场清算，有些……恩，有些讽刺罢了。”
临渊界域之民的诉求，乃是让武宗这个近归一者带着他们逃难。
再不济你也该放我们自己求生吧？
武宗却并不想一走了之，而是想尽其所能的解决这个错误，甚至无数次拒绝了其他人逃离临渊星域的请求。
双方的矛盾，在道一意志彻底灭亡之时瞬间爆发了出来。
数百的仙尊超品同时出手，打开了封印阵法，牵扯武宗精力，更有精心挑选出的数十至强者在关键时刻背刺武宗，直接将武宗打成了重伤！
想到当日武宗心痛与无奈的眼神，龙徐生重重叹息一声。
“临渊界域已经被错误锚定，除了武宗与道一这两位半步归一者之外，其他任何生灵……甚至包括武宗内天地的界民，都难以脱离临渊界域。”
这是武宗遭背刺死亡后，他们才知晓的事实。
任何临渊界域之民，只要胆敢脱离临渊界域，就会在数月到数年之内劣化畸变。
这种类似于诅咒的状况，与生灵和主世界的关系类似，经由错误的污染变得更加扭曲诡异且强大。而在武宗身死道消之后，龙徐生他们方才意识到不是武宗不想带他们走，而是武宗能走，但他们走不了。
甚至于可以这样等价：武宗之所以不独自逃走，除了责任与担当之外，还有一部分因素乃是为了想尽办法拯救这些人的生命。
仿佛想到了内里的因果，时宇同样脸皮一抽，语气不自觉地大了一分。
“谁让他不早说的！？”
首席摇了摇头：“说出去反而会加剧混乱，带来灾祸与更大的矛盾。”
“我想你也没忘，昔日发现了此事之后，有多少仙尊超品神志崩溃，自我了断，甚至铸下大祸。”
必然的毁灭放大了人性的恶。
而仙尊超品一旦为恶，即是生灵涂炭，反掌灭星也只是等闲。
有些时候高层隐瞒一些事实，并非是欺骗，而是保护。
但出于这种逻辑而制定的策略，许多时候确实会演变成好心办坏事。
说起这个，龙徐生与时宇便都不说话了。
只是目视前方越来越小的道化原点，感知着内里的某道意识正在缓慢的从睡梦中苏醒……
“轰”的一声。
首席二席齐齐对道化原点出手！
而这进一步刺激了道化原点，内里意志的苏醒速度更快了一分。
时宇冷声道：“错已铸就，多想无益。”
他再挥手，竟是以一己之力在封印上打开了一道能供一人通行的通道，而后率先钻入其中。
首席深吸口气，朗声说道。
“入内，杀人！”
“一切为了存续！”
……
轰隆隆的震颤感甚至波及到了错误的梦中。
这使得青鸾身体一颤，苦笑摇头。
“那些傻子们动手了……”
周围，寂静死黑的空间开始波动。
隐隐诡异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同时又有无数大小不一的万花筒，如同眼睛一般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这样的一幕，让青鸾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一边向梦的更深处走去，一边开口道。
“那一战这群傻子以有心算无心，再加上武宗的大部分力量都用来牵制道化原点，还真就让他们成了事。”
“武宗神魂俱灭，只余一缕残念逃出生天，冲出了临渊界域。”
后续武宗身上的事情，就能与已知宇宙中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一起了。
武宗的那缕残念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来到了已知宇宙化作原始秘境。
而东皇，即是与他羁绊最深的人。
东皇想了想，开口一叹：“昔日的武宗还有一丝微薄的意志，残缺的神念中也有几幅过往的记忆片段。”
“他教我习武，教我知识，助我踏上了归一之路。”
“在那些片段中，我知道了武宗与道一的纠缠，只是昔日武宗的神智已经残缺不全，关于临渊界域这边的信息，他也只是留给我了一句话。”
“阻止祂……”
说到这儿，东皇苦笑一声：“我一直以为，祂指的是他，指的是道一。”
“也一直将可能未死的道一当成了我的假想敌……”
青鸾却回头一笑：“这个不怪你，而是后续龙徐生和时宇两个老东西坑蒙拐骗，带歪了你的思路。”
东皇不再作声。
青鸾则继续起刚刚的话题。
“武宗陨落之后，这边的傻子们发现了他们根本无法离开临渊界域，当时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甚至如果真要是把临渊界域，分成上一纪与这一纪的话，那些发疯的仙尊超品们才是导致上一纪元崩溃的罪魁祸首。”
“幸而武宗临死之前还惦记着这群人，并未放松对道化原点的封印，反而再次加固，使得错误并未继续成长壮大，也给了这群人解决自身问题的时间。”
一部分心智坚定者重整队伍，击杀为恶者，建立新的规则。
同时有意识的掩盖了上一纪元的一切，编写出错误的历史，只有少数人知晓往昔的真相。
“本来，毁灭就是他们唯一的结局与注定的下场。”
“然而武宗啊武宗……也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的圣母，还是自身也被错误污染。”
“我也搞不清他之后所做的一切，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从武宗后续的布局来看，他还惦记着解决错误的问题，甚至还想拯救临渊界域，并为之努力。”
青鸾看了眼东皇，其他人却看了眼陆铭。
这引得陆铭苦笑一声，又听青鸾再道。
“当他抵达咱们的宇宙之后，临渊界域与已知宇宙，就通过他的存在而建立了因果联系。”
因果之玄妙，难以言尽。
就如同命运莫测般，一旦产生了因果联系，就会发生诸多巧合，使得命运偏移。
青鸾再转头看向东皇：“你，身为武宗的第一任传承者，也继承了武宗最多的遗产。”
“其中就有一物，可以打开前往临渊界域的通道。”
东皇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是的。”
犹记得当初东皇的震惊与喜悦，以及与龙徐生第一次见面之时的经历。
而眼下再复盘。
“他从那一刻就开始算计我了……”
青鸾点头：“是的，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有了个想法。”
“我将这个想法称之为：送佛。”
意思一目了然。
错误就是那尊大佛。
既然临渊界域之人无法离开临渊界域，那就把一切的源头：错误，给送走。
错误本能的想要吞噬一切，而贫瘠的临渊界域自然没有丰饶的已知宇宙可口。
如果在错误面前摆出这两个选项，错误会选哪个一目了然。
这即是送佛计划的底层逻辑。
“而他们想要达成这一目标，首先需要与已知宇宙建立可靠的联系。”
东皇摇头：“我这边的方法不行，通道太小，且东西在我手上，我随时可以将其毁掉。”
东皇行事谨慎妥善，龙徐生纵然想拿到东皇手中的那条通道也做不到。
因为初时，东皇就对临渊界域抱有戒心，没给他们机会。
等等到后续他亲身来到临渊界域时，东皇已经成就了半步归一，不是龙徐生他们能拿捏的了。
龙徐生可能也知道东皇不好搞，故而以五位仙尊超品为祭，借助武宗、东皇与这边建立的因果联系，强行打通了一条通往已知宇宙的通道。
这条通道，就在道化原点附近。
“而那条通道打开之时，正是我与七绝决战之时。”
“通道就开在了我身边……”
说起这个的时候，青鸾一脸无奈。
对他而言，这可是无妄之灾。
“我刚刚出现在这边，就立刻察觉到不对。”
“龙徐生和时宇他们也被我搞一愣，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合，直接从对面掉出来个仙尊。”
“我一看场面就觉得不对劲，想赶紧钻回去……然而通道开启之地距离道化原点太近……纵然有武宗的封印存在，道化辐射还是对我造成了巨大干扰。”
道化辐射对仙家的影响远比武者大得多。
也因此，哪怕青鸾不是易与之辈，在道化原点附近与龙徐生和时宇两尊超品巅峰交战，下场也不会好了。
“老龙头手上有一件道一留下的法宝，名为换心魔珠，此物可将龙徐生的神念一分为二，一部分为主，留在自己体内，一部分可作为夺舍之用。”
“他们早就对已知宇宙有想法，而这个换心魔珠，即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龙徐生借助此宝之力，一定程度上的夺舍了青鸾，而后控制着青鸾返回主世界，开始布局。
“想要完成送佛计划，一来是打开临渊界域与已知宇宙的通道。二来即是解决武宗留下的封印。”
“而第二点，就是他们在主世界搞风搞雨的目的。”
武宗在这个封印上耗尽心力，十万年来不间断强化，这个封印非半步者无法打破。
而临渊界域经历了连续的磨难，武道资源都开始匮乏了，仙家更是要承受道化污染。
故而这边的修士几乎没有成就半步的可能性。
“这群人的目标有二。”
“一，乃是东皇你……”
龙徐生知道东皇乃是武宗传人，在漫长的交流中，龙徐生更是清楚东皇有多么的惊才绝艳。
再有龙徐生暗中输送临渊界域的武道知识，东皇成就半步，乃大概率事件。
同时在两者的交流中，龙徐生亦是意识到，东皇从武宗残念那边得到的消息不全，很容易被误导。
故而明里暗里的带歪东皇的思路，为东皇树立错误的目标。
“二，是心魔道果，以心魔道果的力量让错误自己醒来，自己解决这个封印。”
错误具备自我意识，但很浅薄，就像是个孩子……不，胎儿一般。
祂本能的想要吞噬污染一切，但却并没有被封印的自觉……
“甚至，祂可能还觉得待在这个封印中很舒服。”
吐槽一声，青鸾看向一心。
“而心魔道果，能唤醒生灵内心中的欲望与黑暗面……只要错误能吞了心魔道果，受到了刺激的错误产生出邪恶的想法，乃必然之事。”
“如此，祂就会迫不及待地自己打开封印，自己去吃最大最诱人的那块蛋糕，也即是已知宇宙。”
“这两招单独拿出来一个，都有成功的可能性。”
“而两个加在一起，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八成左右吧。”
说完，青鸾一叹，看向了东皇与一心：“所以我才说，你们不该来的，尤其不该一起来到此地。”
话至此，龙徐生等人的算计就已经明了。
东皇却再道：“但此事后续还有波折，否则他们早该成了。”
青鸾登时一笑，笑容有些冷厉。
“当然得有波折！”
“那老龙头没经过我同意就借用了我的身体，他还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青鸾罕见的骂了句脏话，足可见得青鸾心中有怒。
复而语气一泄，无奈摇头。
“但失了先手，我这边也只能维持，保持平衡，再多却也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