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诸般皆是为银钱(六)

“雷都头!”

“雷都头,怎样了?”

“雷贤弟,可还好?”

宋江、朱仝以及一众官差没忘记是为甚来的,扫视一圈看到了正在地上捂着背,面目狰狞的雷横,不由得大吃一惊。

雷横早年间是市井间的头脸人物,各种消息也是不断,铁匠出身,臂力过人,每与人争斗必能获胜,几无败绩,郓城县众多泼皮混混都是被他打服了的,如今竟然被人打的躺在地上,看他这模样显然吃亏不少,倒是少见。

朱仝皱着眉头,抬起赤红的脸庞看了眼面前众人,见都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不由开口道:“你等是何人,殴打官差莫不是想要造反?”

方翰闻言脸皮一抽,暗道今日这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看了看一旁的段家众人,却见段五与施俊也是紧锁眉头有些迟疑,只段三娘一人面色狠戾。

“姑丈,拦着他们。”段三娘眼中凶光一闪,当机立断,头也不回喊了一声,脚步一错,人直直地往邓飞那里冲去,却是打着先拿了这十万贯到手再说地主意。

邓飞哪能让她得逞,连忙奋起反抗,只是他拳脚着实比不得段三娘奢遮,只两三下就落入下风,脸上、胸膛上各挨了段三娘一记铁拳,被捶的连连后退。

“麻烦!”

方翰小声嘀咕一句,看着面前六七个差人,不由的皱起眉头,这不是家乡,在郓城县这地儿惹上了官差,恐怕不太好收场,只希望这里的知县是个贪的,到时还能拿一笔钱出来摆平。

到底他也是舍不掉贪念的人,是以对段三娘的举动却也是支持,因此纵是有些顾虑,却也只是微微有些纠结。

他在那出神的档口,朱仝那边可没有丝毫犹豫:“兀那婆娘,本都头说话没听到吗!”

那段三娘全然不停,手打脚踢,近身缠斗间,邓飞又很是吃了几记狠的。

朱仝一张红脸气的发紫,他乃富户出身,为人豪爽,又贯会疏财仗义,兼且一身武艺超群,任谁见了都愿给他三分颜面,今日见这伙男女先打了雷横不说,又直把自己的话当放屁,顿时那点儿怒火混着酒精就被点燃了。

“上!拿下这伙贼厮说话。”

朱仝踏着步子,身先士卒的冲了过来,直往段三娘处奔去,就这婆娘折他颜面,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了。

其余巡捕司的官差见朱仝打头,全都发了一声喊冲上前来,就连宋江也只踌躇一瞬,一跺脚跟着冲了上来,都是一起吃酒的伙计,抓人也当一起动手。

“入娘的!施小子,五郎,快来挡住他们!柳贤侄,加把劲儿过来搭把手,别在那逗乐子了。”方翰见朱仝先自动手了,顿时也把那点儿纠结扔到脑后,嘴里面喊着,人却是往旁边的矮个儿黑厮冲去,这帮人里就这人最矮,看着最好欺负,柿子要捏也当捡软的。

宋江见面前的中年汉子朝自己迫近,不由有些恼怒,他是懂人心的,方翰这做派明显没将他放在眼里,当下抖擞精神,暗自攒劲儿,誓要这老儿好看。

可惜,宋江虽然学过不少棍棒拳脚,这功夫确是练的稀松,不过方翰这人也出乎意料的没什么真本事,两人拳来脚往、左躲右闪直似半斤对八两,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另一边柳元听到喊声也是着急,看那边动气手来,竟是拼着用身体受了两拳,对着那几个已是伤痕累累的喽啰就是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拳脚,当场将人撂倒在地,连忙跑过去和段五一起将几个巡捕司的官差拦住。

这帮巡捕司的人虽也习练武艺,只是与那伙喽啰相比其实没甚太大区别,甚至剽悍之气还有所不如,当下被柳元、段五两个逼住左踢右打,前拽后摔,登时滚做一地,捂着伤处叫唤不迭。

宋江看的气急,想往柳元、段五那边靠近助拳,却被方翰趁机一把拽住肩膀,脚下一扫、一摔,整个人倒在地上。

“啊!”

宋江被摔了个屁敦儿,登时惨叫一声,他也是反应快的,趁势一滚让开方翰跺来的一脚,趁机一脚踹在方翰侧胯处,蹬的这中年汉子呲牙咧嘴,捂着大胯连连后退。

宋江则是一个挺身站了起来,揉着臀部哎呦连声,这两人一时间倒是停了手,只是互相瞪视着,这局面却是暂时僵住了。

朱仝别看身材高大,体型壮硕,速度却是极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到了段三娘与邓飞的左近,还未等出手,一旁施俊的大脚朝着他腰眼儿蹴了过来。

“贼人好胆!”

朱仝惊怒交加,大喝一声,转身提膝朝着施俊的脚一撞,他力大,顿时将施俊顶的身形不稳,朝后倒退几步。

朱仝恨这伙人给脸不要,一个滑步上前,跟上一拳重重擂在施俊胸口,“咚”的一声打的施俊失了平衡,一个站不稳屁股着地跌了个结实,直用手捂着胸口在那顺气。

朱仝见他跌倒也不去追击,转身赶上两步在后冲着段三娘肩膀一抓,猛地朝后一拉:“过来吧你。”

段三娘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拉的往后退,眼中凶光一闪,大脚一点地,顺着朱仝的力道一同朝后,一只胳膊却同时曲了起来,狠狠一肘砸向朱仝。

朱仝哪里能让她打着,另一只胳膊一抬一封,段三娘的肘部顿时被抵住不得寸进。

这娘们儿反应也快,借着朱仝胳膊朝外的力,肘部猛地发力朝前,一条粗壮的腿微微曲起猛地朝上磕向朱仝裆部。

嘭——

朱仝脸色难看的后退两步,多亏他反应快挡住了段三娘的撩阴腿,却也因为仓促抬腿抵挡失了重心,被段三娘踹了开来。

邓飞正自手忙脚乱的抵挡着段三娘,眼见她被朱仝逼住了,不由后退两步揉着胸口,适才那几下他挨得不清,只是他也没想着跑,如今这局面他很清楚,这伙人遮莫是老家那死仇找来的人,只不知自己脑袋价值多少,让这伙人拼着得罪官府也要拿下他。

当下邓飞稍作喘息,抬头看的时候就见朱仝已经落入下风,不由暗叫一声苦也,这都头也是个靠不住的。

他哪里知道,这朱仝一身本事多在马上,步战却非是其所长,因此一时间倒是被段三娘的拳脚给逼住了。

只是这边段三娘脱了困,他就遭了殃,这娘们儿认准了邓飞,也不回身去找朱仝,仍是晃着步子奔着邓飞逼去。

邓飞见她来的凶猛,神色有些慌乱,慌不迭的倒退两步,摆出个架势。

段三娘大喝一声揉身扑上,朱仝站稳身子在后刚想追上去,就听“嗖”一声,一道黑影自眼旁带着强烈的劲风飞过,朱仝几许乱发都被这股风带的飘了起来,当即被这变故惊的怔住,这要是打在他头上……

嘭——

“噗——”

一把红色刀鞘狠狠戳在段三娘背上,强劲的力道打的这凶顽婆娘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血沫登时溅了面前的邓飞一脸。

“三娘小心!”后面传来方翰那迟到的提醒声。

“你们……想对我兄弟做什么?”

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怒气在后院响起,似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势所摄,无论是官差还是柳元一伙人皆是停了手往后面看去。

只见当先一雄壮大汉,生的浓眉大眼,面貌英挺阳刚,穿着一身锦衣,头戴金冠束发,手持一把寒光闪烁的环首长刀,正将手往回收,显然刚才那赤红刀鞘是他扔过来的。

这人后面站着一个身着道袍的长脸汉子,手上拎着一把改装的短柄眉尖刀,正是听到声响寻下来的吕布与鄂全忠两人。

宋江眉头一拧,这人望着有些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

吕布看看躺在地上呻吟的自家喽啰,又看看脸上满是鲜血的邓飞,顿时嘴角咧出一个狞笑,指了指地上的人:“你们谁干的?”

柳元适才正在与官差争斗,这会儿面前几个官差都已被他打倒在地,闻言撇了下嘴,从倒地的官差身上跨过去,抬了下头,用鼻孔冲着吕布道:“爷爷干的,你待怎地?”

“看你未伤人命,留下只手吧。”吕布嘴角挂着抹狞笑,往前走了一步。

柳元今日打出了气势,如何能在此时认怂,拍了拍胳膊:“这臂膀就在这,怕你没能耐拿!”

“哥哥,我来吧。”鄂全忠在后面拉住吕布得衣袖道:“如何能事事让哥哥亲为,那要我等这些兄弟作甚。”

吕布看了眼鄂全忠,听他言辞恳切,又见他目光认真,不由点头道:“好,那交给兄弟你了。”

说罢转身朝邓飞那里走去。

“兀那汉子,你瞧不起……”柳元见吕布转身就走,登时大怒,一手指着吕布就欲开骂。

呛——

清脆的金属音响起,一道弧形刀光闪电也似地划过,柳元顿时僵在原地,下一秒,一片衣袖落了下来,噗的一声掉在地上。

“那汉子,这时候看着别人不太好吧。”鄂全忠收刀入鞘,直起身体,阴阴的注视着柳元:“哥哥要你一条胳膊,你可准备好了?”

柳元如临大敌,赶忙摆出一个架势,刚才这道人一刀他全没反应过来,而只削去他衣袖却未伤他皮肉分毫,这分明是个用刀高手,大意不得。

鄂全忠看了看他,竟是没急着砍他,反而转身走到一个喽啰身旁将他带的配刀拿了过来扔给柳元,一双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柳元:“接着,我不喜与手无寸铁之人对决。”

柳元拿手接了,看了眼鄂全忠,呛的一声拔出刀来:“你倒是个汉子。”

“恁地多废话。”鄂全忠将眉尖刀拔出,指着柳元吐了个架势。

吕布脚步不停,只在心中一叹,这鄂兄弟武艺是好的,就是这性子还是游侠的性子,以后当帮他改改。

“等等!”朱仝看了大惊失色,连忙插到两人中间,伸着胳膊站成一个“大”字,阻着二人道:“你等遮莫要在官差面前杀人吗?”

鄂全忠撇了朱仝一眼:“只要他条胳膊,死不了人。”

柳元也是冷笑:“还不知是谁的胳膊。”

朱仝大怒,一张红脸气的有些往紫色过度:“你等说的甚话,莫不是当我蠢的?”

吕布闻言不经意朝他瞥了一眼,神色突然一怔,脚步猛地顿住,转头仔细地打量了朱仝一番,突地笑了下道:“不对,你不是他。”

“!?”

朱仝被吕布这一句话说的一愣,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更关心面前鄂全忠与柳元两人,回头道:“二位汉子,你等斗殴不过杖六十,若是动了刀兵失手杀人可是死罪。”

“殴打官差,也入娘的是重罪。”雷横此时缓了过来,慢慢爬了起来,一张面皮全是伤痕、血迹以及混着汗水沾上地泥土,红的黑的紫的混成一个色彩的拼盘,看起来甚是狼狈。

“啐!几个鹰爪孙而已,打就打了。”段五年轻气盛,听了雷横地话当下冷冷一笑。

雷横大怒,猛地使劲站了起来,一手戟指段五:“你这厮找死!”

“来啊,爷爷能摔你一次就能摔你两次。”段五瞪着眼看着雷横。

吕布也不管他们吵些什么,走到段三娘身后拾起刀鞘,归刀入鞘,看了眼被打地岔气跪在地上深呼吸的段三娘一眼,又看向邓飞道:“兄弟没事吧。”

“哥哥……”邓飞有些羞愧的低下头:“给哥哥惹麻烦了。”

“说的甚话,这些算什么麻烦。”吕布拍了拍邓飞,回头看了眼众人皱眉道:“这些是什么人?”

邓飞听了愈加羞愧道:“是小弟在老家的仇人找过来了。”

“哦?哪个?某替你砍了。”

吕布说的随意,却使得众人一阵紧张,这人一出现就飞刀鞘将段三娘打的跪地不起,随即身边的汉子又露了一手快捷的刀术,让众人意识到这来的两人不太好惹。

邓飞想也没想开口道:“哥哥,此事俺想自己解决,这里的却都不是正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