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诸般皆是为银钱(二)
街道上,依旧是一片祥和的气息,此时乃是正午时分,虽然天气不佳,却也热闹的很,两边的食铺飘出饭菜的香气,卖菜蔬与熟食的摊子支在两旁不挡店门的地方,行人三三两两的走进店铺坐下准备吃饭,有那挑着担子的货郎从街上走过,吆喝着吸引来一群孩子围着看。
吕布与众人走上街道,立马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气息,最近在山上待得久了,都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陡然间见到这么多人,都有种莫名的激动。
“哥哥,这郓城县还真够热闹的。”邓飞一身道袍,散乱着头发跟着挤了过来:“早知进城如此容易,就不换这身鸟袍了。”
“在这里叫某大官人。”吕布看了邓飞一眼,嘴角一抿,憋住了笑。
邓飞现在这形象,也多亏了穿着一身干净的道袍,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不然非当疯道士给抓起来不可。
“师……大官人,要不要在这里逛逛?”马灵有话想说,刚发出一个字被吕布瞪了一眼,立马醒悟改口。
他们一伙人从辽国来到大宋,一路之上多是与人争斗,也就在真定府他和乔冽两人得空逛了下市集,望着此时热闹的街市,少年人天性中好凑热闹的部分似乎觉醒一般,不由渴望的看着两旁的店铺与商贩,总想去看看。
“某就不去了,你们且自安排。”吕布自无不可,只是他前世都是陪着妻女一起逛街,享受家人之间的那种温馨感,现下一群大老粗凑在一起是真没那个心思,加上之前马灵买回来不少书籍尚未看完,他就更没闲逛的想法了。
马灵眨眨眼,看向邓飞:“邓飞哥哥你呢?”
“街上人多眼杂,俺不去。”邓飞也是摇头。
鄂全忠见马灵望过来,也是摇头拒绝:“我没甚想要买的,不去。”
“都不去俺自己怎去。”马灵撇了撇嘴,看向一旁的摊位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
吕布看着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起现下山上现状,不由对着马灵道:“你要在此闲逛也可,帮着打探一下附近可有什么水上的好汉。某留一条船与你,等晚上自己回山。”
邓飞拍手一笑道:“是极是极,哥……大官人说的是,兄弟在此好生闲逛一番,最好能带两个好汉回去。”
马灵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大官人放心,包在俺身上。”
说着转身朝着一边挤了过去,就见他身子三扭两转就消失在接道上,不知蹿到哪处去了。
“倒是灵活。”吕布见了笑着摇摇头,看了下天道:“走,先找个地方吃饭,这好些天没吃肉了,倒还真是有些想。”
“大官人说的是。”邓飞在一旁喜形于色,就连鄂全忠这个素来寡言的汉子也是咽了口口水。
当下几人派人打听了下,这城中出名的酒店、食肆不少,但最被人称道的却是五间楼,都说这是京城来的御厨开的店,味道好用料足,菜品多样,因是极力推荐这里。
“就去五间楼。”吕布拍了板儿,这出来吃东西,要吃就吃好的,否则还不如在山上对付一口就算,何况他等现在也不缺银钱。
其余众人如何会有意见,都是喜笑颜开的随着吕布朝那五间楼行去。
不多时就到了这五间楼,但见此楼上下三层,现在是热闹非凡,进出的食客甚多,底下一层乃是普通平凡人吃饭之处,二层除有寻常吃饭的桌椅,另设有雅间方便谈话之用,楼上之人多穿锦衣玉袍,显是有身份之人,至于最顶层则是贵客食住之所,一共有五个房间,因此酒店取名五间楼。
此时正在饭点儿,大堂的小二正忙得焦头烂额,不断有人端着菜肴在众多食客间穿梭往返,却一次意外也没有,显然都是些有经验的伙计。
“大官人,这里饭食不错啊。”邓飞提了提鼻子不由开口赞道。
众人尚未进门就闻到一阵饭香之气,这踏入酒店香气更甚,且看他人饭桌上摆放的菜品一看就让人起了食欲,可谓色香俱佳,现下只差品尝味道了,不过看他人不停口的样子,遮莫这味道也差不了。
“几位客官来了。”店里的小二眼尖,虽然忙的脚不沾地,却还是能注意到门口的情况,连忙处理了手头的事情迎了上来。
“可还有位置?”鄂全忠从后面走了上来,挡在了邓飞前面。
“哟,道长!”店小二哈了下腰,脸上的表情正经了两分:“位置有,恁是几位?”
说着,拿眼看了下他身后的吕布众人,有些拿不准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我们都是一起的。”鄂全忠用手比划了一下,示意都是同行者。
店小二面有难色:“道爷,这多人现下却没有那多的位置啊。”
鄂全忠转头四下看了看:“二楼有位置吗?”
店小二点点头:“巧了,楼上雅间儿刚有人结账,还有一个空着,只是最多能坐四人。”
吕布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看了看厅堂:“缘何位置这般少。”
店小二见他衣着富贵,神态倨傲,心知是正主,不由苦笑道:“大官人,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这也没法子。不若这般,恁这些护卫在下面和人拼一拼,恁几位上楼上坐,如此也能安排的开,恁看可否?”
吕布转头看了眼身后的人,这伙人闻着饭香早就馋了,恨不得现下就坐着吃,见寨主目光中有问询的意思,忙不迭地点头示意无妨。
“那就这样吧,某和两位道长上去,你安排他们吃饭在此吃饭,之后一总结账。”吕布点了下头,示意店小二带路。
“好嘞,楼上雅间三位。”店小二拉长声音高声喊道,随即叫了他人安排那些护卫,自己殷勤的在前面弓腰引路。
三人的房间时在二楼左手边最里面一间,房间比较小,却也干净整洁,屋子角落还放着绿植,看那脆嫩的绿色显然经常有人打理。
“客官,敢问都吃什么?”店小二待三人落了座开口询问道。
“捡你们拿手的上,多上肉食,不要河鲜,最近吃的有些腻,在来两盘时令菜蔬。”吕布抬头看着店小二道。
“哎,是。”店小二答应一声,被吕布那双不带感情的眸子盯的甚是不自在。
“再烫两壶好酒拿上来,去吧。”吕布补充了一句,让人下去。
“好嘞,大官人恁稍等。”店小二如蒙大赦,连忙下去准备去了。
不多时,一桌香气四溢的美食就已备好,拿了碗筷,筛了美酒,众人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
另一处较大的包间内,气氛也是热火朝天。
“来来来,吃吃吃,哈哈哈。”雷横一张紫棠色的面皮满是酒气,看起来紫红的像是个茄子,如今一张嘴快咧到耳根上,满面春风的劝着同桌人吃酒。
周围一圈坐了七个人,一个个带着相同的笑容,频频对着雷横说着恭喜的言语,举筷夹菜吃着盘中的佳肴美馔。
也难怪他雷横高兴,从一届混迹市井的铁匠慢慢发家致富,开了碓房后成功开始挤入郓城县的头面人物中,之后杀牛放赌为雷横积累了一波人脉金钱,也就是那时,身为郓城县公认头脸的及时雨宋江找上了他。
“哥哥,俺再敬恁一杯,没恁的指点,俺还是个混沌蠢物,不知如何在人间行事,只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害的俺老娘成日担心。俺雷横今日能有个步兵都头的身份,让老娘面上有光、心中踏实,都是拖了恁的福,且满饮此杯。”雷横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满口喷着酒气,胡子上满是汤汁酒水,正沥沥拉拉朝下滴着。
宋江笑呵呵的端起杯子,和雷横碰了一下,以袖遮面,一口气喝干:“宋江不敢居功,兄弟有今日成就乃是自身努力之结果,小可不过是多了两句嘴,当不得称赞之言。”
他下首坐着一大汉,那人有一部虎须髯,长一尺五寸,面似重枣,目若朗星,望之犹如关云长模样,正是郓城县马兵都头——美髯公朱仝。
但见他笑吟吟的也拿起酒杯:“公明哥哥不必过谦,满县谁人不知哥哥及时雨大名,最是能替人排忧解难,小弟往日也多闻哥哥大名,可惜一直缘悭一面。今日幸得雷横兄弟任职都头得以同哥哥共饮一杯,可谓是平生之幸,敬哥哥一杯。”
说完仰头干了。
宋江见状连忙去取酒壶,旁边雷横眼疾手快,连忙抄起来替宋江满上。
宋江道了声谢,连忙对着朱仝示意,也是抬手一仰而尽,放下酒杯宋江呲了下牙:“恁别光敬小可,今日乃是雷横贤弟的风光日子,如何光让小可吃酒,似此岂不是喧宾夺主。来,雷横贤弟,愚兄敬你。”
说着拿了酒壶添上酒,拿起来示意一下雷横。
“是极,是极。”朱仝见说也倒酒一杯,端起来道:“今后你我两人乃是县里百姓安全的保障,且饮此杯,今后朱仝与你战场之上生死与共。倘若有匪,绝不使兄弟独自面对。”
“没错,雷都头,咱们兄弟都是好样的,没哪个是孬的。”
“朱都头说的对,咱巡捕司庇佑一方安全,没那临阵脱逃之人,咱们都是生死兄弟。”
“都头吃酒!”
一时间巡捕司的几个好手纷纷起哄,吵着让雷横吃酒。
“哈哈哈,好,干!”
雷横红光满面,豪兴大发,但有人敬酒,来者不拒,皆是酒到杯干,冲着众人亮了下杯底,一屁股坐了下来,只觉得有种头重脚轻地飘飘然之感。
也是宋江开的头,这一轮过后,一桌人又轮着向雷横敬酒,不多会儿功夫雷横已经喝干了四五壶酒。一张面皮越发的红紫,下身鼓胀之感也强烈起来,终于忍不住站起身道:“各位失陪一下,吃酒吃的多了些,俺去登东一番。”
说完匆匆起身出了雅间。
“这雷都头倒是文雅,去净手就说去净手,非说登东。”
有人端着酒杯,待雷横走了一阵开口说道。
“哎~雷都头到底是头面人物,自然要学着风雅一些,就是不知他那赌档里是不是也贴着名人字画。”
“真是,吃人的还堵不上你那张嘴。”
“哈哈哈,公明哥哥,来,小弟敬恁。”
雅间里,并没有因雷横这个主角的离去而气氛稍减,依然火热如初。
……
郓城县城门口,这大门打开,有人进,就有人出,总有背着包袱,推着车的人从城里出来,走上官道。
“白胜,你这老鼠又要去哪鬼混?”
城门口,有相熟的人叫住了背着包裹正要出城的白日鼠。
白胜停住脚步,眼珠转了下,转头看去,见是城里相熟的闲汉,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是啊,出去看看亲戚。”
“你这厮什么时候有亲戚了?”那人疑惑的看着白胜。
白胜当即提高了嗓门儿:“怎么?都有三亲六故的,偏俺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哪儿能啊。”那闲汉笑笑:“只你这厮这两日总是出城,一天半日方回,遮莫是找着来钱的门道了?那你可莫忘了一同厮混的朋友。”
白胜瞳孔一缩,皮笑肉不笑的伸手拍了拍包袱:“少说痴话,俺这兜里比俺脸都干净,上哪里弄钱。你这厮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也不待那人答话,抬头看看天:“不和你闲话了,这天看着不怎么好,俺要赶紧赶路,莫再半道儿下雨淋着俺。”
“行行行,快走快走。”那闲汉也没较真,闻言挥手做驱赶状:“回来记得给俺带些吃的,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白胜老鼠眼一翻,撇了下嘴:“偏你想的美事儿,俺又不是你爹,还能养着你?”
说完转身迈步就走,只是口中呼出口长气。
那闲汉还在后面嚷嚷:“你这厮恁地小气,带些吃的给俺怎么了?你要带了,俺就叫你爹又如何?”
看白胜走出城门也没搭理他,呸了一口浓痰转身摇摇晃晃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