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教友请留步
看到郭康明显不高兴了,朱文奎比让娜母女还急。
郭康转头就要和他们告辞,说自己先护送马王妃等人的车驾离开,让杰士卡等“王府大员”陪着让娜公主多玩一会儿,还喊朱文奎也一起走。
朱文奎看了看让娜母女,想让她们给郭康道歉。但让娜公主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愿意接受,始终没有开口。
“郭公子请留步!”朱文奎赶紧喊。
郭康一听,赶紧加快步伐。
紫帐汗国有个出名的段子。当初,帖木儿皇叔为了宣传自己的功绩,雇人写了很多不少作品,讲述自己的事迹。一些波斯人把这些文学作品带到了紫帐汗国,经过改编,产生了很多这个年代颇为流行的历史话本。
话本里,帖木儿是一幅勤恳虔诚的形象,每天致力于号召各路教友,一起去圣战。教友们往往各有各的理由,不想参加,他就认真说服大家一起参与。
各种故事片段里,经常有教友不听他说话,拨马便走的情节。这个时候,帖木儿皇叔就会大喊“教友请留步”,然后去劝人家。
不过,无论圣战是输还是赢,故事最后,基本都是教友们吃了大亏。
由于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太多,帖木儿皇叔聘请的御用文人们,都说不清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时间长了,大家都把“教友请留步”当成了固定的梗,天天拿来开玩笑。还有人认为这是个不吉利的话,总之要尽量避免。
见他直接跑路,朱文奎左右看了看,犹豫了片刻,果断丢下身份不确定的姨娘和便宜妹妹,追好兄弟郭康去了。
车队边,郭康看着追过来的朱文奎,有些意外:“你不去那边跟着她俩么?”
“让娜阿姨是一国公主,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我妹妹在那边放一会儿,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朱文奎解释道:“我是怕你和大家有什么误会,所以跟过来问问。”
“哦,不用在意。”郭康摇摇头:“这大概就是宗教认同的问题吧。这种事情,没法强求的。”
正说着,马王妃打开车窗,询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就是让娜阿姨和我们的宗教观点,有些出入。”朱文奎又连忙走过去,告诉母亲:“再谈下去,恐怕伤了和气,还是到此为止,大家先回家吧。”
他说的比较隐晦,似乎是两边都不想得罪。不过马王妃显然不傻,几句话间,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在谈什么啊?”她追问道。
“呃……就是些政事、时情之类的。”朱文奎说。
“唉,这可不好。”马王妃看了郭康一眼,又很快转过头,对朱文奎说:“这里都是亲朋好友,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闹起来呢?快去把她们劝回来吧。”
“啊?”朱文奎有些犹豫:“她们这边,估计不觉得是小事吧。”
“那就把佑贞带回来。让娜妹妹那边,先请其他人跟着她,等她消了气,冷静下来,我们再去安抚。”马王妃顺水推舟:“吵架怎么能把小孩子带进去呢?”
“那小孩子可不是被带进去的。她还拱火呢……”朱文奎有些不服。
然而马王妃催促他,让他赶紧去,如果那边不同意,就告诉她们是自己要求的。朱文奎拗不过母亲,只好再去跑腿一趟。
不一会儿,他真的带着小让娜回来了。
“来来,佑贞,上车吧。”马王妃热情地招呼道:“我听你哥说了。哎,伱说这都什么事啊。大家礼佛,就是图个平和、心安。为了怎么拜佛打起来,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佛祖知道你们吵起来,也会伤心的。”
“不是,娘,我们说的不是佛。”小让娜解释道。
从法国逃亡出来之后,很长时间都是王妃在亲自照顾她。到如今,甚至比她和生母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所以她也一直直接用母亲称呼。估计也是因为如此,她也愿意听从马王妃的话,跟着朱文奎赶过来。
“是啊,他们说的是欧洲拜上帝教的事情。”朱文奎也帮忙说道。
“哎,我也听说过。那边人的信仰啊,实在太暴戾了。”马王妃摇头叹气道:“大家要是都和佛门一样,追求清净,那这里估计会太平很多吧。”
“佛门也不是真的好。”朱文奎提醒道:“娘,你别忘了,咱们在南洋也是见过的。那边的佛门弟子,可是天天追着天方教的人砍。”
“那都不是什么正经和尚,念得经我看都不一样。”马王妃果断否认他们的正规佛教徒身份:
“我也知道,佛门里总有不肖弟子,各种龌龊事情也不见得少。不过咱们的世间,本来就不可能完美。相比起来,咱们的正规寺院,起码还是像点样的。”
“那也是官府硬给管出来的。”朱文奎倒是很清楚,而且明显对于母亲信任佛教有些在意:“要不是官府几次介入,强行进行整顿,佛门只会比教会还能贪的。”
“按你这么说,当年灭佛还是好事了。”马王妃苦笑道。
“这要看怎么想了。如果从整个佛教的角度看,朝廷拆除不法寺庙,驱散僧人,对整个佛教肯定是有好处的。僧人都忙着敛财,还怎么去弘扬佛法?”朱文奎显然也是思考过的:“这就好比一棵树,剪掉乱长的枝叶,反而能让整棵树长得更好。”
“那道教呢?”马王妃质疑道:“怎么没有灭道的?他们不需要纠正和整顿么?”
“道教那可严重多了。”朱文奎可不含糊:“对付道教,一般都不叫灭道了,叫镇压叛乱。”
“官府处理佛教,是派官吏、衙役取缔寺院,捉拿妖僧,清查不义之财;官府处理道教,那就是派遣官军,和道教叛军摆开阵势交战了。这已经超出‘灭道’的范畴了,所以才没有这个词的。”
“你这嘴也越来越能说了。”马王妃无法反驳,笑道。
虽然儿子直接反驳自己,还质疑她信奉的宗教,但她依然还是挺高兴的。
“佑贞,上车吧。”她也没去争辩,转头招呼道:“我们先回家。”
等小让娜上了车,车队就再次出发。郭康和朱文奎也骑上马,跟在旁边。马王妃则又开始絮叨起来。
“你去拜上帝,娘也从来没反对过。拜哪个菩萨、哪个天尊,都是看自己喜好,也没什么差别。但你要拜正经的上帝,不要误拜了邪神。”
“哎?”小让娜似乎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拜过其他的神啊。”
“你们母女,为了个礼拜的事儿,就跟郭公子闹别扭,我都知道了。”马王妃告诉她:“这可不好。正经的神,都要教育信徒,劝人行善的。哪有鼓励大家起纠纷的道理?”
“娘没你读的经多,但也知道,天兄移鼠菩萨下凡,就是为了普渡众生,让大家摆脱与生俱来的苦厄。甚至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感化罗马人。最后终于劝化了罗马帝国,才有了现在的拜上帝教。”
“人家天兄菩萨救苦救厄,是图了什么?难道是让你们打着他的旗号吵架?”她叹气道:“所以啊,想礼拜的时候,就让王师傅带你,去娘娘庙做正经的礼拜。别跟那些蛮夷混在一起,时间长了都给人带坏了。知道了么?”
她像个谆谆教育孩子、不要和坏人来往的普通母亲一样,教育起小让娜来。
“可是,那也不是蛮夷,那是我生母啊。”小让娜无奈地解释道。
这话听起来很怪,但也没办法——在坚持区分蛮族这方面,塞里斯人和罗马人几乎一样固执。
别说照顾其他人的感情,他们经常连自己的感情都不照顾。小让娜已经听说过很多起,说自己祖宗是蛮夷的事情了……
“那就是个归类,不是要说她。”马王妃倒是不太在意:“那些人信的教,娘看了都受不了。她只要不信那些就行了。”
“是哪些啊?”小让娜眨眨眼,还是没太懂。
“你哥给我说过。”马王妃告诉她:“就波兰人信的那种教,说也是拜上帝教,但其实不知道是哪个邪魔,篡改出来的教义。里头居然还说,让人拿自己孩子来做献祭。连罗马主教都看不下去,硬给他改成羊了。”
“那个好像是说,让信徒献祭最亲近的人,来表忠心的。”朱文奎帮她补充道。
“哎呀,这可真不是人!”马王妃连连摇头,用自己想到的最严重的词骂道:“都是这样的人聚在一起,能是什么正经教派?我看,文奎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有些教派,就是欠朝廷剿。”
小让娜没法反驳,只好跟着点头。
“娘虽然挂着这王妃的名号,但就是个寻常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微言大义、经书坟典。你们喜欢的政事和军务,我也没什么兴趣。”
“但娘知道,咱们作为一个人,起码也要知道善恶吧。”马王妃叮嘱道:“所以,一定要离他们远远的。不要看他们可怜,就同情他们。也不要觉得大家都拜一个佛,就替他们说话——这些人都坏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小让娜继续乖乖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