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尼罗河是可以成为我母亲河的河流
从这个角度说,郭康的计划,其实是有点吃力不讨好的。
曹勋也明显在怀疑,以埃及人这个战斗力,就算把他们组织起来,会不会还是一样糟糕。毕竟,紫帐汗国已经习惯了优先考虑军事问题,而埃及当地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像适合这个标准的样子。
不过,虽然他经验丰富,但论起视野,郭康还是更有优势的。
他之前所在的世界,比当今这个世界,多了六百年的历史。虽然单论时间并不算太长,但这六百年,恰好是世界各地变化最剧烈的时候。人们也通过考察和研究,获取了更多的历史知识。
无论对于未来,还是史前记录不详的时代,他都比这个世界的人了解的更多。学者们总结出来的经验和规律,也比这个时代哲学家们的结论更清晰、更好用。
这两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也不完全一致,但只要基本的原则差不太多,很多事情还是具有参考价值的。基于这点,郭康就有条件去利用眼界上的优势,做出更深刻的分析和更准确的判断。
比如,对于埃及人战斗力的问题,郭康其实不太想相信他们的判断。因为根据他前世学到的道理,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差距,不可能真的这么大。只要观察的时间更长,样本更多,就能发现真实的情况。
观察埃及人在他所知的“未来”,也就是15世纪到21世纪的表现,就会发现……好吧,埃及人打起仗来,好像还是一样“费拉”,一幅原汁原味的样子……
这搞得郭康自己都没信心了。
“我觉得,这可能是埃及人从来没有被重视过吧。”他提出:“几千年的时间里,始终没有经过系统的组织和训练,肯定会导致战斗力严重下降的。而战斗力下降,又导致统治者更不喜欢让他们当兵。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循环,让他们只能在底层沉沦。别说军事统帅,连一个斯巴达克斯那样,有能力率领奴仆反抗主人的,都找不出来。”
“我们如果对埃及人进行训练,应该还是能有点效果的。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让他们脱离之前的组织和环境,重新进入我们的组织。如果能做到的话,哪怕在军事领域,应该也是有价值的。”他斟酌着,谨慎地说道。
“你说斯巴达克斯,我好像在故事里看过。他和你说的埃及人的战斗力,有什么关系么?”太后奇怪地问。
“这两者是成正比的,战斗力越强,‘斯巴达克斯’越多。”郭康回答。
“斯巴达克斯手底下的主力,其实是些罗马老兵。之前罗马城里内斗不休,苏拉和秦纳等人相互排挤、残杀,争相解散对方的军团,导致罗马的士兵处于无序状态。很多人被踢出了军队,又衣食无着,就只能跟他一起造反。”
“这些人有军事经验,懂得战阵技巧,在战场上的作用,比奴隶和角斗士重要的多。有了他们作为骨干,斯巴达克斯才能多次成建制地击败罗马正规军。”
“当然,这些人最后也导致了他的败亡。因为老兵们不想离开意大利,导致他跳出包围的战略计划没法及时执行,最后陷入了彻底的被动。”郭康摇摇头:“他们连克拉苏都没打过……”
“那埃及人就是没有这些老兵,所以也没法造反,是么?”太后问。
“我觉得就是这样。而且,其他统治者不招募埃及人从军,估计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郭康想了想,说:“如果让他们当兵,还按照之前的方式进行盘剥,那他们就真的有足够的技术去造反了——这些人手里是真的有刀剑的。”
“既然准备下狠心盘剥到底,就趁势把他们完全逐出军队,以防生乱。所以,现在埃及的马穆鲁克军队,哪怕招收辅助军,也只雇佣贝都因牧民,基本从来不招收埃及农夫。他们未必想过这么细,但应该是知道这个经验的。”
“那不让埃及人当官,进入上层,也是这个道理么?”伊莲娜夫人也问道。
“我认为也是。”郭康点点头:“我多少了解一些历史。就我所知,无论塞里斯还是罗马,甚至包括阿勒曼尼地区,似乎都有这种共性。”
“比如刚才的例子,牵头反对罗马的斯巴达克斯,是个高级角斗士,据说还是个明星。要知道,古罗马的角斗士并不都是用来送命的可怜人,能打的角斗士非常受人推崇,甚至有不少自由人会主动从事这个行业。斯巴达克斯已经获得了自由,成了教练,在罗马社会里,也算是中上层了。”
“这种人,相对来说见多识广,也有组织能力,他们带头造反,才会有真正的威胁。”郭康列举起来:“陈涉是屯长,张角是豪族,黄巢是贩盐的读书人……牵头造反的,基本都这个层级的人,而真正的社会底层反而不多。”
“罗马当年遇到的造反也不少,直到4世纪,还有规模颇大的平民起事,那次的领导者是位医生。而直到现在,罗马教会那边带头造反的,也往往是破落骑士和基层教士。”
“就前段时间,阿拉曼尼那边还在闹呢。”他想起杰士卡队长,说道:“这次应该也是教士和佣兵首领带头吧。”
“这种事情,应该就是一体两面的。想稳固统治,就只能放弃这部分可用的士兵和官吏了。”
伊莲娜夫人思索起来。
“这个倒还好,军事方面,我们可以试试。反正那里的马穆鲁克桀骜不驯,肯定没法好好管,我们能稳住的,就只有这些平民士兵了。”郭康说。
“至于战斗力……反正要求也不高,会防守自己的村子就行。咱们汗廷当年也是从守村子开始,一点点练起来的。他们哪怕只学到个皮毛,至少也能省下驻防军队,给咱们省点钱吧。”
“我真正希望其效果的,是宗教方面。”他提醒大家:“既然埃及平民不在乎这些,我们正好可以进行一些动作。”
“那你为什么坚持要新创立一个教派呢?”太后问:“让他们加入我们现在的教会,是不是更方便?”
“这不是为了壮大教会,而是为了壮大罗马。”郭康认真地分辨道。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拜上帝教的教会,但这不够。将来我们肯定是要对北非和新月沃地动手的,这样才能恢复罗马。但这些地方,现在都是天方教的地盘,我们不可能让他们全都加入罗马拜上帝教会,所以,就得想别的方案。”
“那么,我们努力振兴的目标,到底是教会,还是罗马呢?”他反问众人。
对于这个问题,大家倒是没有异议。都说是罗马乃是天父亲选,教会也是为了罗马而行动,所以当然是以罗马优先了。
“对啊,就是如此。”郭康点点头:“关键不是拜上帝教,而是罗马的拜上帝教——波兰人一样说自己信天父,伱看他们对我们做过什么人事么?同宗教有什么用?”
“同理,是不是天方教,也是其次。关键在于,我们自己的人,应该信罗马的天方教,而不是别人的。我们需要把组织教徒、讲解经义这类权力,都把握在罗马手里,才会有真正的效果。”
“这一批埃及人,就算加入了我们的拜上帝教会,也只是锦上添花。但如果我们建立一个罗马的天方教教会,以他们为骨干,成立组织,磨练教士,那就可以将他们作为基本盘,介入天方教世界,为罗马争取更多的利益了。”
“哎,可能我这脑子,还是反应不过来吧。”太后无奈地说。
“这其实没什么。古罗马人也经常干的。”郭康赶紧劝道:“罗马人看到哪个神灵验,合乎自己的需求,哪怕是敌人的神,也经常动手抢回来,然后自己拜。”
“我听说,罗马的天后朱诺,本来是维爱人的主神。罗马人打赢了维爱战争,直接把人家城邦的女神神像搬回来。只是把祭祀的仪式,换成了罗马式的。他们连母神都是直接抢来的,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啊。”
“那我们也这么直接动手?”太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古时候的人,比我们对神灵随便多了。”郭康笑着说:“据说当时,罗马人出征,喜欢先祭祀战神马尔斯。不过,每次打赢了仗,大家都会说是自己的功劳,在凯旋式上鼓吹自己;相反,如果打输了,就会说将士们已经很努力了,都怪马尔斯太菜,又没打过对面的神,得想办法他们的厉害神抢过来自己拜才行。”
“咱们现在,倒是没这个习惯了。”
“当然,我觉得可能不止罗马有。塞里斯早年,估计也没少抢过。”他又补充道:“像盘古,大概率就是汉朝向南扩张的时候,从南方引进的神。”
“而且还有种说法,认为中原缺乏上古女神祭祀的传统。女娲这样的神灵,也一样不是中原原产,而可能是在向北方扩张的时候获取的。”
“所以,这其实也不是大事,反而可以用来获取宗教上的宣称权。”郭康指出:“你看,埃及是全世界少有的肥沃地方。所以从宗教意义上来说,我们可以认定,尼罗河才是最适合当我们的母亲河的。”
“然后就……‘你妈很好,但今后是我妈了’。”
“这种逻辑,古人也是经常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