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九章 噬神
黑衣头目胸口被轰穿,缓缓跪倒在地。墨画随手又丢了两枚火球,炸在黑衣头目身上,验了下“尸”,确定他真的不会动弹。而后又以神识,窥视黑衣头目的气机,确认其尸身灵力迟滞,气息断绝,是真的死了,这才放下心来。“太费事了……”墨画长长叹了口气。单靠自己,杀一个筑基中期的魔修,实在是太累了。要算计,要埋伏。要骗,要偷袭。阵法、禁术都要用上。这才能勉强将他干掉。期间还如履薄冰,不能有失误,否则以自己的小身板,一个失手,被这黑衣坏蛋抓住破绽,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太难了……不过好在,总算是宰掉了。墨画又舒了口气。山谷封闭,荒凉僻静,杳无人烟。是墨画特意为这黑衣头目选的葬身之地,掩人耳目,没人发现。如今黑衣头目死了,墨画正想搜一下他的身,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或者是其他的好东西。可刚定睛一看,墨画却不由一怔,神色微变。这个黑衣头目,明明已经死了,但却没像其他人贩子那样,被魔气侵蚀,血肉腐化,化为一滩黑水。他的肉身还是完好的。墨画察觉到不对,警惕地后退了两步。可一瞬间,腥风骤起。墨画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靠近了自己,可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墨画皱眉,而后目光深邃,纹理浮沉,以天机衍算,窥探四周虚无之中的真相。天机开眼的瞬间,墨画瞳孔一缩。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只邪异的眼眸。这只邪眸,就紧紧地贴在他的面前,相距不过毫厘。墨画能清楚地看到,邪眸之中凸起的血丝,血淋淋的眼眶,缠绕的淡红色的触须,以及邪眸瞳孔之中蕴含着的暴虐,冷漠等“非人”的情绪……墨画被这只“丑眼”吓了一跳,神色惊慌,连忙后退。可这邪眸比他还快。转瞬之间,邪眸之上的触须,如同罪恶的线团般绽开,密密麻麻,全部吸附在了墨画身上,死死粘着他。与此同时,畸形的邪眸也拼命往墨画白嫩的额头钻去。它不得不这么做。原先的宿主死了,没了生机,它不得不寻找新的宿主,寄生在活的血肉之中。而这荒无人烟,四面封闭的山谷里,唯一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只有墨画。它别无选择。尽管它心中对墨画存着困惑,存着不解,存着愤怒,存着忌惮,以及有一种未知的“恐惧”。但神灭道消面前,它都不得不,以墨画作为新的血肉之胎。墨画也似乎被邪眸的触手控制,失去了反抗,任由血色的邪念侵蚀。邪眸的计划,渐渐得逞。邪念化作的血肉触须,牢牢捆住墨画的肉身。邪眸之上,血淋淋的皮肉开始褪去,化作了一只淡金色的,睥睨而威严的眼眸,一点一点,钻入了墨画的额头,破开识海,进入了墨画的神识。墨画的识海,超乎预料地坚韧。因此破入识海,花了较长的时间。进入了墨画识海之后,淡金色邪眸,开始扭曲,重新凝聚血肉。猩红的血液,席卷倒吸,汇于邪眸之上,渐渐凝实,孵育出各种腐溃的血肉,凝结成畸形怪状的血肉残骸,最后拼凑成一具,硕大的畸形的血肉妖魔。妖魔的头上,有狰狞的羊角。额头有一只淡金色的眼眸。金色邪眸一闪,硕大的妖魔血肉身躯颤动,而后睁开了两只血色的妖魔之眼,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眼前这人类的识海。尽管它寿命悠久,尊贵非凡,寄生过不少“奴仆”,品尝过无数“祭品”,但还是为眼前的识海,感到惊叹。好纯净的神识!而且如此浓郁,如此充沛。拥有如此完美的神识,这个人类小鬼,拿来做“祭品”都是暴殄天物。若非他本身,血脉太劣质,甚至可以当做“神胎”的容器。只是……羊角妖魔目光微沉,心中不解。“为何……我会心生忌惮,甚至心生恐惧?”“为何我会生出面临生死大敌一般的杀意?”“不过是区区人类,是神明大道的刍狗……”“我为什么会感到畏惧?”“我到底在害怕什么?”羊角妖魔血腥的目光,扫视四周,可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它额头的金色邪眸,泛出威严的淡金色光芒,可金光照射之下,同样没什么异常。羊角妖魔觉得有些蹊跷。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正常。修为再高深,地位再尊崇的修士,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剥去世俗的名利,以及外在皮囊,世人内在的神念,要么粗鄙不堪,要么污秽堕落,要么浅薄孱弱。金玉其外,败絮其心。修为强大,意念孱弱。这类修士比比皆是。更何况这个区区筑基初期的小鬼。估计也就是因为年纪不大,未经俗世杂欲浸染,才有如此纯净的神识。还能指望他如何?羊角妖魔目露贪婪,嘴角狞笑。“吃了他!”无论有何阴谋诡计,凶险潜伏。只要吃了,就一了百了。人这种东西,本就是大道的饵料,神明的刍狗,天生就是下贱的。能被自己吃掉,也是他的荣幸。吃掉神识,以此识海作为温床。这个小鬼,可比那些“愚忠”的蠢货好多了。羊角妖魔张开血腥大口,开始吸食识海之中,充盈着的纯净的神识。神识甫一入口,它便睁大双眼。这些神识,太过可口了!甚至可口得,不像是人类的神识!羊角妖魔心中震惊,继而目光贪婪,开始大口大口,吸食更多的神识。甜美的神识,让它身心愉悦。它的两只血色妖眼,微微眯起,额头那只金色邪眸,也泛起金光,显得有些慵懒。就在羊角妖魔大意之时,它并没有发现,一个隐藏的身影,缓缓向它靠近。而后这道身影,突然跳上它的头顶。一只白嫩的小手,骤然浮现,猛然向它额顶的那只金色邪眸抓去。似乎想把金色眼眸,直接薅下来。危机当头,羊角妖魔当即紧闭第三只眼。可终究是慢了一点点。那只白嫩的小手,还是撕在了金色邪眸之上,手上劲力极大,瞬时撕出了几道伤口,流出了血液一般的金色液体。只是这手到底小了些,也慢了点,没有把这眼眸抓下来。羊角妖魔,已经闭上了第三只眼。与此同时,它的妖魔利爪,挟着腥风,愤怒地向头顶抓去。墨画没办法,只能又从它头顶跳下,几个后撤步,拉开距离,落定之后显出了身形。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瓷娃娃一般。他的神念之体,因神识质变,体型近乎定格,年纪比原身还要更小一点。羊角妖魔看清了墨画的模样,目光震惊。“神识化身?”“是个小鬼?!”额头的金色邪眸,被墨画抓伤,正隐隐作痛。羊角妖魔想到适才的场景,后怕之余,心中更是震怒:好卑鄙的小鬼!他想做什么?!墨画的小手上,还沾着“金血”。他把沾着金血的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随即眼睛大亮。是这个味道!金色神念骨髓的味道!这一幕被羊角妖魔看在眼里,更是又惊又怒,甚至还带着一丝丝恐惧,它颤声嘶哑怒道:“大胆!”“你……你竟敢……竟敢吞噬‘神髓’?!”“神髓?”墨画一怔,忍不住又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点了点头,笑眯眯夸道:“味道不错!”羊角妖魔双目瞬间血红。它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侮辱。自己的神格,受到了亵渎。本该沦为祭品,被神明享用的凡人,竟然胆大包天,啜饮神髓,品尝“神明之血”。狂妄!无知!胆大包天!羊角妖魔怒不可遏,可再看去时,发现对面那个小鬼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隐匿?”羊角妖魔瞳孔微缩。为什么自己窥破不了?明明在外面,是能看破的。莫非是因为,在外面看破的,是血肉之胎,而在这识海之中,窥破不了他的神识之体?怎么可能?羊角妖魔大惊。但它已无暇多想,因为它知道,一旦这小鬼隐匿,下一步的攻击,很快就要来了……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右侧神念气息一晃,一道小人影跳起来,冲着羊角妖魔的脑袋就是一拳。羊角妖魔面容一凛,立马转身,同样挥拳迎了上去。一只白嫩的小拳头,和一只血肉狰狞的硕大妖魔拳头,轰击在了一起。强大的神念之力,震荡开来。墨画的小拳头完好无损。但妖魔的拳头上,却多了丝丝血痕迹。羊角妖魔心中骇然。这小鬼……究竟是什么东西?人类修士的神识之躯,竟凌驾于邪念的妖魔之上?而终于能过一把“体修”瘾的墨画,满眼兴奋,挥舞着拳头,又揍了上去。羊角妖魔奋力迎战,但尽管身躯庞大,血肉狰狞,但还是落于下风。“不对!”羊角妖魔目光厉然,这次先发制人,猩红的利爪,猛然撕向墨画。墨画以逝水步,灵巧地避开。羊角妖魔得此空隙,额头的金色邪眸,重又张开。一道金光,自邪眸之中射出,照在墨画身上。墨画身上,竟浮现出了几条淡金色的,像是骨髓一般的丝线。羊角妖魔神色大惊,声音尖利而嘶哑道:“你不是人!”墨画一怔。羊角妖魔目光颤动道:“髓入神体,结为神胎……你……究竟是何方神君的幼胎?”墨画愣了下。可随后羊角妖魔又皱眉,困惑道:“不,还是不对……”“你有了神念道化之基,可为何神髓,如此淡薄?”“为何没有‘食祀’的迹象?”“为何人性充盈,而神性微末?”“这不可能……”羊角妖魔目光锐利,逼视墨画:“你的神位,从何而来?”“吃的是何方的香火?受的是何人的信奉?”“你的权柄何在?”“你奉的,是什么‘道’?”……墨画被它给问懵了。神胎、道化、神髓、食祀,还有什么神位、香火、权柄……这丑眼羊角的妖魔,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听得稀里糊涂……这莫非是……神明的知识?自己不知道怎么办?墨画眨了眨眼,决定装装样子,神色冷漠起来,昂头挺胸,做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的模样。“这些东西,伱还不配知道!”羊角妖魔面色一沉,但敢怒不敢言。这小子若真是神胎,识海孵化着某尊未知的神明,仅凭自己这一只眼眸的残躯,根本奈何不了他。若是神胎,那就好说……适才的恐惧,应该就来自于对完整神明之胎的忌惮。而且……羊角妖魔目光微沉。此神胎虽不知占据的是什么神位,但他神位之上的气息,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似乎也来自于大荒。估计还有几分渊源。就是不知,他这神位,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墨画见这羊角妖魔,被自己唬住了,心中微喜,又板着脸,严肃地质问道:“你犯了我的禁忌!”羊角妖魔心中一凛,目光凝重。墨画又道:“说出你的来历,我可以既往不咎!”羊角妖魔神色威严道:“吾乃大荒之主!”墨画皱眉,“胡说八道,大荒之主,乃大荒的主人,怎么会如此弱小?”墨画想再打听一些东西。可谁知此言刚出,羊角妖魔就神色大变,目光阴冷道:“你不是神君!”墨画心里“咯噔”一跳。羊角妖魔目光凝起,“神君不会问这种肤浅的问题,你是假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墨画无奈。这就是修道知识……不,修“神”知识匮乏的坏处。想不懂装懂,可一碰到“内行”,两句话就露馅了。“我刚醒,忘了……”墨画找了个借口,想应付一下。羊角妖魔却冷笑道:“刻在本源的东西,怎么可能忘?”墨画被拆穿了,有点“恼羞成怒”。这个羊角丑八怪,给脸不要脸!不让我装样子,那我就不装了,直接宰了你!墨画二话不说,转瞬又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羊角妖魔的面前,一拳冲着羊角妖魔的面门轰去。羊角妖魔交叉双臂,挡住了这一拳。可它手臂之上,却被轰出了裂痕,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心中震惊。“这小鬼,神念化身为何如此强大?”“他到底是不是神?”不待他细想,墨画又冲了上来,朴实无华,又是一拳。羊角妖魔再挡。如此数回合,挨了墨画不少拳头,羊角妖魔不由大怒。“岂有此理!”它这么多年,凌驾于天地万灵之上,都未曾受过如此屈辱,竟被一个小娃子,当成了“沙包”?!羊角妖魔额头的金色邪眸,陡然睁大。上面有淡金色神髓,如同血液般,流遍了妖魔的全身。羊角妖魔的身躯,瞬间暴涨,皮肉从血红色,渐渐变成了淡金色。整个身躯也散发出惊人的威势。墨画心中一惊,不过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一拳轰了上去。淡金色的羊角妖魔轻蔑一笑,反手一巴掌,就把墨画扇飞了。墨画摔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路程,停下之后,缓缓爬了起来。他的神念化身十分强韧,身上没有什么伤势。但单纯“力量”的比拼,明显就不是这羊角妖魔的对手了。羊角妖魔看着墨画,冷冷道:“得寸进尺的小鬼,真当我无法杀了你?”墨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当体修虽然好玩,但太累了,遇到这种比较棘手的,也不容易打赢。羊角妖魔见墨画的模样,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小鬼……还有其他手段?他还能有什么手段?然后他就见墨画,冲着他遥遥一指。羊角妖魔瞳孔微缩,而后便见自己身上,有淡蓝色水系锁链缠绕,将自己的邪念躯体,牢牢锁死。“神念之术?”羊角妖魔皱眉,而后身上金光一闪,挣脱了水牢术。它再想向墨画冲杀而去,就发现不知何时,脚底已经有红色纹路浮现,火光交织。“这是……阵法?!”羊角妖魔目光一震,猛然看向墨画,声音凝重道:“你果然不是神明!”墨画微微错愕。什么意思?用了阵法,就不是神明?神明不能用阵法?虽然心中困惑,但墨画也没闲着,当即引爆了离火阵。火光将羊角妖魔吞没。片刻后,火光消散,羊角妖魔露出身形,身上的淡金色血肉,已经有了裂痕。尽管有些狼狈,但羊角妖魔神色出乎寻常的冷静。它的嘴角,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容。“识海之中,显化阵法……”“本尊活了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修士,能在识海之中显化阵法的修士,屈指可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做到这一步……”“但这点程度的阵法,还是不够。”羊角妖魔的额头,开始裂开。那只金色的邪眸,从脑门之中凸出,触须游散到空中,散发着磅礴的,不可抗拒的,源自神明的威压。“只要是人,那就好办了……”“人对神明心存敬畏,是刻在神魂里的……”“我这便让你体会到,来自神明本源的,真正的威严。”随即金色邪眸,猛然颤动,眸中金光大涨。一股蕴含未知规则的强大的道蕴,瞬间弥漫开来。墨画被金光笼罩,神色大变。他在尽力挣扎,但似乎又摄于金光之威,全身动弹不得,片刻之后,他神色渐渐呆滞,失去了抵抗。羊角妖魔露出冷笑。区区人类,也敢反抗神明?金色邪眸颤动,似乎饥渴难耐。它要享受这难得的,足以媲美神胎的“祭品”。一道道血肉触手,自邪眸之上伸出,如同捆“粽子”一般,将失去抵抗的墨画牢牢捆住。之后又将墨画往回牵扯,送向它那张得巨大的血盆大口之中。獠牙森森,巨口如同深渊。羊角妖魔的嘴角,甚至留下了垂涎的口水。可就在即将要把墨画送进嘴里的瞬间。被捆成粽子,一脸呆滞的墨画,忽然眼睛一眨,狡黠地笑了笑。羊角妖魔一愣,随即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更多的触手向墨画席卷而来。墨画眼眸明亮,低声道:“开!”地面突然浮现大片大片的阵法。离山火葬复阵!这些阵法,纵横交错,彼此勾连,形成一道庞大的复阵。山石道道凸起,形成牢狱,将羊角妖魔的血肉之躯,彻底困住。密密麻麻的离火炸开,将触须一根根焚烤。墨画猛然一挣,挣脱了触须的束缚,而后瞬时一跳,跳到羊角妖魔的脑门上,对着凸出的那只金色邪眸,露出了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金色邪眸惊恐。它散发出了更猛烈的神威,墨画却一点也不受影响。它想再缩回去,可墨画也根本不同意。他两只小手一抓,死死将那只邪眸攥在手里,像是抓到了“宝物”,然后咬着牙,用尽力气,拼命往外一拽。伴随着无比尖厉刺耳的叫声响起。这只金色邪眸,被墨画从羊角妖魔的邪念化作的血肉之躯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之后墨画趁机,纵身离开。地面的离火复阵,彻底炸开,将所有血色的妖魔血肉和触须,焚烧殆尽。金色邪眸被墨画抓在手里,浑身震颤。人的神念,不可能无惧神明的威严……它厉声尖吼道:“你不是人!”“你也不是神明!”“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墨画看着淡金色的神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我是……‘吃’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