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火煞
墨画的脑袋卡顿了一下,而后立马反应过来,翻了翻元大师与火佛陀的聊天记录。里面的确有寥寥几行对话,内容也大多都是,魔窟阵法构建方面的问题。对话之中,元大师称对面为“尊者”,自称……“元某人”?墨画略作思索,立马回复火佛陀道:“俗事缠身,动了肝火,又喝了点‘酒’,因此失言了,尊者见谅……”对面一怔,“大师正在用酒?是洒家唐突了……”墨画目光微凝。自称洒家……这人应该就是火佛陀了。用酒……墨画心中沉思。看来那个眼眸,还有用眼眸泡出的血酒,的确非同一般。似乎就连火佛陀,也不会在邪阵师喝酒的时候打扰他。可惜了,那只眼眸被顾叔叔抢走了。不然自己还能研究研究。墨画便问道:“尊者可有要事?”没什么事就赶紧滚蛋吧……我不方便多说,说多了,容易露馅……墨画有点心虚。火佛陀皱眉,他觉得对面似乎有些焦急,不过想到“元大师”正在用酒,即便酒醒了,神识也会微醺,需要体会“神蕴”,所以心情不好,也情有可原。火佛陀传书道:“近日洒家,总觉得不安,似乎有事发生……”“不知殿中可有异常?”墨画心中一跳,假装随意道:“有我坐镇,尊者尽管放心。”火佛陀:“会不会……有疏漏?”虽然害怕露馅,但也不能弱了底气,这样反而更容易被看破。墨画便假装不悦道:“此阵乃十八纹元磁灵视复阵,中枢为脑,灵视为目,元磁为耳,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元某人……”“殿中密不透风,风吹不进,雨打不进……”而后墨画先下手为强,反问道:“尊者……不会是不信任元某吧?”火佛陀顿了一下,缓缓道:“有大师坐镇,洒家便放心了。”“嗯,你放心吧。”火佛陀又顿了一下,沉默许久,这才迟疑道:“元大师您,似乎‘活泼’了不少。”假冒“元大师”的“墨大师”心里咯噔一跳。至少小了一百来岁,可不活泼不少么……墨画愣了下,只能道:“我喝酒了……”“喝酒……”火佛陀问道,“那酒,滋味如何?”火佛陀此言不知是真好奇,还是在试探。墨画心中一凛。他又没喝过,怎么知道感觉如何?墨画本想说,“滋味不错”,但这种回答,一板一眼的,显然不符合邪阵师的人设……邪阵师喝酒的模样,浮现在眼前,还有他说的那些疯癫的呓语……墨画灵光一闪,喟叹道:“即便喝了酒,可凡胎肉眼,还是看不到……”看不到这三字一出,火佛陀便放下心来。火佛陀:“世间有真相,真相之中蕴含大恐怖,恐怖之中,才有长生的契机……”“肉眼凡胎,自然看不透这世间的真相。”“可通神蜕凡,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大师有些急于求成了……”墨画恍然,不是,是“元大师”恍然,赞叹道:“不愧是尊者,真知灼见,令人钦佩。”“元大师过誉了。”火佛陀口吻也很谦虚,“修佛之人的皮毛浅见,不值一提。”墨画不知要不要再“吹捧”他一下。按理来说,火佛陀如此自谦,自己是要再附和着吹他一下。但以“元大师”孤僻邪毒的性子,未必会喜欢“阿谀奉承”他人……即便这个人,是火佛陀。墨画有些纠结。好在没让墨画纠结多久,火佛陀反过来吹捧他了。“元大师精擅阵法,神念通神,对这世间大道的认知,自有常人难以理解的透彻……”墨画矜持又略带倨傲地回复道:“尊者过誉了……”“阵道博大精深,我也只学了些皮毛,知这世间万物,皆大道残骸,表象浮沉。”“世人看不破,蒙昧了道心,徒有修为,虽苦苦求索,最终难免都会被大道磨灭……”墨画把阵法,大道,道心之类的东西,掺在一起,煞有介事地说给了火佛陀听。火佛陀沉默了许久,缓缓道:“大师,也是有大‘慧根’之人!”火佛陀继续道:“这些时日,委屈元大师了……”“酒水低劣……”“待圣殿建成,必以活人祭殿,到时候杀一批上品灵根的祭品,取了菁纯的精血,给大师泡酒……”墨画皱眉,心中微寒。圣殿……就是这个魔殿?魔修给自己脸上贴金,叫“圣”不叫“魔”?还有活人祭殿?这倒的确像是魔修会做的事……只不过“上品灵根的祭品”……祭品也要上品灵根?自己这中下品灵根的资质,岂不是连当“祭品”的资格都没有?墨画心情复杂。一时间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区区魔修,竟也搞灵根歧视!但这些上品灵根的血,又是送给“自己”泡酒的……火佛陀如此“盛情”。墨画有点不知怎么回才好。谢谢?以那死掉的,有些疯癫的邪阵师的素养,会说“谢谢”两个字么?而且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格局有点小?好歹是个二品高阶邪阵师,要装装样子?墨画便道:“我辈以魔入道,以苍生为刍狗,建圣殿图大业,怎么能是委屈?尊者小觑元某了……”火佛陀沉默了许久,似乎震惊了,而后赞叹道:“元大师平日钻研阵法,沉默不语,但果真胸有乾坤,非同常人……”“不知大师,可愿皈依佛法?”墨画又愣了一下。这火佛陀,想拉自己信佛?“也不对,他也不知道‘我’是‘我’,他是想拉那个死掉的‘元大师’信佛……”可是信佛?墨画道:“元某怕是没有尊者的‘慧根’……”“不,”火佛陀笃定道:“大师慧根非同寻常,只是返璞归真,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罢了……”那是因为之前跟你聊天的“元大师”还没死,所以才不显山不露水……墨画还是委婉拒绝道:“元某钻研邪阵,以人血肉炼阵,杀孽太重,怕是没有佛缘……”“元大师此言差矣!”火佛陀还在劝“墨画”:“佛曰众生平等……”“众生平等地生,自然也是平等地死。”“是人就会死,所以杀几个人又如何?杀孽重又怎样?”“不过是把将来会死之人,提前引渡至他自己的宿命。”“既然修魔,难免要杀人。”“杀人之后,难免怨煞缠身,污染本心……”“信佛,可以平怨念,镇煞气,守本心……”“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杀人时用刀,图个痛快;不杀人时,便暂时把刀放下,修养身心……”“纵使杀人如麻,念声阿弥陀佛,亦可心安理得。”“倘若不杀人,不为恶,心中无愧,无罪可赎,还吃什么斋,念什么佛?”……墨画震惊了。这个火佛陀,可真是个人才。他修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这个能是叫“佛”么?“元大师意下如何?”火佛陀又传书道。墨画心中腹诽。你去问“元大师”啊,别问我啊。我又不可能替死去的“元大师”答应你……墨画有些头疼,便顺着火佛陀道:“佛法竟如此通达?”“确实如此通达!”“可平我酒后邪性,抑我酒后癫狂?”“大师可以一试……”墨画含糊道:“那改日,必然再请教尊者,一同探究佛法深奥……”“好。”火佛陀道:“元大师事务繁忙,洒家不打扰了,改日再与元大师论道。”之后火佛陀就没了消息,不知在忙什么了。墨画神情凝重起来。自己跟火佛陀搭上话了……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也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接下来怎么办?继续假扮“元大师”,跟火佛陀聊天,从中诈取消息?墨画摇了摇头。火佛陀又不是笨蛋。聊聊大道、佛法这些大而虚的东西还成,真问他:“内殿里有什么?”“你陨火术好厉害啊,秘籍藏哪了?”又或者“你灭了谢家满门,究竟图的什么……”之类的问题。以火佛陀的机敏,肯定瞬间就知道有问题。也不能再跟他聊佛法了,万一他聊得兴起,跑来见自己一面,见到了已经是死尸的“元大师”,还有“活泼”的自己,在替元大师掌管元磁复阵,那也就完蛋了。“那么……把火佛陀引出来?”“然后再让顾叔叔他们来暗杀?”但是筑基后期……应该算作筑基巅峰战力的火佛陀,估计没那么好暗杀……火佛陀警惕性强。顾叔叔他还不能动用金丹之力。一旦失手,火佛陀杀不掉,还会被魔修包围。目前来看,外殿和中殿,大概三百魔修,现在被杀了一些,但还有不少。就算被杀光了,内殿至少应该还有一百多……墨画眉头紧皱。不能等火佛陀反应过来,再想办法解决,那个时候就晚了……“要早做打算,想办法速战速决了……”迟则生变。墨画立马给顾长怀传书:“顾叔叔,赶紧喊人来,将魔殿给围住……”顾长怀神色一沉,“我们被发现了?”“倒也不是,”墨画道,“火佛陀找我聊天了……”顾长怀:“……”过了片刻,顾长怀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也没什么……”他总不能说,火佛陀想拉他入伙,还想拉他“信佛”吧……虽然他套了个“元大师”的马甲……“我糊弄过去了,但之后就不好说了……”墨画道。顾长怀只沉思片刻,便决定道:“我这便调人过来,在此之前,我们抓紧时间,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尽量削弱魔修的实力……”“好。”外殿和中殿的魔修,大概还有两百多。时间紧急,墨画便抓紧时间,开始“点名”,顾长怀三人继续暗杀。魔修一个接一个被除掉。墨画一边掌控元磁复阵,给魔修发号施令,让他们送死,一边用死掉魔修的书魔令,与其他活着的魔修聊天,掩盖他们已经死亡的真相。时间一点点流逝。便在此时,墨画在元磁中枢中,监控到了一条“消息”:“外殿煞气在加重,有人在杀人,樵老六,你去看看……”墨画心中一惊。被发现了!墨画查证了一下,发现发这条消息的人,正是火佛陀。果然没瞒过……墨画皱眉。只是……“煞气在加重”,火佛陀他到底是怎么察觉出来的?煞气又是什么?墨画心中疑惑。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了。墨画立马传书道:“顾叔叔,要撤了,火佛陀发现外面死人了……”顾长怀也立马道:“好,我们去找伱。”墨画就在阵枢密室里等着。离开前,他要做些手脚。元磁灵视复阵,暂时还不能毁掉。毁掉的话,书魔令失灵,瞬间就会惊动火佛陀他们。墨画只能利用基础的定式磁纹,将元磁灵视复阵“上锁”,暂时让别人用不了。密室之中,还有元大师的尸体。因为没死太久,还没腐烂,但又不好丢弃,只能先放在密室里。这具尸体,暂时还不好处理。墨画想了想,索性便把这尸体留在了这里。过了一会,顾长怀三人就回来了。见墨画安然无恙,顾长怀微微松了口气。“先离开这里。”顾长怀说道。“嗯。”墨画点头。几人便隐着身,由墨画带路,从元磁中枢密室离开,向魔殿外走去。这一趟墨画轻车熟路。在复阵中枢中,监视了那么久,对魔殿的结构,墨画早已了然于胸。此事走在魔殿中,墨画就像走在自己家院子一样。路上墨画低声问道:“顾叔叔,你人喊齐了么?”顾长怀点头,“调齐了,二百八十人,都驻守在一线天外了。”墨画微微颔首。二百八十人……人数占优,应该也够了。魔殿里的魔修,已经死了不少,现在估计也就一百八九十人左右。接下来,要正面对决了,就是一场硬仗了。此地就不能留了。墨画倒是也能留一下,但毕竟有些危险,没有保镖的话,他就不逞强了。而且还有其他事要做……顾长怀要回去指挥调遣道廷司的二百八十名执司。墨画也要想办法,把魔殿外,还有悬天石桥上的元磁阵、陷阱阵破坏掉。不然这二百多人,过石桥都费劲。就这样,墨画沿着来时的路,又偷偷离开了。路过魔殿大门的时候,大门紧闭,外面还有几个看守的魔修。“这个大门……也是个麻烦……”墨画想了想,便让顾长怀,将那几个看门的魔修给宰了。然后他在大门内侧的阵法上,做了些手脚,这才放心离开。他们没走大门,而是隐着身,走到魔殿边缘,沿着魔窟崎岖的山石,向上攀爬,从挖出的那个山洞口,离开了魔窟……而在墨画离开魔窟的时候,樵老六也走出了内殿,径直来到了外殿。外殿空荡荡的。樵老六性情粗疏,骂道:“人呢?都死哪去了?”话音在魔殿回响。但无人应答。樵老六皱眉,四处走走,逛了一圈,都没见到一个人影。樵老六疑惑。魔殿很大,偶尔的确会有人影寥寥,寂静空旷的地方,但也绝不可能“空旷”到这个地步。樵老六余光向腐河下一瞥,便见到几个魔修的衣物,而他们的肉身,已经被化成了血泥,混入了腐绿的河水里。樵老六神色大变。“死了?!”他立马向火佛陀传书道:“大哥,大事不妙,全死了!”片刻之后,内殿的大门重又打开。身材高大,面相温和但神情严肃的火佛陀,一身血红袈裟,走出了殿门。他抬头一看,便低声喃喃道:“好浓的煞气……”“死了不少人。”“可惜了……”火佛陀目光冰冷,面无喜悲:“不是我杀的……无法引煞入体,修不了火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