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 幕起

李绛迁言罢,宁婉静静地道:“放纵妖魔,这些个江北道统难道不怕被真君也算成恶人?”李绛迁连忙答道:“北边这一片过去,【镗金门】自门主司徒末陨落,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宗内乱成一团,有四分五裂的迹象,本就管不了治下的这些大小势力。”宁婉听了这话,略有些遗憾之色,添了一句:“玄锋若是能撑到今日,便是他的机缘到了。”镗金门有一道《天须锃金经》,正是李玄锋所修【镂金石】的紫府功法,倘若李玄锋不用服丹,修行到了今日,并不是没有取得功法的机会。可李绛迁拿捏不准宁家对司家的态度,恭敬点头,并不接话,答道:“【称昀门】的真人与北边莲花寺起了些矛盾,人马都到北边去了,治下的僧侣【药萨成密】乘着称昀门腾不出手,兴起了动乱,传播释修之法…”江北被释修数次攻占,释法原先就有基础,也大受百姓推崇,传播速度极快,这种叛乱本就不少,汀兰笑着补了一句:“我看这位常昀真人本事是真不小,从东海冒出来,收拾宗门有一套,又与莲花寺扯上关系,在这你推我攘地演起来了,这药萨成密兴许还在自诩聪明,觉着明慧替他拖住了真人。”宁婉若有所思,李绛迁见她不曾开口,这才继续道:“余下玄妙观…说是真人将远游,本观应劫封山,将一众外门弟子遣送而去,闭门不出。”“南边还有一个都仙道,真人失踪,如今各郡有自治之兆,白江溪动荡激烈,我家已经退出来了,与都仙道在江北对峙。”两位都是真人,凡事自然不用讲那样细,只听着就明白了,宁婉道:“真是各展神通!”汀兰道:“劳烦你家这样折腾,白江溪的密泛三家之地,确实适合真君起势,如今如何了?”她口中密泛三家之地就是李家的浮南、都仙的密东以及唯一幸存的梵云洞,是重点看照的地方,岂能没有了解,李绛迁道:“自我家与都仙起争执,这三家之地已是一片混乱,诸世家还算收敛,却是东海南海的人出头,一位黄道人,一位柏道人,都带了人来,名义上是在江北采气,实则是趁着这个时机四处搜寻、抢夺灵物,大发横财。”“另一头,听闻也是在搜寻一面令牌…与密泛道统有关。”他这样斟酌着答了一句,却见汀兰笑道:“你说的那令牌…确有其事。”‘确有其事。’李绛迁哪能不知道这事情是不是确有其事?汀兰一示意,一旁的紫衣女子端着一玉盘上来,走到了李绛迁身前,微微弯腰,让这黑袍男子看见玉盘上的物什。赫然是一枚黑底金纹,雕绘浮云幻灭、魑魅俯首的令牌!这令牌光彩皎洁,看上去极为珍贵,让人难以分辨出其材质品级,隐隐有黑风白气在令牌之上飘忽晃荡,李绛迁也是见过好东西的,一眼看上去,却只觉得这东西就像是紫府之物!更为难得的是,这东西虽然不知用途,可只是看了一眼,便知此物的位格尊贵,让人怦然心动,心生贪念,恨不得将其收入囊中。‘果真让紫府出手促成了…这东西好逼真,若不是知道这东西是我自己编出来的,哪怕端来放在我面前,我也只会觉得是一件大势力的密宝,只要条件合适,很快就会大放异彩,根本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汀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就是这令牌了,好好看过了,让都仙道也认一认。”李绛迁行礼道:“下修遵命!”他是筑基修士,只看这一眼就记下来了,紫衣女修将玉盘端回来,汀兰随口道:“此物妙用颇多,倘若让哪位东海修士得去,那可了不得。”汀兰并不同他多说,而是看向宁婉,道:“婉儿如今…可还有什么安排?”宁婉自然摇头,这些安排让汀兰这个成就紫府年岁长些的来就好,汀兰问一问也只是客气,宁婉柔声道:“雪冀门封山多年,如今可还有消息?”宁婉修行寒炁,显然也是立刻为自己随后的修行做安排了,汀兰摇了摇头,答道:“雪冀毕竟有渊源,封了山就不宜再去。”她给宁婉提了醒,宁婉应下来,汀兰却另指了出路,答道:“既然道友成就真人,这鸿雪的事情,自然就是要交到道友手里,当年李恩成被保下来,不就是为了鸿雪的道统?如今才有个李泉涛,元修前辈送他去鸿雪的遗址驻守,却没有太大的动静。”“你的消息一出来,元修前辈也准备冲击真君,便把李泉涛急急召回来,就是要把这条路给你保住了。”宁婉讶异点头,汀兰继续道:“如今真君下观红尘,鸿雪的遗址也在荒野—咸湖一带,正是寻出道统的好时机,可以让他试一试,如果真撞了大运,『府水』、『寒炁』至少两道紫府道统,怎么也是赚的。”“我这次特地让你掺和这事情,也是有这方面的考量。”宁婉略有心动。在江南诸多紫府之中,汀兰对宁家来说绝对是值得信任的前几位,她的师尊紫霈、师叔紫霂两位真人都是元素真人的好友,紫霂真人甚至还在世,自然是要照顾一二的。她遂答道:“我便遣李泉涛父子回故地镇守,再派其子探查江北令牌之事,且碰一碰运气,只是我不通此间细节,还要麻烦前辈。”“这是自然。”汀兰微微颔首,答道:“我会派千璃去一趟,观察局势行事,倘若事有不妥,我提着两人走就是,怎么也要把鸿雪后人保下来。”一旁的李绛迁越听越不对劲,汀兰真人在这一处把这东西拿出来说,意思便很明显了,果然见这真人笑盈盈地看过来,吩咐道:“便不使人晓得了。”李绛迁哪能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拜道:“下修奉旨。”望月李氏与李泉涛关系甚好,倘若让李泉涛来咸湖,指不准与李家联系,便知晓北方的事,进而对宁氏有所怀疑,虽然事情不至于威胁李泉涛性命,甚至对他有好处,可要染指鸿雪道统,最好还是李泉涛不知情为好。两位真人定下了事务,便一同往太虚去了,只留下李曦明的信,说的是家里让李绛迁两人来管事。李绛迁一路礼送二人消失,这才去看一旁的李玄宣,老人抚须叹息,皱着眉。李玄宣不可能听不出两位真人的意思,老人对李泉涛还很有好感,起了身,道:“你多多思量行事…泉涛救过治儿…虽然…这事情他也无能为力,曦明在还好些,能说个一两句话,眼下不在,无权插手。”李绛迁答道:“大人多虑了,两位真人特地与我家说明,已经是考虑了李泉涛也有些魏李血脉,可他也是青池的修士,两重身份加持,宁家分给他的不会少,也是福气。”李玄宣不知他是疑心宁婉未走而故意如此言语,还是本身就如此作想,点头退出去,李绛迁则沉思着,心底请出仙鉴,观察了太虚无人,这才敢想。‘有符种在身,即使起了恶念,宁婉的『入清听』也应当不会警醒,如若她专心来听,不知能听到什么…’他沉思良久,心中苦恼,正逢着李明宫从殿外入内,也是眉头紧皱,显然,她闭关疗伤之时父亲李曦晅干得那些破事李明宫也了解过了。李明宫见了李绛迁,问了问方才真人的事情,柔声道:“方才有人来报,那静怡山的道人出关了,把静怡山给得信看了,想要见我,便指他来这处,一同问问。”李绛迁早有疑惑在心头了,这守定好不容易出关,连忙点头请他上来。果然见一细眼道士到了眼前,面容已经不复当时受伤时的枯槁,却仍然有些苍白,见了两人便拜:“多谢望月收留之恩!守定回山必有报答!”“报答便不必了。”李明宫对他还算客气,应付了这一句,便在主位上不说话,李绛迁笑了一声,扶他起来,低声道:“当年长奚真人把孔孤漠托付在静怡山,如今如何了?长奚真人玄机妙算,算把火种保住了…我家与老真人相交甚厚,也不知他如何同贵门嘱咐…定然是苦口婆心,嗐!”他两眼之中尽是伤感,一手扶在守定身后,略有哽咽的摇头,守定被他的语气打动,听了他的话,叹道:“可不是么!原来老真人也与贵族说清了,保住这火种是第一,海内都是其次,能尽些力我家也该尽,只是遇上大战,便罢休了。”‘果然…’李绛迁心里冷笑:‘长奚真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同我家说静怡山会帮,可帮多帮少含糊其词!玄怡真人果然只答应了保住孔孤漠!’‘倒是这素免,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三番五次暗暗指责静怡,这老东西能不知道?在里头添油加醋,也不知道抱了个什么心思,好啊…这群家伙没一个好东西。’他面上表情不变,没有完全听信守定的一面之辞,而是试探着叹道:“贵道能一力庇护与玄岳的关系一定不错,东边…”他才说到这一半,这守定像是见了瘟神一般摆起手来,摇头道:“家主误会了!我家道统对老真人的确有些唏嘘之情,可交情确实不深,早些时候也不熟悉……”他稍微一顿,多解释了一句:“要说到道统相近也没有,只是先前认了个脸,那一座岳洲岛距离我家山门又近,也急需这样一个坊市吸纳人才填充灵资…才有今天的事情。”他话里话外都是莫叫玄岳来挨老子,上方的李明宫在心里为孔孤漠叹了口气,柔声道:“原来如此,仙山里头如何说,可需要我家如何配合?”这就是问他接下的安排,说不准就是要赶人走了,守定立刻尴尬起来,含糊其辞地道:“山上…希望我能在海内借住一段…”守定说了这一句,旋即辩解起来,答道:“这…不麻烦贵族,这些年已经是唐突了,我家真人与陈氏有些交情,我这就南下,去通漠郡。”李绛迁只听这话,便知道这人口舌笨拙,假借去陈家有些事物即可,偏偏要说这样多,又看他浑然不知的模样,心里头暗叹:‘你敢南下,豫阳陈氏可不敢收你…吓得真人亲自出关不成,到时候还得弄些尴尬出来。’这是白做的人情,豫阳陈氏的人与李家本就有过一段交情,当年抢夺明方天石一同除过王伏,李绛迁立刻嗅到了好处,便笑道:“我看到道友伤势未复,且不急,你先让我家客卿看问一问陈氏,岂非两全?”守定有些不知所措,可李绛迁盛情难却,他只好点头下去寻孙柏,李明宫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李绛迁则写了两封信。一封给静怡山,是说守定道人欲访陈氏,暂时被李家拦了下来,另一封给陈氏,也是相近的说辞,说是“疑有不便,特来相询。”他让人火速送出去,一边看向李明宫,笑道:“白做的人情,多与紫府势力交好,总是好的,省得到时候尴尬了,陈氏心里埋汰,觉得我家也不出手拦一拦,弄得两头尴尬。”两人交谈了江北的事情,一路等到大半夜,突然发觉北边的天空有些微微发亮,一道黑白相纠缠的光芒冲上天际,声势颇为浩大。这光芒虽然隔得太远,辨别不出什么气息特征,可这黑白两色纠缠的模样,与当时令牌之中的一模一样,不需多思量,便知道是宝物现世了。‘紫府真人毕竟不同,这办事就是利落!’李绛迁迈步出殿,举目望了一阵,侧耳倾听,紧了紧黑色的外袍,笑了两声,吩咐道:“来人,备上好礼,咱们去会一会这位‘密泛传人’!”曲不识很快从侧旁过来,手中端着玉盘,放了若干灵物,紧紧跟着他侧旁,老人心中略有胆寒:‘遭了瘟了…还真就有什么通天的令牌,海外腥风血雨,魔道横行,的确是腥…这海内呀,虽然面上看起来光明,可怎么也得沾一个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