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两恶相杀
“一箭。”李玄锋虚立空中,身上的白甲森森,面上的纹路明亮,长眉舒缓,白罡流淌的面庞如同刀削斧凿,两眼静静望着。纷纷的花瓣自他身后从天而降,正是释修法师陨落的异象,李玄锋这一箭叫天色一白,那法师竟然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当空暴亡。众人呆呆看着,江南江北鸦雀无声,唯有水击岸石的轰鸣声若隐若现,河水咚咚,无数目光落在那一处。“一箭而亡。”众多胎息练气不明所以,只看着释修一方陨落一人,南边的顿时欢呼雀跃起,北方或是默然或是咬牙切齿,大骂魔头,声音大多都很低。一众筑基却静下来了。众人都是江南北有头有脸的人物,南北这一番大战,眼界大多也开阔起来,一击杀筑基的例子并不是没有。南北之争中的几个响亮人物:拓跋重原、唐摄都、邻谷饶、乃至慕容家几位,寻常筑基初期在他们手中走不出一个来回…李玄锋自己就是半刻钟杀慕容武成名。虽然那十二法师有强有弱,并非实力相同,可一箭杀法师,还是【空无道】的正统修士…法师一道最为难缠处在于一道转世之法,除非一瞬间被打得神形俱灭,否则诸多后手必然能从信众之躯复生,一箭将之打得神形俱灭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众人心中甚至同时浮现出念头来:“莫不是那咒语催动了特殊的紫府符箓,附着于箭上?”“此人可是李玄锋?或是放出了什么妖邪?”这持塔的法师被一箭射得神形俱灭,可不仅仅是杀了一人的事情,这【慧虚伏魔大阵】轰然而散,【空悉降魔钵】再无凝聚之机,十一人皆变色,又惊又痛地看向满天花雨。“虚莫归去释土了…”一时惊疑皆起,余下十一位法师同样心有疑虑,整个江南北仿佛被什么东西镇了一刻,无一人有动作,唯独这白甲男子手中弦动。“嗡!”这白弓瞬间化为满月,十一人如同锋芒刺背,齐刷刷涌出汗来,手中动弹了一下,没有一位来得及掐出法术,已经有芳香袭来。天色复明。“太快了!”那位本持着环的法师法器被李玄锋射爆,脸色正苍白着,猛然一僵,又一片花雨从天而降,夹杂着大大小小如同玉珠的甘露,满天祥瑞之光,众人心中皆寒。“又是一箭!”空中的十一位法师只余下十位,这十人脑袋中什么也不想了,唯独余下一字:“逃!”比他们还快的是北边的一众修士,早在那一声弦响时,北边的魔云已经如同残雪被阳光所照,无数的遁光乍起,密密麻麻满天色彩,尽数往北而去。“咻…”整座北岸的修士一同溃退,各类法器冲天而起,争先恐后地往北而去,天空中的筑基一个呼吸就没了踪迹,脚底的胎息、练气与僧侣却完全乱作一团,或起或落,歪七扭八地撞在一块。北方势力本就混杂一片,这么一溃真是如同大坝崩塌,一泄千里,尚有贪心之辈趁乱相互攻伐,闪动起满天血光,犹自夹杂着叫喊声:“速走!!”“去边燕山…边燕山大阵破了…”魔烟笼罩的多时的北岸终于恢复干净,只留下满地血腥,就连死人的躯体都被物尽其用地收走,除却满地红黑的色泽再无他物。北方的群修退回,空中那十位法师却不曾挪动位置,尽数表情僵硬地望着,不仅仅是余下十人,后头来的诸位法师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司元礼的喜色凝固在脸上,望向天边,一层彩色正在一点点浮现出来,光彩辉煌,挂在遥远的天际,如同一只眼睛,冷冷的注视下来。“那摩诃…正亲眼看着!”司元礼家学渊源,一眼便认出来,猛然垂下头,心中微微慌乱,立刻明白了诸法师为何不跑:“非是不能,实不敢也…”七相释道,大上一阶便能压死人,诸法师从头到脚乃至于命数都在这摩诃手中,半点与自己无关,哪里还能逃呢?窒息般的压迫回荡了一瞬,南岸众人也渐渐察觉不对,见着空中那一片彩光与地上呼应,太虚之中受了召唤,竟然浮现出一点光彩。这光彩破空而出,幻化为紫黑之色,在空中迅速膨胀,显现出一紫钵,箍着两圈黑边,没有什么咒文,钵口黑洞洞惊人。“【空悉降魔钵】本体!”这释器正在一点点显化身形,为首面孔最老的法师双手合十,轻喃道:“此魔凶煞至此,竟送归小师弟…诸位,俗世空无,我等以身镇魔,归入释土的时机到了!”他面色如常,话语也很流利,显然已经修行到家,余下九人中却有六人低眉,隐约透露出惧怕惶恐之色。可再怎么惶恐惧怕,哪怕下一秒就会被射得灰飞烟灭,诸修竟然没有一点迟疑,一同结起印来,同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这摩诃并不出手,仅仅是看着,诸法师便丢了逃命的权力,两旁哪怕不是同一道统的法师,一时间也丢了自由,呆呆地站在原地。这十人不躲不避,苏奚空本相运转,法身上彩光腾腾,诸多法器运起,一同逼向空中的白甲男子。“师兄!既然无走脱之机…这机缘至少要落在我自家手中!”为首的法师耳边浮现出数声低语,他光洁的面上微微一沉,当然明白自己师弟的意思。李玄锋退走北方兵马,身上背负的因果已经越来越可怕,而他每杀上十二人中一人,因果便越发纠葛。哪怕十人到最后只活下来一两人,只要能杀了李玄锋,立刻有无穷反馈而来,反而分润的人少了…恐怕立刻就能成就怜愍,前途无量!十人明白后退不得,起了拼死一搏的心思,一同驾起,硬着头皮向前而来,极速拉近距离。诸修当然晓得李玄锋近身不弱,可再怎么不弱可哪里能比得上他手中之弓?如今远远地以法术对阵,唯有被逐一射死的下场,咬牙顶着威压向前,冷声齐喝:“魔头受诛!”“嗡…”李玄锋的目光只在天际一扫而过,他虽然不比司元礼读过那样多的古书,可摩诃也是亲眼见过的,手中白弓再度拉为满月。“噗!”【空悉降魔钵】还未彻底显现,空中顿时花雨阵阵,余下九名释修根本没有回头去看,已经冲至身前,忽男忽女的面孔清晰可见,面上金粉散落,牙齿呈亮金色,怒目横眉。迎面而来的这张面孔目光凶暴,眼珠微微突出,眉骨极其明显,肌肉暴隆,煞气满面,当真是一副金刚怒目貌。李玄锋目光冷硬,铁一般的视线一眼洞穿,察觉出这张面孔下暗藏的傲慢与惊怖,他声音微微沙哑:“色厉内荏!”他只伸手舒展五指,顿时有森白之气汇聚掌心,当空一拳往迎面的金脸,三种深浅不一的森白之气随着他的举动化作种种虎豹之形,当面砸去。“轰隆!”眼前这法师的脑袋砰地一声炸开,飞起无数光彩,在半空便被金气消弭,不得重新凝聚,这具无头躯体只好狼狈退开,男人目光如金铁,另一只手猛然挥动。“锵!”他一手卡在身旁法师的脖颈之上,这浑身金粉的和尚连忙将六只手都往他的手臂上扯,如同一只狼狈的八爪鱼,李玄锋声音森冷:“每每作一副怒相,用以恫吓黎首…”随着他的话语声,他的大手猛然合拢,这和尚的脖颈怦然炸碎,深白色的三种金气冲天而起,将脑袋如球一般踢出去老远。“妖孽!”众释的法术却到了,无数金链从天飘下,环环相扣,锁在他身周,在森白的盔胄上擦出一阵阵明亮的火花。“铛…”空中的【空悉降魔钵】显化,如同一座巨山般悬在空中,众多释修从远方遥遥赶来,空中的修士法风散尽,纷纷往地面上落去,唯有李玄锋有淮江图加持,依旧立在空中。这空悉降魔钵与先前的模样截然不同,已经幻化为山峰大小,并非用来阻拦他的箭矢,而是用来阻止他逃离。“锵!”【空悉降魔钵】底下层层流淌着金色,枪戟斧棒同时从空中合在一处,铿锵一声穿在李玄锋的胸膛上,他岿然不动,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击起一片罡气。这四人皆是胸上各自眨着眼睛,花纹极其繁复,腰间缠着绸带,身上的衣着极其华丽,金漆闪闪,李玄锋一手驾住这些兵器,另一只手挥动白弓,掀起如同无数剑光般的光华。“锵!”这光华撞击在法器之上,发出一阵阵激烈的金铁碰撞之声,几位释修面色齐齐一变,却见这人满身都是森白之气,竟然腾出手来抓住其中一位法师的手臂。“作大梁大栋,焚木添油,掠金纱披金身…”他手中扯那位法师的健硕手臂,将之捏了个粉碎,冷眼踏过,顺势勾住弓弦,三道白光在弦上凝聚,怦然作响。远处施法的三位法师顿时吐出金血,头胸腹一同炸开,李玄锋挣开身上的金色枷锁,两手抵住扑面而来两位释修的大手。“安敢放肆!”两侧又飞入数位法师,都是面色僵硬苦涩,嘴上不由自己控制,大义凛然,沉声喝道:“妖孽!你杀人无算,为魔门走狗,我等算是身归法界,也要将你这妖孽镇下!”李玄锋稳稳按住两人的法身,听着一点点传来的破碎声,眼前浮现的却是边燕山上镇虺观的断壁残垣,他声音森冷:“净世不净,空无不空,慈悲不慈…千里寺佃,咄咄谈起妖孽之说,百丈金身,夸夸言论红尘之俗…”他这话语如雷一般在天空中回荡,叫南北侧目,不少法师僧侣都低眉起来,天空中的【空悉降魔钵】仿佛被激怒了一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铛!”这声音在脚底之下回荡,传递南北,一直传入深深的魔烟之中,司元礼亦被空悉降魔钵所震,不得不驾风落在江边,事情再度超出了他的判断,抬起头望去,面色有些低沉。“摩诃应不得直接出手,这法器只能算是诸位法师召唤而来,故而只能威压…”“铛!”远方的法师纷纷抬起头,如同见了鬼一般望着空中的这东西,相互对视,不约而同地转头向反方向逃去。“是出了大事!若是再往那方向飞去,定然成了哪位摩诃的刀了!”……“哈哈哈哈哈!”【空悉降魔钵】之下却一片白光,李玄锋身上的白甲破损,面上的纹路有些断裂,却更显真实,终于不像是某位仙将,而是李玄锋本人。他手中白弓被天空中的空悉降魔钵所镇,光芒略有暗淡。面前的众释或是缺了手臂,或是缺了脑袋,残缺不堪,还剩下八位,光彩忽明忽暗,静静立在他面前,如同寺庙倒塌后的一片残缺雕像,多了几分可怖之色。众释微微缓歇,相互对视,声音渐低:“他并非始终那般强横!”说是如此,众释却一同僵持住了,看着男人脚底下踩着一截法身,空无道的九位法师,后续陆陆续续加入的六位法师,如今只剩下他们八位而已…空无道的十二位法师实力有高有低,组成大阵之时尚且看不出来,如今一番大战,也只留下五位实力最高的幸存。“好魔头…好魔威…”半截金枪还插在这魔头的胸口,在白色盔胄间闪动,枪尾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抖,那双锋利的眉眼望来,微微吐气。李玄锋脚底下的破损法身在空中慢慢爬动,脑袋被吊在半空之中,李玄锋抬眉望来,对上八位法师渐渐炽热贪婪的目光:“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便是怜愍之位!”李玄锋静静对视,踩碎了地上逃跑的半截法身,捏起那两颗慈悲面孔的头颅,将之高高举起,望见这头颅瞳孔中的惶恐之色,喉咙中发出笑声:“我亦非善类,却是正好两恶相杀…落得一片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