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九章 一箭之威
袁护独克制住心中的惶恐,脑海之中空白了一瞬,权衡了利弊,立刻拱手,朗声道:“护独见过将军!”袁护独只怕李玄锋不声不响杀了他离去,这一声顿时将院中的声音全都盖下来,饮酒的停了杯,贺喜的闭了嘴,众人的目光纷纷注视过来,愣愣地看向台上,交头接耳起来:“这是何人……可是前来贺喜?竟然能得袁护独这样恭敬相待?”“是筑基修士!”“恐怕来者不善……”众人的目光投过来,李玄锋只抱手立着,两眼慢慢有了厉色,腰背挺拔,宽厚的肩膀将袁护独面前的光挡得死死,他声音低沉,语气平稳:“当不起袁家主一句将军,老夫不过是在南疆任职,听闻家里孩子受了委屈,便来问一问袁家主。”他这话声音不大,可院中早就落针可闻,众修士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更是面面相觑,全都低下头去,各怀心思,冷笑者有之、惊骇者有之、为两家担忧者有之、更多是幸灾乐祸──都冷眼看着。‘原来是李家人!’‘听他这意思…是另有隐情…’李玄锋如今的名头响亮,一是杀妖杀人累积出来,再就是洞天之中、海外遇见的七门嫡系口口相传。虽然他很少在海内出手,故而大部分人不识得他的面貌和他的穿着,可他这话一说,提到南疆,又是将军,众人无不认出这位李将军来了,齐齐在心头暗道:“是【金庚罡弦】李玄锋……南疆那把神弓!”袁甫尧先白了脸,默默退进人群中,他也早听说两家的事情传成了退婚,可袁甫尧哪有什么办法,袁护独一再安慰他无须担忧,现在看着上首那黑金甲衣的老人,只觉得越发看不懂了。袁护独额头见汗,此刻性命攸关,他是说不出狠话了,可若是服软,那就是得罪李家后再同时得罪迟家,一场好戏做了空,只能长长出气,闭口不言。李玄锋见他闭口不言,轻声道:“贵族虚造声势,凭空羞辱我家,两家昔年旧情,我兄长不欲多起争执,让先辈面上无光,可我却没有那样胸襟,此事不能这样罢了。”袁护独勉强与他对视,从那老将的眼神中见了厉色,目光凌厉,满是警告之色,愤怒之色却不多,仿佛在说:‘好,你要给迟家看立场,我便让他看个够!’袁护独明白事情不能善了,只缓缓叹气,脑海之中回想起兄长袁护远的警告,答道:“将军意欲如何?”李玄锋在腰上的黑金兽首上轻轻一抹,手上已经多了把大弓,看得袁护独眼皮微跳,台下的人纷纷缩了脖子,齐齐后退一步。无他,这长弓实在太过狰狞。金弓长约八尺,角长足足三尺有余,呈现出金红二色,通体流光,上头的金气和血气仿佛要冲天而起,看起来就是杀人杀妖无数的凶器。下面的众修缓缓退开,这才体会到袁护独满面汗水下的惊惶,听闻名声总是不如亲眼一睹,眼看筑基将要打起来,已经有人拱手告辞,更多人还是拗不过心中的好奇,默默看着。宋家家主不过练气后期修为,心惊胆战地挪开步子远离,李玄锋只看着袁护独,沙哑着道:“我给家主两条路。”他将长弓缓缓放平,腰间的箭囊发出铿锵声:“我明白家主谨慎,外出有修士护送,大可试试藏在山间的一人一妖,两位筑基修士合力能不能保住家主。”“只是这玄箭即出,定然是要见血的。”袁护独不曾想李玄锋早将他的安排看得清清楚楚,暗自生怯,院中的金铁之器开始颤抖跳跃,李玄锋看着他汗流浃背,继续道:“第二,看在贵族与我季父的交情上,我给家主二十息时间,只接我一箭,此箭过后,两家恩辱相抵,就此罢休!”袁护独顿时暗暗出了口气,明白李玄锋到底是放了自己一命,这一箭多半是做给迟家看,心道:“你李玄锋再如何了得,一箭之威难道就如何了?”可他再如何明白对方底线,也不敢真的出言挑衅,当下只拱手答道:“还请将军出箭。”见李玄锋点头,袁护独毫不客气地驾风而起,袖中两枚符箓飞速燃烧,如同孛星般飞速远去,身上两枚护盾闪闪发光,显得很是牢靠。李玄锋也随着他的动作拉弓搭箭,一枚金红色的灵箭从箭囊中跳起,长弓上亮起金光,照的四周亮堂,地面上打磨得光滑的石砖闪闪发光,倒映出朦胧的金光。“嗡嗡嗡……”众人只觉得面如刀割,桌案上的美酒佳肴纷纷摇晃起来,叮叮当当响做一片,李玄锋身上铠甲流淌的金黄光彩越发明亮,缓缓升上天空。他手中长弓上的箭矢正是当初被【六丁并火】与【止戈】祭炼过的那一枚,如今精心打造,又绘上了复杂的阵纹,焕发出璀璨的光彩,迸发出一道道罡气。数够了二十息,院中的修士已经退至院外,李玄锋轻轻松手。“嗡……”“嘭!”院中桌案上诸多玉杯、玉壶嘭然炸裂,碎玉与清亮亮的酒液飞溅而出,撒得满天落雨,院中仿佛被狂风卷袭,桌椅坍塌,一片狼藉。这些东西劈头盖脸打下来,引的众人纷纷抬袖遮挡,可灵识早就紧紧锁定着那把金弓,只觉得灵识之中一空,什么也不曾捉到。“好快。”那金矢已经不知去向,众人只好纷纷抬头看向远方,天边一黑影如同断翅的鸟儿颓然而落,众人惶惶对视,上首的李玄锋已经消失不见。“啊?!”李玄锋并非托大,他如今这枚玄箭已经截然不同,即使脱离了手中金弓单独拿出去也是一枚筑基法器。更难得受了并火淬炼,这玄箭能长存罡气,能提前蓄入金罡,而袁护独仙基与功法、修为都在他之下,李玄锋才能断定这一箭足够威慑众人,一雪前耻。如今一箭射出,自然就运起法术,飘摇着往东边去了。“快救家主!”众人只怕袁护独死在此处,宋家家主更是吓得连忙驾风而起,众人如同风卷残云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袁甫尧与寥寥数人在院中惶然站着。……袁护独这头驾风飞着,他虽然认为李玄锋一箭不至于如何,可他也是谨慎之人,并不大意,一连用了两枚符箓,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灵盾。将这枚土色的灵盾置于身后,袁护独这才有了点安全感,一念转动,还有十一息的时间。“越远越好罢!”他依凭着往日的经验一口气向前,迟疑一息,暗道:“毕竟是三宗嫡系级别的人,万万不可大意。”袁护独竟然逆转法力,面上涌上红晕,精气涨落,用出一道消耗精元血气的遁法,身形血影重重,疾驰而去。他耳边猛然间响起嗡嗡的刺耳声音,脸颊上裂开两道口子,袁护独还来不及惊骇作出反应,只觉得心口一空。他低下头去,便见心肺之间空荡荡唯余一个大洞,耳边这才响起护盾支离破碎的声音,那枚土黄色的灵盾已经横飞出去,深深地陷进山崖之中。袁护独差点一口气闭死过去,两眼直直地盯着天空,口中喷出一朵朵血沫。坚韧的心志救了他一命,他硬生生稳住体内修为,而焕发生机、保养机体的仙基『定元春』迅速运转,吊住他的性命。手中摸出一枚玉盒,嘭然捏碎,取出其中那朵盈盈的灵花来,急忙吞入腹中,面上顿时浮现一抹红晕,这才吊住性命。他迅速提出气,脚下的法风却已经被蛮横的金气撞得支离破碎,他根本分不出法力去控制法风,从储物袋袋中摸出一块圆滚滚的东西。这灵物呈现出朱红色,似肉非肉,似土非土,却动弹不止,袁护独将之塞入心肺之间的大洞之中,这才有精力去驾风。可他头晕目眩,只觉得一股股金罡之气在身体中徘徊,脚底的风起了又聚,聚了又散,在空中稍稍停歇,撞断了不知多少树木,这才扑通一声落在地面上。这一落砸倒了众多树木,惊起一片鸟兽,只好在无论如何他是筑基躯体,又在空中停顿了两下,不至于摔得太惨。可他到底重伤,这么一摔虽然不至于将他摔死,却也昏迷着闭过气去,那灵盾这才从山中飞出,叮当一声落在他身边。众人前后止步,一一飘落,围在袁护独身边,都骇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此人气息微弱,还来不及细看,一道灰雾已经杀入人群之中,迅速化为人形,抱起地面上的袁护独,消失不见。这灰雾自然是袁家那护主的妖兽,还不忘记卷起地上那枚灵盾,将沙土上的血迹磨得干干净净,以防落入他人手中,迅速消失在天边。众修只能相视而退去,其中一人左右看了一眼,叹道:“一箭之威,竟至于此!”身旁人感同身受地点头,答道:“不曾想自李尺泾失踪后,李家还有这般人物!欺负到人家遗孤身上……”“看着这只差一口气的模样,哪里是不能杀他?只是为情分,留了一命罢了!”……青杜山。“陈鸯…陈睦峰…”李曦峻正坐在桌案旁,把先前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个分明,而他面前正坐着两位老人。为首老人身着宽袖道袍,仔细听着,面上的表情很是温和,乃是练气九层修为,另外一人则是独臂,似乎只是杂气,神色严肃,满头白发。“两位族老,事情便是这么回事。”李曦峻一一说完,身着宽袖道袍的老人叹气点头,答道:“我明白了。”这人正是陈冬河,时光如流水般淌过,他又在练气蹉跎了十几年,这老人勤勤恳恳,除却偶尔去西屏山上坐坐,再也没有别的爱好。至于另外一人,是李家年岁最大的族老,名叫李秋阳,他在坊市中受了伤,又被并火焚过,全力救了回来,如今须发皆枯,两眼昏花,几乎不能动手了。可这老人依旧点头,答道:“我等这就去一趟陈家!”这两人一个是陈睦峰的师尊,一个是陈家的老祖,李曦峻自然信任,轻声道:“只是一提,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李曦峻眼看着两人下去,这才安坐回高位,一旁的李月湘眨眼,轻声道:“兄长好生重视。”李承辽同样侧身站在一旁,似乎有事情要上报,只是迟迟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李曦峻叹道:“我看那小子的眼睛是不服输的,虽然世子能压服他…可我等这些看家的不能任由着去,自然需要多栓上几条链才放心。”“承明周行天赋并不高,兴许是被周巍一人占去了,而他一人独撑难免左右难支,陈鸯若是用得好,能抵上数十人。”李月湘微微点头,还没有说什么,李曦峻却仔细思考了一番,郑重其事地让两人过来:“月湘,承辽,你们听好了。”李月湘连忙瞩目,李承辽同样郑重其事看过来,李曦峻这才轻声道:“纵观我家几代掌权之人,暴亡身陨、受咒受刺横死,有几人功成身退?只怕是镇中寻常百姓之家,也不会有这般代代猝陨,坐上青杜和中殿两位,就要有身死道消的念头。”“我在青杜行事,承辽在黎泾治家,都要防微杜渐,可若是到了以子兑子之时…”李曦峻顿了顿,柔声道:“不要吝啬性命,更要先筹划百年之事。”两人点头,李曦峻收起手中的木简,李承辽上前一步,恭声道:“禀八叔,玄锋老祖在宋家婚事上现身,说是要将两家的恩仇通通算完!”“老祖仅仅出了一箭,差点将袁护独打得神形俱灭,只留了一口气靠我家的【宛陵花】吊住性命,被袁家的人保回去了!”李曦峻听得眉毛轻挑,他本就知道李玄锋这番必然前去威慑,不曾想竟然凶威到了这种地步,朝着一旁的李月湘柔声道:“小妹,老祖替你出了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