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衡祝道

李曦峻两人驾风与空衡往南去,一路顺着蕈林原南下,李玄宣在后头飞着,李曦峻记起来一事,扯过空衡,低声道:

“法师,你既然以雷泊为机缘修行…为何不早说?”

“先时听闻江南险恶,实在不敢呐…我这功法品级很高…贵族怀疑我图谋不轨,我却也害怕贵族谋财害命…”

空衡摸了摸白净光滑的脑袋,细眼一睁,轻声道:

“嗐,我与道友说个明白…我修行的法门需着天地生九雷,可天地间此道果位空悬,雷法不显,已经难以寻到,唯有雷修突破之时凝聚仙基,必会生出九雷之一。”

“我寺庙中的长辈临终前算了许久,这才能推断出江南近百年来必然有雷霆生出,故遣我前来,又算出此中应有一劫,能历练我心智…”

他眉眼低垂,温声道:

“渊蛟道友时时疑我…实则说白了我辽河寺…落魄得还不如贵族,主持坐化后,我已如同丧家之犬,无路可去。”

李曦峻轻轻点头,心中警惕起来,问道:

“贵寺长辈坐化多久?”

“已经有…四十余年了!”

空衡答复,李曦峻心中计算一阵,正正好是当年紫烟门灵岩子逃难至自家,被先辈所救,留下这《紫雷秘元功》的时日。

“四十余年了…江南如今涌现出数位雷修,如若其中有什么紫府布局,想必都是四十余年前一起布下的局…”

李曦峻从未见过灵岩子,可他读过族史,知晓此人是李通崖接手,心道:

‘灵岩子…应该骗不过老祖,那就是灵岩子亦不自知,无意中已经成了别人的棋子,紫烟门…莫非是紫烟门真人?’

当下问道:

“法师可晓得【雷云寺】?”

空衡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知,李曦峻在心中计较一二,暗道:

“看来得寻个机会,去一趟紫烟门,问一问这灵岩子。”

李曦峻以最坏的角度猜测一番,心道:

“最好正是因为灵岩子等人从雷云寺中带出此物,便被辽河主持算到,派着空衡出山…”

李曦峻心中计较着,几人已经穿过长霄门的合林郡,稍作歇息,在合林郡一端的山间落脚。

李曦峻运起目力,雪气翻涌,看了看地貌,轻声道:

“应是此处了,我等刚才翻过的是泉屋山,前头是合林山脉,乃是地脉汇合之处,《寒雪集》中描述的几种水脉荟萃都在此处。”

此次出行半真半假,明面上还是李曦峻收集寒水,李玄宣依旧披灰衣,板着张脸跟在后头,空衡倒是很有兴味,看着眼前的山川美景,念叨道:

“还是江南水脉丰富。”

李曦峻轻轻点头,转头看向李玄宣,恭声道:

“叔公路上也读过《寒雪集》了,合林山脉广大,你我二人分头去寻,也好早些时候寻到。”

李玄宣只点头,李曦峻又看向空衡,低声道:

“虽然合林山脉灵机不强,没有什么有名的灵物和妖物,却难免有些流窜的魔修,还请法师坐镇,为我二人压阵。”

“好!”

李玄宣见他行事周到,有条不紊,点了点头,寻了一方向去了,李曦峻目送他离去,这才看向空衡:

“麻烦法师看护我家长辈,我且去衡东郡。”

空衡会意点头,叮嘱他两句,李曦峻驾风继续往北,从合林山脉两座大山之中穿过,顺着道到了衡祝道门的衡东郡。

这才飞出合林,便见一片平原,举目都是大大小小的楼台亭阁,连甍接栋,衡东郡是个大郡,足足有上百万人丁,衡祝道门经营多年,在越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庶大郡。

李曦峻飞了一阵,举目四望,皆是开阔沃野,心中疑虑:

“衡祝道门…竟然不设仙山?”

正想着,前头一人飞举而来,足底踏着一道云气,身着白衣,绘这金红色的云纹,薄唇大眼,眉骨细长,不类江南人士。

“在下衡祝道毕成鄄,见过道友…不晓得是哪门哪派来访?”

毕成鄄深目高鼻,神态很难察觉,目光在李曦峻上下一扫,已然推断出不是三宗七门任何一道,只是口中很是委婉。

“小修自望月湖而来…青杜李家李曦峻。”

李曦峻温声答了,毕成鄄则略有惊异,点点头答道:

“原来是李氏…难怪我见道友目中清气婉转,出类拔萃,还想着是吴国哪個道统。”

李曦峻谦虚两句,毕成鄄客气道:

“不知道友不远万里前来…所为何事?”

李曦峻答道:

“听闻衡祝仙道有【宁清涤魔术】,能消除心魔、除却心结,我有一长辈为心魔郁结,特来求治。”

毕成鄄显然是见多了,并不意外,开口道:

“左右都是道友,治救自然无妨…只有一点先与道友说明白了。”

他顿了顿,很是审慎地道:

“我仙道【宁清涤魔术】并不是什么上品仙法,不过五品而已,有些心魔奈何不了,道友若是要求治,可要有个准备!”

“这是自然,哪里有一定的事情。”

李曦峻理所当然地应声,毕成鄄这才点头告罪,答道:

“多年来时常有人施法无功,愤而怪罪施法的同门,更有甚者怪罪起我衡祝道来了…我道行事多年,实在是被骂怕了,不得不多加防备。”

李曦峻见他这模样,心中多了几分好感,暗忖道:

“这衡祝道门倒是与青池迥异,比越北诸门都要好些了…真是难得。”

毕成鄄把责任分了个明白,说话顿时热切几分,笑道:

“道友是首次来我衡祝道吧?”

“不错。”

李曦峻应了一句,毕成鄄解释道:

“我衡祝道来历久远,历代都是称【衡祝道】,后来好事者排了个几宗几门,才有人称我道为【衡祝道门】,渐渐越传越广…再难改了。”

他神情有些无奈:

“故而北面来的道友都称我等为道门…实则不然…我衡祝道可不能与青池金羽相提并论,虽然都是紫府金丹道,我衡祝道却是古术修的路数。”

李曦峻仔细听着,毕成鄄道:

“真要说起来,我道的修法与东边的【大鸺葵观】还接近些,多年前都是【月华仙府】设下的分府,一者是【衡祝道】,一者是【鸺葵道】。”

他轻笑一声:

“故而【大鸺葵观】也有这困扰,常被称作【鸺葵道门】,那群道人凶悍得多,叫错了名字是真的会出手打人。”

李曦峻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毕成鄄言语间用词很有讲究,再看看衡祝治下黎民的面貌,赞道:

“贵道颇有古风。”

“莫提了…”

毕成鄄倒是语气低落许多,转而问道:

“道友可否稍待几日,我这头回去布阵,准备丹药。”

“好。”

李曦峻拱拱手,问道:

“不知要多少灵石?”

毕成鄄客气是客气,价格却不放松,答道:

“仅需五十枚灵石。”

李曦峻暗自肉疼,点头应下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二十五枚做了定金,这才驾风离去。

待到出了衡祝地界,李曦峻暗自发愁,不知怎么与李玄宣说清,他这个叔公久在权位,虽然如今有些心气摧折,可板起脸来还是很严肃。

落脚在合林山脉,李曦峻取出玉佩,感知一番,距离太远已经不知所踪,于是驾风兜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两人。

却见李玄宣正在一座小山丘旁,默默施法,空衡则站在身旁护法,李曦峻落在一旁,用《寒雪集》中的秘法一算,喜道:

“这下头水脉中果然藏着一道寒水!”

于是两人掐诀引了一阵,地面上微微晃动,裂开一婴儿小嘴大小的口子,飞出一道蓝莹莹的水光,李曦峻连忙取出玉瓶,将之收入瓶内。

“【霂林寒水】,可以养真元寒气。”

这道天地灵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处于地脉交汇之中,和【天一淳元】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可对李曦峻来说是如获至宝了,一头可以萃炼真元,还能修行屠钧葵光,当下收起,心情好了许多。

李玄宣也难得一笑,开口道:

“老夫还算好运气,很快就寻到了…这才过去一日,你我可以再寻一些备在家中…”

李曦峻告罪一声,缓缓下拜,轻声道:

“晚辈听闻衡祝道有一祛魔之法…不如先行去看一看,回头来再找不迟。”

李玄宣瞪了一眼,叫道:

“不去!这有什么大碍!我不过服两粒丹药,平日里该画符就画符,不会慢着了!”

李曦峻硬着头皮沉声道:

“晚辈乘着机会在衡东郡定下来,已经缴了费用…还请叔公移步。”

“你!”

李玄宣立刻反应过来,愣了两息,道:

“好呀!你和明儿合起伙来算计我!”

李曦峻只低头答道:

“只是晚辈一时冲动…叔公若是不去,恐怕要浪费了。”

李玄宣哪里听不出来,憋了半晌,这才吐出个:

“下不为例!”

他看一眼李曦峻,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唠叨起他父亲李渊云,又牵着扯着谈到他大父李玄岭,最后说到李通崖生前如何节俭,如何一块灵石也不敢花。

李曦峻领着他默默听着,良久才道:

“曾祖若是在世,想必也不愿见叔公这样折磨自己。”

李玄宣顿时住口,闷头飞着,良久才道:

“当年我毫无所察…若能替岭弟去镇虺观…”

他扭过头,老得难看的面上都是亮晶晶的泪:

“我李玄宣!绝不多说半个字!”

老人掩面:

“我欠他太多了…我欠他太多了…若是岭弟在世,如今已经筑基,不像我…不堪大用!”

“结果你父亲又死在我面前,我却丢下他独自逃生!我怎么能对得起伱,怎么能对得起他…不如一死了之!”

李曦峻动容,在一旁劝慰着,只安慰道:

“如今家中已经好起来了…”

一旁的空衡本就是个好心肠,听得感慨万分,心道:

“我只当李玄宣是个迂腐的固执老人…不曾想有这样故事,终究还是我修行不够…”

三人驾风到了衡祝道的地盘上,毕成鄄很快地迎接上来,目光在三人之中一扫,谨慎地盯了空衡一眼,语气有些冰冷地问道:

“不知是哪家法师?”

空衡摸不着头脑,回道:

“在下本是北方释修,如今忝为李家客卿。”

“李家客卿?”

毕成鄄面色一下难看,好在没有立刻翻脸,只是冷冷地道:

“是了,望月湖临近大江…李家收几个和尚也不为怪。”

李曦峻察觉到气氛不对,急忙道:

“这是辽河寺空衡法师,本在漠北修行,修的是释修古法,严守戒律…还请道友见谅…”

毕成鄄恍然大悟,告罪一声,面色缓和下来,叹道:

“是我冲动了!实在对不住!”

他面容哀恸,解释道:

“多年前那慕容夏一路南下,四处食人,竟然把我长姐给害了!我家老祖一路打过去,硬生生惊动了青池宗下来调解,最后不了了之!”

毕成鄄长叹,咬牙切齿地道:

“我家三位紫府出动了两位,依旧不免受此羞辱!”

空衡法师喃喃道:

“慕容家…看来是悲悯相。”

“什么狗屁悲悯相!”

毕成鄄仿佛受到了羞辱,暴跳如雷,恨声道:

“那…那慕容夏害了我长姐便罢了!竟然还…竟然还让她的魂灵现身,委身劝慰我家老祖…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李曦峻听得心中憋屈,也暗暗为慕容家的实力心惊:

‘受了这样的羞辱…衡祝道的紫府竟然忍下来了…’

毕成鄄闷声叹气,道了句失态,从怀中取出五枚金光闪闪的丹药,低声道:

“还请道友做些准备…”

说着取出一把玉刀,有些兴致缺缺地道:

“这是身服丹,分别对应心志的五个穴道,乃是古术修的路子,还请道友割开皮肉,把这丹药塞入,再用秘法把皮肉封闭起来。”

他看看几人惊讶的面容,解释道:

“这丹药上都刻录了微小的阵法,待到一会儿入了我道的【宁清玄转大阵】,受大阵牵引,自然会通通化开,辅助着消除心魔。”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