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搜魂

李渊蛟听着萧归鸾的解释,心中发寒,脑海之中闪过无数念头:

‘步梓如今在何处?到底有没有听见关于自家的消息?萧归图才中了术,鸾儿立刻去拜见,步梓难道不会误会么?’

‘是不是该用【青尺剑】把仙鉴换下来!’

李渊蛟相信若是把这青铜仙鉴往山林草木,或是哪个河沟之中悄悄一放,就算紫府真人来了也寻不得,再把青尺剑往上一置,谁也看不出来什么。

他心中思量,两腿僵直,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可能:

‘紫府之速绝非练气可比,若是步梓早就到了望月湖,此刻就在太虚之中盯着呢!’

若是步梓已经到了望月湖,通过太虚穿过了【日仪玄光大阵】,此刻自己行动便在人眼皮子底下盯着,再去取下鉴子就是找死了。

‘却也不能坐以待毙!紫府修士绝对不会无聊到浪费时间在太虚干看着!神通一扫便能问出来了,步梓应不在湖上!’

李渊蛟明白紫府破空而来不过瞬息,按理说比萧归鸾归来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心中思量百转千回,动作却不停,沉声道:

“鸾儿,你且回乌涂山!”

言罢已经向后院而去,萧归鸾明白事情紧急,如风一般下去了,李玄宣同样是脸色大变,欲言又止。

李渊蛟这才踏步出去,只觉得脑海之中警兆突显,气海穴中的玄珠符种猛然一动,遍体生寒,有种被阴暗的东西盯上的错觉。

“糟了!”

他猛然驻足,却发现面前的空中突然一黑,缓缓浮现出一青衣修士,负手而立。

这青衣修士面带笑意,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衣袂飘飘,长发披散,静静地盯着他。

‘步梓真人……’

李渊蛟口中发苦,迟步梓有些饶有趣味地抬起头,青衣垂落,洁白的右手中拿着一小巧玲珑的白玉小瓶。

“这是何物?”

步梓像是平平淡淡地询问,却让李渊蛟冷汗直冒。

步梓真人手中的玉瓶正是李家存在宝库之中的箓丹!

仙鉴凝结的箓丹!

‘步梓去过我家宝库了……’

李渊蛟急忙躬身,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颤声道:

“青池治下李家,晚辈李渊蛟见过步梓真人!”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正正让外头守着的李玄宣听了个一清二楚,李玄宣一时间亡魂大冒,起身要去取法鉴。

这才迈出一步,李玄宣即刻反应过来,紫府修士的灵识笼罩整座黎泾山是绰绰有余,如今再去后院,恐怕是当着步梓的面了。

外头的李玄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里头的李渊蛟口中拖延时间,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判断:

‘迟步梓破开太虚第一时间落在我家宝库中…被箓丹吸引了心神,直白地来问了…’

紫府真人虽能轻而易举地利用太虚穿过大部分阵法,进入阵中,灵识却同样不能穿过阵法,却要亲身进去才晓得其中的事物。

而李家有五座山,大小阵法二十余座,加上守护灵田的小阵,恐怕要有上百座,迟步梓当然不可能一一去看。

哪怕是黎泾山,便有五处单独的阵法,三道灵田,一道祠堂,一道族库。

‘他只去了山顶的宝库,还未去过祠堂!’

他脑海浮现出诸多念头,迟步梓却盯他看,轻声道:

“你竟然识得我?”

李渊蛟再拜,恭声道:

“小的见过上宗四位真人的画像,元乌真人与元修真人皆是得道白发真修,唯有真人您与元素真人皆是青衣青年,元素真人又常年镇守南疆,便唯有您了……”

“不错。”

迟步梓笑盈盈地看了看他,青池余下四紫府之中,唐元乌、司伯休、宁迢宵都是同一辈的修士,是迟尉的左膀右臂,故而以元为道号。

他晚了一辈,成紫府之时青池宗已经不时兴道号了,只好就称着步梓,见李渊蛟能一下叫出青池这样多的紫府,笑容更甚,重复道:

“此乃何物?”

这话当然是指那箓丹了,李渊蛟张口就来,恭声道:

“此物乃是下族在洞府之中所得,与当年那道太阴月华一并得到,族中识不得这丹,也不晓得好坏,又恐怀璧其罪,不敢见人……”

迟步梓挥手打断他,笑盈盈地道:

“这药可是上好的破境功效,颇为难得,看起来是古法炼制,你家机缘不浅呐!”

李渊蛟正欲回答,突然心中一阵慌乱,眼前的世界猛然灰黑一片,暗沉沉雾霭霭,仿佛披上了黑暗的薄纱,变得灰蒙蒙。

‘神通!’

胃部痉挛般疼痛起来,面上也一片湿润,李渊蛟脑海之中的意识断成数片,迷迷糊糊浮现出大段的字句来。

他用仅存的意识闭上嘴,双唇哆嗦,气海穴之中的符种微微一动,流露出一丝丝清凉的气流,将李渊蛟的意识维持住,却不将他完全震醒,以免暴露出异样。

外头的李玄宣亦被神通影响,好在迟步梓专注于李渊蛟一人,他只是头脑稍一昏沉,立刻明白是神通。

眼看着神智越来越迷糊,李玄宣自觉意志薄弱,直接一掌盖在自己升阳府,扑通一声倒下去了。

迟步梓丝毫不在意李渊蛟有什么表现,他只待着李渊蛟跪倒在地,意识模糊,轻轻巧巧地伸手按在他的升阳府,按在他桀骜的双眉之间,另一只手掐诀:

“【坊阴九邱问心法】!”

此法乃是纯真的术修搜魂术,比那些魔修的一二半吊子功法高到不止到何处,曾经是有碍道途的禁法,在当今之世已经变为百利无一害的仙法了。

李渊蛟表现得天衣无缝,迟步梓也懒得去猜这丹药到底怎样来的,李渊蛟说了实话也好,伪装着欺骗他也罢,他懒得听李渊蛟细说,搜魂夺魄一问,一切皆明了了。

迟步梓神情专注,微微闭目,这术法他用过许多次,无往不利,灵识轻车熟路地进入了李渊蛟的识海,引导着一切记忆浮现出来。

‘这丹药的来处!’

他调动法术,手中浮现一道道彩光,顺着李渊蛟的升阳府入内,化为一枚又一枚淡灰色的符文,在他的识海之中跳动。

迟步梓眼前足足昏暗了数息,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间密室,灯火昏暗,四下里冰冰冷冷,一两道法术的白光在不断晃动。

‘这是……那洞府?’

迟步梓目光流转,满是花纹的地面上竟然浮现出一颗颗桂树,上头挂着一朵朵虚幻的白色桂花,芳香扑鼻,却又冰冷刺骨。

‘这是何物…倒是和宗内的紫府灵根【月明琉璃树】颇有些相像。’

毕竟是得到太阴月华的地方,有些异象也是正常的,迟步梓移开目光,前边是一尊青石高台,上头白雾弥漫,颇为神异。

‘这是…’

迟步梓心中一动,却听耳朵旁边哐哐乱响,一朵朵金白色的桂花垂落下来,花蕊如金,芳香怡人,在迷雾般的月华之中显得格外耀眼。

“沙沙沙……”

悉悉索索的移动声响起,阴暗的角落里跳出几条蟾兔,灵动可爱,踩得满地的桂花零落一片,“李渊蛟”终于直起身来,让步梓看清了台上那物。

石台上悬浮着一個青灰色的小球,一道道纹路篆文古朴玄妙,上头猛然浮现出一对眸子。

温和、淡漠、威严。

黎泾山顶,迟步梓藏在衣袖里,掐着法诀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紧紧闭着的双目垂下一行血泪,顺着脸颊蜿蜒向下,显得格外可怖,

“嘀嗒。”

那两滴血泪滴落在青石地面上,嘭然碎开两块砖石,宛若两粒珠子般在地面上滴溜溜地滚动,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

步梓来得太过突然,是当年冒进给李尺泾太阴月华修炼道基留下的恶果。

虽然当年司元白生怕祸及李家,自称是自己外出所得,骗过了诸紫府,可谁也不曾想到会在多年以后突兀地爆发,终究有贪婪之辈怀着侥幸之心,亲至李家。

“终究是要面对了……”

仙鉴虽然未曾恢复实力,但位格极高,一经推算,相当于推算道胎以上的人物,陆江仙当年有所借用,早有体会。

明慧法师也好,堇莲摩诃也罢,不过是顺着李清虹的根脚向上,被陆江仙往法鉴上一引,立刻就吃了大亏。

而法鉴的符种更为霸道,李家受了玄珠符种之人,魂魄、命数、修为三者皆在符种之上,只要陆江仙不愿意,没有一人能动得了。

而如今步梓对李渊蛟搜魂,本应是一无所获才对,陆江仙看他不依不挠,暗自生怖,毕竟李渊蛟搜魂不成,便更显可疑了。

到底纠葛不清,最后要将自家暴露,太阴玄光不过筑基境界,虽然秒杀筑基巅峰的威力足以威胁到紫府,可迟步梓又不是个不动的靶子,往太虚一遁,哪里还留得住。

眼看着步梓发动搜魂,触及到了法鉴,陆江仙咬咬牙,暗道:

‘干脆以符种为跳板,当即勾连上这迟步梓的法术。’

陆江仙虽然不善搜魂之术,可这么多年下来,在巫箓一道还是颇为惊人,当下月华涌动、勾连命数、仙鉴亮起,狠狠地撞入迟步梓的识海之中。

“自己虽然未曾恢复,但神识远超寻常灵识,唯有靠此术反噬,方能得一线生机!”

……

李渊蛟的意识浑浑噩噩地飘荡了许久,突然上下一清,一股清凉之意自气海穴之中升起,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迟步梓的手掌,正正贴在自己的眉心。

四下里黑漆漆昏沉,角落里乌黑,气氛阴滞,正是一天煞气最重之时。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看上去过了近一个时辰,血色的昏暗残阳带着暗红色的云雾在天边流淌,看上去不是什么吉祥的兆头。

他往周身一望,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红色玉珠,静静地躺在地面上,反射着炫彩夺目的光,在昏暗的景色中一闪一闪,颇为漂亮。

“真人?”

李渊蛟小心翼翼地叫唤一声,不晓得迟步梓用神通对自己做了什么,默默低着头。

‘自家未死…迟步梓应该不曾发现什么。’

迟步梓却毫无应答。

李渊蛟心中升起一丝不安,良久才缓缓退开,迟步梓依旧不置一词,袖口孤零零地耷拉着,李渊蛟抬起头来,真人面色阴沉,双目紧闭。

暗沉的霞光照耀在迟步梓的面庞上,触目惊心的两行血泪垂落,李渊蛟心中如同雷霆炸响,脑海一片空白。

‘迟步梓!他这是……’

“嗒嗒……”

迟步梓脸颊上的血液流动,下巴处滴落两滴血珠,落地即刻化为晶莹的红色玉珠,与地上的玉珠一连串相撞,发出一片的清脆碰撞声。

李渊蛟这下明白这满地的玉珠是怎么来的了,解气之余顿觉毛骨悚然,退开一步,迟步梓依旧如雕塑般站在昏沉的霞光中,一动不动。

李渊蛟运起灵识,小心翼翼地在迟步梓身上一扫,只觉得眼前空无一物,再也没有那样的威压。

他袖口之中那装着箓丹的玉瓶落到地面上去,已经摔得粉碎,那枚箓丹滴溜溜地滚出来,停留在砖缝之中。

他默默挪出了院子,父亲李玄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李渊蛟摸摸鼻息,平稳悠长,头上有血,应是撞晕了过去。

李渊蛟即刻驾风而起,灵识一扫而过,院外的两个族兵兴许是受了术法影响,相籍而眠,鼾声如雷。

眼看着这已经有人摇摇晃晃地要醒来,李渊蛟赶忙落回院中,把院门一闭,将李玄宣扶起来,施法唤醒他神智。

李玄宣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看着李渊蛟,悚然而惊,问道:

“那真人呢?!”

李渊蛟惨笑一声,摇了摇头,把李玄宣扶好,打开院门,那两个族兵已经站得笔直,丝毫看不出来方才相籍而眠的模样。

“去请清虹和渊平!”

两人族兵下去了,李渊蛟这才拉着李玄宣到了后头的院子中。

天色越发暗,迟步梓依旧站在院中,两行血泪不断滴流,李玄宣看得头晕眼花,满地的红色玉珠滚落在他面前,晶莹透亮。

“蛟儿…”

李玄宣颤颤巍巍地用灵识上下扫了一遍,那人如玉柱般静静立着,他难以置信,反复确认。

迟步梓脑后神通彩光、一身蓬勃气势、行走太虚的威压通通消失不见,只剩下单薄的青衣罩在他如玉般的肉身上。

迟步梓面色微微痛苦,血泪不止。

“…是不是陨落了…是不是陨落了…”

李玄宣面色苍白,登登登地倒退了几步,没有一丝解气与得意,唯有叫他两手颤颤的恐惧。

“青池宗…有多少年不曾有过紫府被杀害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