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归来(下)

郁家,密林郡。

“李通崖?”

郁萧贵面色阴沉,身后的石门缓缓关闭,一身气势勃发,显然又有精进,在石门前跪着的郁慕高一身黑衣,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北方有一摩诃,于短陳寺转世重修,已经有了法师修为,不知怎地杀了李玄岭,结果被李通崖所杀。”

郁慕高恭恭敬敬地答了,郁萧贵听得直皱眉头,轻蔑地笑出声来,摆了摆手,笑道:

“怎么可能!”

“李通崖我也是斗过法的……也不过胜我一筹,摩诃转世是什么级别?别说李通崖,就算是那剑仙李尺泾亲自来了多半也拿他没办法!”

郁慕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答道:

“此中定然有诈。”

看了看郁萧贵眉头紧皱的模样,郁慕高轻轻拱手,温声道:

“父亲,郁慕仙已经突破筑基,凝聚仙基,听闻过上几年,下次收取供奉便会亲自来湖上。”

“什么?仙儿突破筑基了!”

郁萧贵顿时大喜,哈哈大笑起来,俄而狐疑地看向郁慕高,冷声道:

“都是一家人,怎么叫你弟弟的!”

“弟弟?”

郁慕高抬起头来,冷声一笑,答道:

“父亲把他当儿子,他可不把你当老子!父亲有所不知,郁慕仙现在可是唐元乌的宝贝女婿,自家老祖都能卖了换取青池宗信任,谁还管你小小的郁家!”

郁萧贵一时间又惊又怒,猛然拽起郁慕高的衣领,怒道:

“你说什么?!”

“郁慕仙早就把我郁家当成晋身之阶了!老祖的死他早就知情!我家从小就百般培养,花了大力气送他进宗门,供养了他几十年,任他在宗内结交人脉……”

“结果坊市破灭,我家萧条,他一句话也不肯说!更是合伙青池宗卖了老祖,特地让迟炙烟出言警告我……”

郁慕高本就是多谋多虑之辈,从郁慕仙的种种迹象之中发现了自己这个弟弟早就今非昔比,历数一幕幕一条条,说得郁萧贵愣愣,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等对慕仙拳拳之心,怎么能这样……”

郁萧贵面上的难以置信与悲愤交织,显得尤为苦痛,郁慕高则盯着郁萧贵的眼睛,狠声道:

“父亲还是不要对此人抱有什么希冀了!”

郁萧贵缓缓放下他,后退一步,似乎还在消化郁慕高的话语,良久才道:

“叫你四族叔来。”

“四族叔已身故。”

郁慕高低声应了一句,郁萧贵面色大变,抬起头来,惊道:

“他练气修为,不过年过七旬,怎地就死了!”

“私吞家财,为我所杀。”

郁慕高恭恭敬敬地回答,吐出的话却叫郁萧贵一阵无力,他面色一阵青白,咬牙切齿,良久才道:

“让你六叔公来。”

“六叔公勾结散修,贱卖灵稻,亦为我所杀。”

郁萧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他,双唇颤颤巍巍,顿时感觉到了不对,自己在闭关之时外头多半已经天翻地覆,一时间面色涨红,开口道:

“伱杀了多少人……”

“族叔公五十八名,族叔六十七名,族兄弟一百九十四名,皆是证据确凿,恶贯满盈。”

郁慕高面色依旧恭敬,吐出的话却森森,叫郁萧贵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你…你……孽畜!你!”

郁萧贵的手高高扬起,狠狠地摔了郁慕高一巴掌,打得他退后几步,怒不可遏,两眼通红,骂道:

“畜牲!畜牲!还有谁是你不敢杀的!”

郁萧贵满脸通红,一身气势勃发,嘶声道:

“四叔亲手抱着你来的密林郡,亲自为你去求的亲,六叔公更是带着你父亲我长大……你…你…这些都是亲缘啊!慕高!你糊涂啊!”

“孩儿晓得。”

郁慕高的半边脸通红,缓缓直起身来,嘴角殷殷滴着血,他却表情平淡,轻声道:

“非常之时便行非常之事,若非如此,我郁家不出三代则覆亡。”

————

李通崖在林间休息了一阵,以指为剑,从树上割下一块木料,挥手将其掏空,把李玄岭的首级安放进去,又削了一块作为盖子,小心翼翼地存放起来。

长子死相凄惨,李通崖用法力修修补补半日,总算有了个能看的模样。

李通崖抱着木匣,一路上飞飞停停,总算是到了李家地界,掐了法术散去身上的泥水与尘土,隐去身形,悄悄进了黎泾山。

黎泾山上的小院一尘不染,显然,这几天也是有派人来打扫过,李通崖将木匣往桌上一放,以法力传音下去,转身入内院换好了一身衣物,收拾好表情,一众晚辈已经到了院前拜见。

李通崖高坐上首,放眼望去李清虹最为哀恸,在下首掩面哭泣,那双好看的杏眼哭的通红,低低呜咽着。

李玄宣从坊市之中归来,这几年的从商让他身上有了些斤斤计较的气质,须发之间夹杂着些白发,已经有了老态,呆呆地站在下首,出神地盯着那个木匣子,不言不语,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李渊平苍白的脸色则更为难看了,眼中带着浓浓的不忿,中间的李渊蛟面带哀色,情绪却平稳得多,左手紧紧抓着那一把蛟盘楹,嘴唇紧抿。

李通崖叹息一声,将木匣递到李清虹怀里,李清虹抹了抹泪水,默默接过,一句话也不说,李通崖声音微微沙哑,问道:

“渊云还未到么?”

李渊蛟上前一步,答道:

“已经派人去东山越接他了。”

李玄岭一子一女,便是李渊云和李清虹了,只是李渊云身无灵窍,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李通崖也是首次将他唤回黎泾山,闻言点点头,沉默下来。

一时间院中只余下李清虹低低的抽泣之声,一众晚辈默然不语,看着李通崖疲惫苍白的脸色,隐隐有些预感。

足足过了一柱香时间,下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院门嘎吱一声,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一中年男子,微微发福,眼窝却微黑,两唇颤巍巍。

这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李通崖面前,带着些哭腔,低声道:

“不肖子孙渊云,见过大父……”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