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几世谋得(二合一)

“东部割去岭河一带,南疆献上诸宝给那老蛟,北边紫烟门长年为盟还算老实,西边却又被萧初庭断去一角……”

迟炙云静静地坐在光彩四溢的宝座之上,扶着额角默然,心中颇为惶恐,直到坐上了这位置才晓得迟尉生前所说之言,青池宗如今就是坐在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之上。

迟尉才死,萧家便自立为仙族,其余的几个仙宗都屡屡试探,诸郡的世家蠢蠢欲动,若不是有四位紫府修士坐镇,恐怕早就出了大问题。

“如今只能安抚亲近萧家,使之保持中立,再严酷压制诸世家,只要宗内有四位紫府修士在,怎么样也出不了大事。”

迟炙云想起萧家一夜之间便冒出来的四个筑基修士就恨得牙痒痒,用力一拍扶手,恨声道:

“这世家当真可恨!”

迟炙云尤自想着,下首却上来一人,恭声道:

“宗主…岭海郡闹了动乱,有一群魔修在郡中鼓动散修冲击我青池宗设立的坊市,好在几位峰主及时赶到,一众人散去,只捉到几个穷散修。”

迟炙云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沉声道:

“怎么可能!几个散修也敢冲撞我仙宗坊市?!”

那人迟疑了一阵,答道:

“宗主!据几个峰主所说,这些人似乎是受了魔功蛊惑,作痴狂状,恐怕不简单。”

“魔功?”

迟炙云滞了滞,古时人人常说是魔头得而诛之,现下再少有人分仙魔,非要说起来,还是咒术诡异,恐怕脱不了干系。

“先不必管他。”

他摆了摆手,低声道。

那人拱了拱手,复又道:

“司元白出了塔,收拾了青池峰的东西,也不曾同那位真人交谈,自顾自地往峰外去了。”m.

迟炙云轻笑了一声,点头道:

“任他去。”

————

李通崖拜别了狐狸,乘着风一直向东走,落脚在冠云峰坊市中,如今萧初庭成了紫府,此地已经变了气象,时不时有修士专程落下来,讨论这萧家的消息。

李通崖寻了一灵药铺子,店中坐着一胎息境的学徒,在柜子面前数着药材,见了李通崖顿时站起身,满脸殷勤地走上前来,笑道:

“老爷可是要买药材?”

“嗯。”

李通崖点点头,低声道:

“宝药。”

那学徒愣了愣,连忙跪下去,战战兢兢地道:

“小人多言一句:敢问可是筑基前辈!”

“不错。”

李通崖轻声应了一句,便见那学徒扑通一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尚在发抖,哆嗦地道:

“小人贱声有辱尊听,还请前辈上楼。”

李通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曾想筑基修士这样的尊贵,张了张口,见那学徒还在哆嗦着,终究是没有说话,默默上了楼。

二层的装潢明显华贵许多,几个练气修士在柜台前看着,挑选药材,李通崖这才进了门前,一众人皆投目过来,灵识在李通崖身上一触,惊骇地收回去,皆恭声道:

“见过前辈!”

“见过老祖!”

李通崖见着一众练气皆拘谨地望着他,整栋药楼都安静下来,只好摆手道:

“你等自便,我来寻一味药材罢了。”

“是!”

几个练气修士见李通崖发了话,只好硬着头皮逛着,相互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轮流退下去,不多时偌大的楼中只余下李通崖一个买家,那掌柜的被打扰了生意,却满脸谄媚的笑意,恭声道:

“前辈有何吩咐?”

“可有宝药。”

那掌柜听了李通崖的话眉头就是一跳,战战兢兢地道:

“青池治下禁售宝药,唯有青池宗一家可买卖,前辈说笑了。”

李通崖顿时一滞,看着一群练气修士的模样,心中有了猜测,低声道:

“看来筑基修士已经用不上这坊市了?”

便见那掌柜恭声道:

“前辈,冠云峰坊市供的都是胎息与练气的灵物法器,其中不常有筑基修士来访,前辈可去附近几个世家问一问,兴许有宝药的消息…”

“越国唯有几家坊市能供得上筑基级别的灵物和法器,前些年望月湖坊市在时,便有筑基修士往来,可惜如今已经被覆灭了。”

见李通崖默默沉思,那掌柜讨好一笑,恭声道:

“前辈还是去世家问一问,峰上的仙族,蕈林原上的袁家,望月湖的郁家和费家,也应有宝药的消息。”

李通崖点点头,心中却暗暗苦笑,暗忖道:

“向萧家买宝药,再送予萧家为贺礼,未免也太过好笑。”

那掌柜的抬眉看了看李通崖的面色,恭声道:

“敢问前辈…是哪一个世家的老祖,或是在哪个峰头修行?小的愿为老祖打听,今后有了消息,即刻给前辈送来。”

李通崖一挑眉,不曾想这人也是个机敏大胆的,晓得这药楼掌柜是要攀高枝、找靠山,只是如今他突破的消息只有几个嫡系和盟友晓得,不宜外传,又不是介入这坊市的好时机,摆手道:

“一介散修。”

那掌柜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连连致歉,李通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见这人机灵,丢出个没头没尾的话头道:

“你且先收着消息,过上些年我再来此处看看。”

那掌柜眼前一亮,连连点头,李通崖自顾自地驾风而起,消失在坊市上空,掌柜的这才抹了抹汗水,心中微动,喃喃道:

“若是有一筑基世家撑腰,我等能再往坊市中心靠一靠,也不必一天天受人排挤。”身后那学徒上前几步,低声问道:

“掌柜的是如何晓得,万一此人是散修…岂不是我等自己寻了个大爷来盘剥?”

那掌柜嘿嘿一笑,低声道:

“这前辈上来就寻宝药,这东西哪里是散修用得起的?更何况此人气度雄远,一看就是身居高位,再不济也有一个小观小庙……尔等还是要多学学!”

“是!”

那学徒低低地应了,一众人欢天喜地地整理起药材来。

————

李通崖驾风而起,脚下的冠云峰坊市越来越小,他心中暗忖道:

“我家背靠大山,能产出不少药材和灵物,在坊市中也需要一店面,更何况家中有了炼丹法诀,又有了丹炉,今后还是要有丹脉传承,这药材更是必不可少,此人机敏大胆,且先留他作一闲子,到时兴许能用上。”

李通崖回忆周遭众人的反应,心中升起深深地感慨,先前只觉得筑基修士尊贵,却不曾想到了这种地步,当年司元白自空而下,李家几兄弟唯有色厉内荏的份,如今自己成就筑基,成了同一层次的人物了,人人称自己为老祖,放在青池宗也是峰主一级的人物。

“三宗七门,青池三十六峰最多,大抵有四十位筑基,听闻金羽宗和修越宗共有五十多位筑基,剩余七门便更少,共有五六十位,加上零零总总的世家和散修,越国的筑基修士应在两百多位。”

整个越国上千万人,修士也上万,筑基修士唯有两百多位,便可知其尊贵,李家和萧家比不了,和其余的家族比起来如今也算得上有几分根底了,又有符种加持,如今筑基在望的也唯有李玄锋一人。

“至于紫府…”

李通崖暗自叹气,他如今看过这样多的人,除了自己的四弟李尺泾,也唯有安景明一人称的上紫府之资,算上一面之缘的人,兴许还能加上个宁婉。

“玄宣与玄岭本无灵窍,靠着符种修炼,能到达练气已经是诸多加持,玄锋性子太烈,心思太野,杀人杀妖可矣,恐怕难达紫府。”

“渊蛟和清虹天赋要好些,却没有到妖孽的地步,有符种加持应该有机会冲击筑基,紫府却也是渺茫,李家还不知道要多少代方才能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他在长空中低声一叹,暗暗责怪自己尤不满足,喃喃道:

“有一二筑基,家中便能稳稳地延续下去,慢慢增加底蕴,萧家三百年得一紫府,我家还不到一百年,强求也没了意思。”

将思绪收回,李通崖重新思考起这宝药之事来,暗忖道:

“这几个世家中,萧家和郁家不能去问,费家则同我家一样寒酸,袁家又从未接触,不过……”

李通崖忽而眼前一亮,心中浮现出一个地方来,思忖道:

“倒是可以前去问一问,也能同那人聊上一聊,毕竟毗邻而居,能结个好是最好不过的。”

下定了决心,李通崖驾风而起,往西边而去。

————

“李渊蛟!”

李清虹笑盈盈地上前去,清脆的声音将李渊蛟从思索中惊醒,李渊蛟愤愤地吭了一声,怒道:

“李清虹!三年不见,连声哥哥也叫不出口了?!”

“嘿嘿。”

李清虹将长枪一驻,红缨在空中舞动着,亮红色的衣袍在风中微微飘动,她笑道:

“是不是在想我那未来嫂子?”

李渊蛟神色一囧,哼了一声,嘴角上扬,抽剑而出,边笑着边羊怒道:

“还贫嘴呢,快叫哥!”

言罢提剑来挡李清虹的冷枪,两人笑着斗了几十个回合,李清虹的枪法大有长进,让李渊蛟连连挑眉,嘴上却不饶人,叫道:

“你在世家学了这些年,就学了这么点本事?”

李清虹嘴上不还击,枪法却越来越烈,两人皆使出了越河湍流步,却都不纯熟,你一式我半招,轮流占据上风,僵持不下,只好哈哈一笑歇了招式,坐下来谈天。

“清虹枪法尤为长进,修为也大涨,这费家的三年没有白去。”

李渊蛟这会儿正色道了一句,李清虹也笑盈盈地答道:

“哥,你可不晓得,这费家的寒云峰的灵气浓度可不是我家能比的,况且他家的地盘大,峰头也多,难怪能养出这么多练气修士。”

李渊蛟抹了抹汗水,将剑收入鞘中,笑声道:

“可不是么,若不是我家如今有华芊山和山越供养,哪来的顿顿灵稻,连家中的供奉都缴纳不起,无论是长辈也好,我等这些小辈也罢,恐怕突破时间都要往后延上三四年。”

两人眼神相对,李清虹低声道:

“兄长所言极是,在清虹看来,若不是家族的扩张和富裕,从诸脉到诸姓哪能像如今这般服服帖帖,世人所图为利,所畏为死,老祖以威慑,长辈以利抚,才是长久之道。”

“不曾想女儿辈也有此见解。”

李渊蛟戏谑了一句,正色道:

“你倒是说到了点子上,长兄今后不在了,渊清辈今后由你我二人主导,你我正是要打好了算盘,方能压制住诸姓诸脉。”

看着李清虹深以为然的样子,李渊蛟颇为赞许,有了几分知己的感觉,忽然记起一事,面色一变,沉声道:

“我听长辈之言,你要修炼那《紫雷秘元功》?父亲也让我劝一劝你,清虹若是有思量,不妨说上一说。”

李清虹微微点头,低声道:

“正是,那功法威力强横,又与家中法器乃是绝配,我本是爱枪之人,怎么能不动心?这一脉已有渊云承嗣,我便得一自由身,不过是不能为嗣,并无大碍。”

李渊蛟只好点点头,两兄妹三年各有长进,一番交谈,臧否人物,皆是对对方赞许不已,李渊蛟笑着抬头一望,便见一道流光自东而来,开口道:

“从叔猎妖归来了,那金庚长弓当真亮眼。”

李清虹却一阵暗然,低声道:

“不怕兄长笑话,我也是心高之人,最懂得他,从叔一身杀人之术,却困在黎泾山这小小的天地,恐怕心中不畅吧。”

“像他这般人物,本就是要同话本小说的主角般长驱而去,快意恩仇,却受拘于山间,自然憋屈,只是他这人从来不肯往外吐罢了。”

李渊蛟愣了愣,头一次发觉有这样的事,抬了抬眉,低声问道:

“几位长辈…可晓得?”

李清虹抿了抿嘴,答道:

“怎么不晓得,都看在眼里,只是局势所迫,不敢多言,各个长辈各有苦衷,皆为家族。”

李渊蛟默然不言,只是默默攥紧了剑柄,良久才叹道:

“以我一族之力,几世谋得仙族。”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