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罪与罚
从活人的世界,前往死人的世界,就如同从小池塘进入大海。蓝彧与粟业也不知道,在浩瀚的死人界里,能否找到足以关闭亡灵世界之门的存在。他们的第一场旅途开始。冥灯骤然亮起,照亮了一片冷白色的天地。整体基调是冷白色的,但却还是能够看清楚其他颜色。“有点凉啊……”陡然从夏天来到冥界的某一处,让粟业有些寒冷。虽然是天人境的体魄,但温度的变化却依旧觉得敏感。这是一间办公室。死人没有记忆。“奇怪,是因为死了,所以没有记忆么?”这无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粟业都感觉到,仅仅是触碰,技能察觉到那种灵魂深处的冷。“不过这都是概率说,很显然,这个几率很低,我们遇到的这个鬼魂,对我们毫无用处。”天人境的史学家,在这种地方居然无法改变什么。这是一间多人办公室,但此时办公室里灯光只亮了一盏,一个孤魂正在加班工作。“真是有趣的体验。这就是冥染么?”“虽然这家伙只是一个加班猝死的打工人,可万一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呢?”这是冥界,亡魂是有实体的,只不过触碰起来,像是在摸一块千年寒冰。但不是那种私人性质的办公室,而是那种集体办公的环境。蓝彧说道:粟业点点头:“这就难办了,我的能力居然失效了。我们还是得趁着灯没有填满之前,多探查一点情报的。”“或许,我们本就身处在记忆里,临死前他的记忆里?”蓝彧看向周围说道。蓝彧说道:“对哦,你有趋宜的能力。真是不错。”至少粟业的史学家能力,对已经变成亡灵的单位是没有效果的。程序员死于加班。最糟糕的是——粟业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一个程序员。“轻微的触碰,应该不会让冥染值变高。”粟业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窥探记忆。亡灵其实本质上属于精神体,只不过在冥界有了实体。“你可以使用你的能力,去窥探他的记忆么?”粟业恍然:“根据徐夫人的说法,冥灯会有一定几率,帮助我们吸引到与我们有缘的鬼魂。”眼下,粟业来到了那个瘦削面容,精气神全无的亡魂身旁。好在……冥灯的灯油瞬间耗尽。粟业感受着自身变化,蓝彧观察着环境。“反正也没事做,毕竟还得等灯油填满。”蓝彧听着粟业这句话,就知道粟业已经没有办法了。一切如徐夫人所言,进入一個场景后,就会消耗灯油,需要灯油重新填满,才能离开。粟业已经触碰到亡魂。粟业点点头,决定尝试一下。粟业和蓝彧都只能期待,冥灯真的可以发挥出那微末的概率,将二人带到真正有价值的人面前。但见底之后,又开始慢慢的恢复。“让我试试,扒光他的衣服吧。”与此同时,蓝彧和粟业都感觉寒气入体,在啃噬着自己。这不是最糟糕的。而精神体,且是亡灵这种特殊单位,是天克一切精神类职业的。二人很不尊重尸体,选择了脱下尸体的一件外套。但蓝彧套上那如同冰做的外套后,除了感觉到冷,便是许多回忆袭来。程序员的名字叫陶泰。是一家游戏公司的美工,因为经常熬夜加班,身体早已经不行。但为了孩子,为了妻子和父母,他还是不断加班工作。直到有一天,妻子发来短信,说想要周末的时候,一起出去周边乡镇旅游。妻子希望丈夫能够得到一点休息。陶泰很开心,他死水一样的生活,所有的波澜都源自于自己的家人。原本已经抗议身体,已经疲倦到极点的身体,又有了工作的动力。但一切,都是回光返照。陶泰死了,临死前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心脏跳的不正常。他想要给妻子打个电话,但是没有来得及接通……他就猝死了。这便是陶泰的记忆。蓝彧感受完这段记忆后,灯也填满了。粟业打个响指:“走吧,下一个场景。这果然是个纯吗喽。”蓝彧面色不善的看向粟业:“这就是普通人,你没必要嘲讽。”粟业笑道:“我可不像你那么虚伪,我都有超能力了,我还干嘛要代入普通人视角?”“第一次感受记忆?建议你冷漠一点,不要太把别人的记忆当回事,否则你会陷进去的。”蓝彧倒也不否认粟业的话。“下一个场景吧。”冥灯点亮。二人开始了漫长旅途的第二站。和上一站一样,依旧是无关之人,冥界的大佬很多,但更多的还是普通人。这一次是一个死于车祸的人,司机酒驾,他是受害者。蓝彧感受到了死者内心的怨恨,开始意识到,的确不能让这些记忆干扰自己。粟业在旁指点,教蓝彧怎么迅速的找回自己的记忆,让自己的记忆做主导。有司马懿这种玩弄记忆的高手在,蓝彧的浅尝辄止,终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第三站,是一个孩子,母亲有些疯癫,觉得生活不如意,老公不爱自己,或者说,没有按照她的标准来爱自己。在家撒泼打滚,最终发现老公没有和以前一样顺从屈服自己,而是硬气了一回。于是带着孩子跳楼了。孩子很懵逼。蓝彧这次倒是没有感受到怨恨,只是感受到了恐惧。在粟业的帮助下,这些恐惧很快被消解。第四站,是寿终正寝的老人,这一站可把蓝彧折磨惨了。因为突发死亡的人,记忆大多都只是短暂的,只是临死前的记忆。而这种慢慢老死的人,临死前几乎是回顾一生。粟业发现蓝彧有些不对劲,最终将蓝彧的那身老人服强行扒下来,才让蓝彧清醒过来。第五站……第六站……第七站……全部都是普通人。蓝彧开始对记忆有些害怕,可是他不想遗漏什么。还是一次次体验了很多人的死亡。出轨被老公打死的,抑郁症自杀的,消防人员为了救人却意外殒命火海的,甚至还有被枪决的。蓝彧感慨,虽说人的收尾,都是死亡,但怎么收尾,还真是五花八门。这些人里有他觉得死有余辜的,也有他感到惋惜,恨自己不在现场,不能施以援救的。第十九站。是一处别墅里,死者死前的记忆,极其让人难受。尤其是蓝彧,他感到触目惊心。因为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人。粟业也没有想到,会经历这个人的死亡。蓝彧的前女友。那个被精神病虐杀的前女友。蓝彧的拳头握紧,显然,冥灯真的将他带到了与他有所关联的场景里去了。只是这个场景,让蓝彧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不是害怕。少女的叫喊声撕心裂肺,最后遭受的痛苦,让蓝彧整个人愤怒而自责。听别人说,和亲眼目睹是完全不同的体验。蓝彧也顾不得增加冥染的风险,直接冲过去,将女孩记忆场景里的那个疯子给撕碎。他们不是没有这么做过。之前的场景里,蓝彧也想过,要将那个消防员救出来。可他这么做后,场景重置了。死亡是无尽的轮回与折磨。至少对于大多数灵魂来说是这样的。当蓝彧撕碎了那个疯子后,他发现场景也重置了。他再次撕碎疯子,再次重置……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后,蓝彧放弃了。他捶地自责。粟业笑道:“原来你喜欢的妞长这样啊。”这缺心眼的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是要讨打的。但灯已经亮起,场景已经开始变化。蓝彧的拳头最终没有打向粟业。新的场景到来前,冷白色的光雾里,他冷冷看着粟业。粟业说道:“很内疚么?很自责吧?我知道伱很讨厌我,我拿你女友开玩笑不是第一次了。”“还记得上次你录制节目么?有个女言之凿凿说和你有过一腿。”“我做的。”“你之所以推荐冯恩曼做候选,让临襄市小分队埋下祸患,甚至险些彻底污染简一一,也是我做的。”蓝彧的怒火已经到了极致。粟业却话锋一转:“你是演员,我是史学家,我打不过你。你要是想打我,可以。”“但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就是有无端怀着恶意的人。”“人们总说,恨一个人需要原因,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其实……”“对于有些变态来说,没有爱恨,一切都是出于快乐。谁能提防呢?”“你的女朋友,不是因为你死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难。”“收起你的愤怒吧蓝彧。”粟业能够坦然的讲出自己曾经做过的恶,倒是让蓝彧有些意外。一番话后,蓝彧其实也意识到……自己已经为女友报仇了。那个疯子死的比女友更惨。他不需要自责,如果自责,便永远记住这个女孩就好。第十九站。这一站的死者,是一个旧历者。他叫余笙。职业是浪人,每天醒来,都会穿越到一个不同的人身上。可以说,对于喜欢体验各种人生的人来说,这个职业非常好。蓝彧惊讶的发现,余笙竟然是被秦泽救下的那个学生。在井泉学院里,告诉秦泽学院有古怪的,正是余笙。只是没想到,余笙居然死了。余笙的运气很倒霉,倒霉到穿越到了一个离死亡还有三分钟的人身上。蓝彧都一阵无语……这职业风险确实高。昨天还是亿万富翁,在泳池派对里和世界巨星开派对,今天就变成了离死亡还有三分钟的老人。心电图波动归于寂静的瞬间——蓝彧可以想象余笙那种郁闷与恐怖。就这么……被自己的职业坑死了?粟业皱眉:“我感觉我的身体冷的快没有知觉了。我们运气太差了吧!这都多少站了,一个有用信息都没有。”蓝彧没有说什么,只是进入了下一个场景。第二十一站。这是一个小镇的诊所。诊所外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本书。他眯着眼睛,在晒太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是阳光过于耀眼还是怎么的……蓝彧和粟业同时感觉到,这个医生……在发光。仿佛背后有圣光一样,这个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他微微一笑。粟业只感觉……这一笑对他有一种巨大的冲击力。简直和耶稣一样,有着某种精神系的力量将其包裹着。不对……耶稣根本不能和这个人相比!粟业大惊,往后退了几步。蓝彧则注意到,这个男人手里的书,名为《罪与罚》。“这个小镇始终寂静,却不想还会有外来者。欢迎欢迎。”“让我猜猜,你是来看病的么?”没有任何威压感。粟业瞬间有些恍惚,自己刚才到底在纠结个什么?在害怕什么?这个男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且有着连蓝彧都比不上的俊秀面容。蓝彧说道:“您是医生?”“嗯,我会一点微末的医术,比如我知道,你的朋友出了一点问题。”医生看向了粟业。“里世界是很玄妙的东西,你的里世界被人修改过,你是为了这个来我这里的么?”“真是让人惊喜,能够找到这里来,除了那个骗子和我儿子,这漫长的岁月,就没有人来看过我了。”医生显然对于能够见到新面孔,感到很高兴。但粟业和蓝彧却是一惊。蓝彧知道,粟业的某些地方被秦泽修改了,算是强行的“改邪归正”。但秦泽的手段高深莫测,连秦泽自己都不知道。甚至连盘古都看不出来,否则也不会让粟业混入其中。粟业更是清楚,自己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被外人看出来。因为秦泽的手段,是他闻所未闻的,是借助旧历层面的力量才可以办到的东西。但眼前这个男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最关键的是,粟业完全感觉不到这个男人的气息。这并非是因为对方死了。而是对方能够彻底收敛。这仿佛一种境界的碾压。粟业心跳有些快,难不成真遇到了某个亡灵大佬?“别害怕,看起来你很满意现在的自己,那么你们不是来治病的?”男人笑起来,那该死的魅力让蓝彧都觉得……自己长得是多么的普通。“骗子跟我说的话,我不是很相信,毕竟他一直想骗我来着。”“能不能和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蓝彧猜测,这或许是先遣时代的某个强大存在,或许实力接近旧历主宰。他问道:“您是……旧历主宰么?”医生摸了摸下巴,那种想要骗人的**上来了,但他还是按耐住了。“不是,我所在的时代,好像没有这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