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蹲班房

皇帝是太想要自己班底了,他越看这些老臣不顺眼,这种心思就越迫切。

让魏丛喜进中书,与解除谢敏洪的中书右参议职务前后只差不到十天,紧接着赵拓又将书法出众的许保中以翰林的身份调入内阁担任拟诏秘书郎。

这样一来,他身边最常出现的官员魏丛喜、许保中、李著三人全成了本届新科进士。

长子高中,李严在家门口连放了三天爆竹,撒出去四十贯的喜钱做贺。

新上任的知县高举亲自到李严家里作贺,还吃了宴席。

回来路上看到长房门前冷冷清清,他说了句:“李燕若寻私利而忘大义,眼界不过如此。”

李肃赖在南昌不肯回,实际他也没脸回来。

而兄长高中,对李丹来说既是鼓舞又是压力。他更多地将精力放在文章上,常常与娄谅讨论经义到掌灯时分。

娄谅笑着告诉他自己也就经义尚能教授,于法条、策论、诗词上却不擅长,尤其是诗赋这方面他甚至自认不比学生高明。但是李丹一直未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先生并为此非常心焦。

恰在此时,刘喜兴冲冲来找李丹。这厮赖在余干不走,李丹没办法只好随他去。却不料他竟在四海居“巧遇”了位有学问的先生,特地荐来给李丹过目。

李丹一瞧居然认得,正是那日天香楼一跃、拳打赵老三时出来劝解的老人家。

“这一向先生去哪里了?丹遍地寻不到您。”李丹施礼过后扶老先生进屋落座后问道。

“友人相邀往北去了趟,回来遍处都在传余干三郎的故事,原来竟是你,看来咱们真是有缘呐!”老人抚须笑道。

李丹实言相告自己目前正在备考秋闱,老人问了几个问题让他答了,点头道:“公子经义也算不错,可见是经过名师指点。”

“但在下志在春闱大比,策论及判词两项却非娄师所长。”

“呵呵,这个无妨,在下倒是于这两项颇有心得,只不知公子可愿从我学习否?”

李丹先是一喜,他从上次这老人家三言两语便说得赵煊低头认错便知他是有些本事的。但是紧跟着又疑惑,忙抱拳道:“丹疏忽了,还不知长者尊姓高名?”

老人大笑,不再隐瞒,说:“吾乃舒县曾群,字广研,号穷林,原文心阁大学士曾阙便是区区……。”

李丹呆在当地,张着嘴巴看眼前这位老人。曾阙,两代帝师。仁宗皇帝去世时的辅政大臣之一。

宣宗时辞官隐退江湖,宣宗末再度出山任大学士、汇文院建成后的第一任总裁。宣宗去世后被太皇太后指定为东宫左庶子,皇帝登基后晋太傅。

靖武六年再次隐退,赠太师,赐三千两黄金,立为淮南书院山长。对于策论、判词这类他哪里是“有心得”的层次,根本就是纯熟啊!

“草民见过太师!”李丹只好深揖见礼。

“公子何必如此,请起!”曾群扶他肘臂道:“我的身份不宜声张,公子谨记老夫是曾群,亦不是什么太师。”

“是。”

“曾某受陛下委托来余干授业于你,公子可愿意?”

这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不过……。“草民乃布衣,岂敢劳动先生亲自教导?”

“为国育才,平生所愿。”

听了这话,李丹只好请曾群重回上座,磕头敬茶完全师礼,在忐忑中同小皇帝成了同门小师弟。曾群每天给他点评一篇策论、一篇判词,然后让他自己再各做一篇。

一个月下来娄谅再看他文章时发现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打听之后这才知道曾群的存在。娄谅备下礼物前去拜访,离开时心服口服,找到李丹说:

“有曾先生在,莫说举人,恐怕一个进士出身是跑不掉的

夏季主要考经义,李丹顺利拿到秀才功名,家里也大大欢喜了一场,紧接着便安排毛仔弟跟随他去南昌参加举人的考试。

其实这倒也不难,因为按本朝规矩,本人获得过勋位的可以加一等,就好比前世高考特长生加分一个道理。只要李丹考到中等成绩,大概率就能入选贡生。

这次考试只没有策论,其它于乡试一样,可以看作是个小预考。

江西贡院出题后,也是考三天。但第三场其实只有半天,除去临题成诗外,还会考韵律、作对和对古诗意境的点评。

本来李丹还想着考完是不是要去拜访石毫,但又觉得不大合适,所以忍住了。赵重弼还在南城坐镇目前也不在南昌,李丹只派毛仔弟去他府上递帖子并送了些礼物。

娄家经过上次的内部清洗大伤元气,许多将领离开导致官军顺利收复南城。娄世用逃到山里时身边只剩下数千人,据说赵重弼正与他谈招安事宜。

李丹很想阻止,他对娄世明的惨死有些耿耿于怀,但自己现在无官无职,一待考学子而已,想到这里只得轻轻一叹将此心放下。

最莫名其妙的是,刘喜这家伙不知为何,在李丹辞职之后也不着急回京复命,天天逛着、耍着蛮自在,还跟着来了南昌。

你说李丹一考生,若被人发现身边总跟着个内宦,这算怎么回事?

当然,自己家中现在也不是没有宦者,上饶解围以后丰宁郡王派一什护卫重新送来两个内宦和四名侍女,说是伺候宁儿和恍儿的。

但是自己身边没道理也跟这么一位呀!“你不用回京复命么?”李丹问刘喜。

“你就这么着急撵咱走啊?”刘喜撇撇嘴:“咱在京里没得亲戚,又没甚要务需要处理,回去哪有跟在爵爷身边好耍哩?”

“是呀,也没人管你,还有人替你付房钱、茶饭,美得很!”李丹瞪起眼睛,刘喜知道这是玩笑,也不恼,吃吃地笑。

他李丹现在住在“四海居”的后院里,谁不知道这是他的产业,好像他真给人交房租似的。

好在这城里还有位彭王,偶尔有个把有权势的内宦在城里出现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李丹嘱咐他勿多事,反正有消息处的人在外围跟着,其它也就随其自然了。

不成想第三场考完的四天后,李丹自己却被捕了。

提刑按察司来了两名低级官员,带着惊讶上下打量半天,然后拿出份卷宗让他按手印。

李丹看过冷笑,左右不过还是那些罪名,只多了两条新罪名:暗通乱匪和拐带宫女。

二话不说就按了,然后问:“可要上枷锁?这罪名不小呢!”

二人苦笑:“爵爷,慢说您武技高强,就是不算这层,阁下既有勋位又有功名,无论如何也没个未定罪便上刑具的道理。请上马车,在下等随后跟从便是。”

“还有马车坐,真的假的?”李丹出门一看确实停着辆布帷马车,若不是有几个府衙公差在旁,会以为真是用来接客人的。

“诸位稍等,容我对书童吩咐一声可行?”李丹问。官员们互视一眼点点头。

李丹便叫过毛仔弟:“你在这里等刘先生回来,后面是留在南昌还是回余干,且听他吩咐。”毛仔弟会意,立即答应下来。

刘喜哼着小曲从街上回来,听毛仔弟说就吓慌了。

这还了得,皇帝让自己不离身地跟着这位小爷,任何事都必须记录下来汇报,现在可好人到牢房去了,怎么跟?

“这是哪个跟李三郎过不去的,就见不得咱过两天舒服日子么?”他急得跳起来,告诉毛仔弟等着不要动,他自己急急上街去找人商议。

其实毛仔弟根本也不用动,消息处四海居的隐线和保卫处布置在周围的人员已经在李丹被带走时就把消息报上去了,这会儿回去报信的人肯定已经在客轮的船舱中,晚上消息就会抵达白马坡。

刘喜有他自己的渠道。他先找到翼龙卫在南昌的指挥使蔡渡,这人公开身份是洪都县衙里的捕头,然后通过他先了解李丹被关押的情况、案件前后、归属、告发人等细节。

“什么,他自己伯父告发?”蔡渡带回来的消息让刘喜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为何?”

“咳,他伯父临战逃到南昌,李三郎就把他家产充公抵做军费,因此结下怨了。此前那李肃在南昌上蹿下跳喊冤叫屈地,这事我们公门里的人都知道。”

蔡渡说完又安慰他:“大监放心,暂时没有危险只是拘押候审而已。况他是有功名和勋阶的,也没关在牢房,现在在府衙后面一个单独的小院关着。”

“那何时审呢?”

“这个暂时不知,要继续从按察司和府衙两个渠道了解。”

刘喜叉着腰恶狠狠地想了会儿,说:“这事太突然,我得马上密奏陛下。找纸笔来!”等写好奏折密封交给蔡渡,他临出门又嘀咕了句:“怪哉!”

“您说什么?”蔡渡没听清。

“我说怪哉,这事儿不对。”刘喜转回身:“那李肃不告自己侄子财产的事情,却扯这些乌七八糟?若没有前次的弹劾案倒罢了,现在连起来看却是连贯的一般。

有人想说上次的弹劾也是对的,可却恰好说明这前后两件事有关系!”

“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操纵李肃?可这……为什么?”蔡渡皱眉:

“要说以前李丹是个官员,有人告状是为嫉妒他升太快,也能勉强说得过去。可现在他只是个举子,为何要告他,目的何在?”

“他是陛下要培养的才俊。”刘喜幽幽地回答:“不然你以为干嘛要派咱家到他身边?不然的话为什么要安排曾太师收他做学生?

哦,对了,还有余干那里为什么有你的两位同事?我估计快的话他们明天就会赶过来。”

蔡渡头上唰地冒出层汗来,他知道在这南昌城里肯定有人是触到龙鳞了。

他咽口吐沫,决定无论如何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明白了,需要翼龙卫做些什么,恭候大监随时吩咐!”

刘喜希望翼龙卫做的很简单,立即查清是谁在推动李肃出头,另外按察使司方面谁在负责此案,以及布政使石毫和按察使林中泰的态度。

这时刘喜尚不知道,布政使司衙门里灯火通明,各位大人为李丹被拘押之事各执己见,在石毫含混地表示同意暂时拘押措施后,大家不欢而散。

得知这个情况的蔡渡次日清晨闪进四海居,找到刘喜门上报告,他这才得知昨晚发生的详细情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