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京师缺燃料

刘喜才把丰宁郡王世子送进十王馆,第二天就被皇帝叫进宫去,向他详细询问了这段时间和李丹、青衫队接触情况以及安仁的恢复。

皇帝的墙上挂着那幅安仁大桥全景图,听着刘喜的介绍感慨不已。

听说余干正在筹划横跨东河的白马大桥,皇帝惊讶,询问了所需费用和商户募捐情况,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次日刘喜又带着皇帝的旨意再次南下,他给李丹带来的可不仅仅是加勋赏赐这类消息。

晚饭后两人一起散步时,他悄悄地将洪大年的弹劾告诉给李丹。李丹一愣:“弹劾我?可我才六品呐?”

“不可思议吧?”刘喜抿嘴一笑:“在下听说时也这么觉得。皇上说了,要你不必太放在心上。

陛下说,这件事是冲他去的,有人要以此证明陛下年轻,不会识人,缺乏能力。他说,相信你做事不至于如此鲁莽,不过也许会让你受些委屈,请三郎你有个心理准备。”

“无妨,我做事对得起天地。请侍中转告陛下,臣相信陛下会为臣做主,事情总有昭雪大白的那天。”

李丹拥有前世对上下五千年历史的知识,很快就看出皇帝一箭双雕的用意,但他并不在乎。

这段时间李丹已转变思路,他开始把团练看作是青衫队的实战训练基地,从团练下来的青衫队骨干被安置到各行业,起到了藏兵于民的作用。

只要茶山社一声召唤,迅速召回数千能战之士并不难,所以没必要死抱着团练不撒手。何况将来还要参加科举,毕竟文官治国,必须逐渐淡化别人心目中自己的”武夫“形象。

刘喜点点头,略有些担心地问:“虽然大人这样讲,在下还是得替陛下问一句,他们所说藏匿逃军、包庇乱匪头目这些事……?”

“所谓逃军二字不知从何说起?我队中确有官军的军官和士兵,他们来到团练是为的训练和提高战力。

侍中也知道青衫队自建立到现在总共也没多少日子,之前是百姓,现在要与乱军相抗没有官军的指导肯定办不到。

这些事都向巡抚大人禀告,并征得他同意的。并且有不少官军军官在团练里挂着重要职位。

比如余干守备杨大意、第一营指挥董侯用,兵器总监宋迁等人。团练能协助官军打赢每一仗,和在这边供职的官军弟兄们的贡献密不可分!

包庇乱匪头目这个罪名更可笑,卑职不知道反正、归顺的头领是不是他们说的这些人?团练里这种走错路又幡然悔悟重新为朝廷效力的大有人在!

像二营指挥赖伍发、三营副廖汉清、四营指挥高汉子、中军连正石大军。这些人在乱军那边曾指挥少则数百、多则上千的部曲,现在为赎罪哪怕只带一百人部下也奋力向前!

上次进出上饶接世子,许多人身上都带了伤,卑职觉得仍将他们看作‘乱匪头目’的人,是不是心胸也太窄小了?何况这些人的存留、任用,卑职也无隐瞒,都是报告过的。”

刘喜边听边在心里暗记,微微点头。“那么大人可以保证没有疏漏?”

“除去战场上临机处断、不得不事后向巡抚大人上报的那些之外,绝无卑职擅专或欺瞒上官的行为。”

“那我就放心了!”刘喜点头,然后想起临行皇帝差人给他带的一句话,连忙一拍额头:“差点忘记陛下的一件要事!”

“何事?”李丹被他吓了一跳,忙问。

“陛下目前有个绝大的难题,他要我来问你可有解决之道?”

“侍中请说说看。”

“因今年雨水多的缘故,商京如今薪炭不足。”

“哦,这件事,卑职先前听南来的客人说起过。不过,睢州山中不是有石炭可用吗?我听说好像也有开采。”

“石炭这东西虽好,但敢用的人少。”刘喜说。

李丹马上明白了缘由,笑道:“卑职晓得缘故了。侍中明日回到安仁馆舍可见一物,是我命人刚刚订制的,目前只有英贤馆和团练指挥部在用。

那个东西应该可以解决商京的需要。我回到余干便先去商会,要他们准备充足的供货,并调派人手北上,争取尽快为商京解决今冬急需。”

他并没说是什么东西,不过刘喜猜一定和取暖有关。次日他回到安仁的英贤馆时果然发现屋内用青砖砌了个台子,然后沿着墙往上砌到三尺高。

台上是个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桶样东西,热烘烘地,上面放着一个铁皮水壶正冒热气。有铁皮卷成的筒形管道沿着墙上去伸向户外。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围着打转,不过马上就感到身上热起来。一名仆人上前帮他解开带子、摘走披风,笑着回答:

“刘老爷,这东西叫做煤火炉,是用来烧煤饼的。上头放个壶,这样屋里就湿润不燥性。哦,这是李三郎叫铁工厂铸造的。

这批成品一共九台,这院里给了五个,还有三个在指挥部,另一个在县衙大堂上。听说明天还有批新货,主要供给军医所、本县的县学、敬老院和济孤坊……。”

“等等,你说的煤饼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呢?”

“老爷稍候。”仆役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用块布托了块黑乎乎的东西进来,放在青砖台子上。“老爷请看,这就是煤饼。

是用碎煤、石灰和着泥土制成的。给各位老爷用的一等煤饼,里面加入了荔枝壳等磨成的香料,好闻好用。

这煤饼上有梅花眼,用时与下面那块对上便可以将火焰导上来,很方便。”

“哦,原来李三郎与我说的好东西便是这个?”刘喜想想问:“那这一块煤饼能烧多久?”

“要看房子的大小。如这间屋每晚只需一块就可以烧到天亮了。”仆役说完羡慕地叹口气:“什么时候我家也能用上,那就好啦!”

“这东西很贵吗?”刘喜赶紧问。

“不贵。”仆役摇头:“听说炉子定价时,大伙儿参照以前烧炭的价格定价,结果被爵爷给否了,最后小炉子定的是二钱银,像您这屋的大炉子则要二钱七分银。

这煤饼是三文一块,按每日用三块计算,过一冬下来花费约一贯左右,也还可以了。”

才一贯钱就可以过一冬?刘喜目瞪口呆。不过……?“不过我听人说,这石炭不可久用,久用有毒气,所以京师用它取暖的人家极少,多是酒楼用它代替柴薪的。”

刘喜看这炉子:“难道这跟管子便是为的这个?”

“老爷真是聪明绝顶之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仆役奉承道:

“这管子就是排毒用的,而且您看外面的拐脖没有?这是为了防止来风倒灌,有了这个那毒气便可以顺顺当当排出去啦,一点不碍事!”

刘喜在屋里越看这东西越高兴,他心里头涌起无数的问题想问李丹。

一夜苦熬且充分体会了这炉子的妙用之后,次日刘喜带了个随从便匆匆来县衙,周县令去视察县学的维修和东夹城城墙工程了,却是李著在衙办公。

知道他是天子使节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出来相迎。刘喜早认得他,摆手道:“闲话不说了,咱家有要事,得赶紧去鹰潭见三郎,请大郎给找条船罢,我立即动身!”

“不必着急。”李著笑道:“您且稍待,舍弟今日回余干成婚便要路过安仁的。”

刘喜嘿了声说:“怪不得他当时说什么回余干,原来是有件大好事!也罢,我便等他来一齐走,路上和他慢慢聊!”

他要聊什么哩?原来刘喜坐在屋里一算,这商京城几十万户,那得需要多少这样的炉子?

他又琢磨李丹说要让商团派人北上的话,分明是要在京师开设店铺的意思。刘喜顿时就起了心思,着急忙慌找李丹想说这个事。

赵重弼和石毫见面之后没做停留,几乎是立即返回。他马上找到李丹告诉有人弹劾的事情,不过见他丝毫不慌张、不吃惊,赵重弼略一琢磨就明白了。

“莫非刘喜已经告诉你?”他问李丹。

“大人猜得准,他是昨晚和我说的。”李丹微笑回答。

“那你自己如何想?”

“我和小刘说相信陛下的公允。”李丹拱手道:“卑职做任何事都向大人汇报过,绝无藏私。部分官军军官及兵士留在团练是为提高战力、协助训练,这谁也说不出什么。

至于归顺、反正头领的使用更不必说。所谓包庇,完全是诬蔑之词。那些人说这个话,无非是想说卑职年纪小、无功名在身,陛下不该任以六品而已。”

“你打算如何应对?”赵重弼问。

“卑职所以拉团练,是出于保护运粮队伍不受匪人袭击,又不是为的什么私心。先时在外没有时间,这几天才急忙补了些功课,还好娄师不曾责怪。

请大人恩准,待广信平定,李丹要专心研讨学问,准备参加科考。”

“你要去职?”赵重弼大吃一惊。

“我总不能挂着两个武职步入考场吧?”李丹苦笑,官员不能参加考试,这是科举的规矩,李丹用这个理由辞职堂而皇之。

赵重弼思索,他从石毫的话里也听出些意思来。石毫对李丹观感不错,但他得到皇帝旨意和书信,两者意思很大不同。

信上皇帝倒对他这次通过兵部上报洪大年弹劾李丹的奇怪做法并无责怪,反而是隐晦指出李丹少年带兵朝中议论颇大,又说此子若参加科举必然前途无量。

石毫猜度皇帝是希望李丹放弃武行,走文士的路子入朝,堂堂正正做个官员,所以他找来赵重弼,和他商议如何说服对方。

赵重弼领受了任务回来,却不料根本不用他开口,人家已经打算这么做了。

“唉,那你岂不是还要从头开始?”赵重弼说。

“卑职感念大人、石帅和陛下的栽培,不过若能科举高中,凭借自己实力做官,我想那时亡父有知会很高兴,而那些叫嚷的声音也就没了底气。”

“之前我倒是答应过你继续走科举之路。”赵重弼点头:“也罢,那咱们初心不改,还是走这条路!”

“学生谢过大人。只是……陛下那边会不会不高兴?”李丹犹豫着问。

“你放心,他会理解和支持你的。而且一旦你离开团练,这场弹劾的闹剧也就没法继续下去,但陛下已经足够看清那些小人的嘴脸。此为一石二鸟之计,陛下心里清楚得很呢!”

赵重弼忽然微笑招手让李丹凑近,小声说:“陛下驳回了弹劾,洪大年已被上司申斥。而另一方面,你晋了一级勋位,同时陛下还给你个大大的恩典。”

“哦?还有别的恩典?”

“陛下查问了陈提学涉案的情况,得知学子犯案时他还在赴任途中,但南京刑部不知为何一直坚持要他来背这口黑锅,因而陛下大怒,已下令都察院调查此事。

同时派翼龙卫和行人司前往陕甘追回陈大人,暂时留他在西京安置。案子查清之后再行诏令。哎、哎、哎,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他话还未说完,李丹已经离座倒身下拜,赵重弼赶紧过去拉他起来。

“谢陛下恩,谢大人!”李丹喜极而泣,这下子陈梦儿一家昭雪的日子不远,自己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

“唉!真是个痴心人!”赵重弼苦笑:“陛下给吾信中说,因你年龄小不便再晋官位,他希望你莫要介怀。”

“臣岂敢!”李丹起身激动地再次深揖:“请大人奏报时代丹再谢陛下!陛下英明之主,丹此生绝不负陛下、亦不负赵氏!”

刘喜再次看到李丹,见他喜气洋洋,只以为他在为要做新郎官而高兴,便很是奉承了几句,又以一百两的会票为贺仪,声明不知能赶上这场喜事故而未备下礼物,便以这张纸做替代了。

李丹听其言观其行,便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邀他同乘马车回余干。刘喜自然求之不得,立即上车。

“侍中看到那件宝贝了么?可还满意?”李丹在车上微笑问。

“满意,极其满意!”刘喜竖起大拇指:“就是……不知道这件宝贝产量几何?”

“那是铸铁的,我们试着生产了些先在工人住处使用,然后给英贤馆等处。”李丹告诉他:

“铸铁是介于生铁和钢之间的东西,黄金埠新成立的冶炼厂、铁工厂目前都在试产阶段,每月只能产百来台炉子。

我打算让进贤铁工厂参与进来,他们那边虽然前段时间受匪患影响,但每月产两百台炉子是没问题的。”

刘喜听了直皱眉:“才这么少?那得什么时候才能供给商京呀?京师的需求量可是以万数的!”

“侍中莫急,今冬要在京师普及怕是来不及的,现在这样的产量只能卖给勋贵、官员以及富贾之家。

但我们可以把使用煤饼先普及起来,待今冬百姓们发现了煤饼的好处,明年要大力推广炉子的时候岂不是方便多了?”

“哦!有道理!”刘喜恍然大悟。

“我打算在京城推广四种煤饼。”李丹继续说:“混入檀香、薄荷这类香料的,或馥郁芬芳,或淡雅清净,形状上可以做成各种造型,专供宫内、勋贵使用。

第二等就如君用过的,混入香粉、木粉,供给官员、文士以及富户使用。

再有一种是给普通家庭的。最后一种很简单,不添加任何东西,如摇元宵般搓成球,直接卖给军队、官衙和穷苦百姓。”

他说着看向刘喜:“只是……,我听说商京周边煤矿远在睢县和柘县,要想满足京师用煤就需要将它们运过来才行。”

“这个不难,大人不有的是运货的马车吗?”刘喜指指脚下:“这马车可是你拿手的呀!”

“我有马车是不假,但那是商京,那边有的是本地商人。我就这样贸然闯进去,不大好吧?”李丹表示为难。

“哦!对、对!”刘喜立即懂了:“这个……,大人可有高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李丹悠悠地说完笑笑: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不过侍中要是能说服归德府,再把当地大商人拉进来一、两家,我这边可以各分一股给他们,这样办事,是不是就可以顺利多了?”

“高,实在是高!”刘喜咧开嘴巴,忽然又发愁:“一成会不会他们嫌少?”

李丹摇头:“怎么会?要是陛下也占一成,难道他们还敢索求更多?”

刘喜眼睛亮了:“大人想把一成的股子献给陛下?”

“那可不行,会给文官落下与民争利的把柄。”李丹眨眨眼:“不过陛下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没有报效?

陛下入股,按我们商团的规则来说入股价格自然是我来定,一两还是一钱这差别可大着呢。

至于股东入股价格是绝密,外人难以知晓,这里面可以操作嘛。”李丹说完,掏出刘喜给他的会票:“侍中也是一样,这个就算您入股啦!”

“嘿嘿,你老弟别嫌少就行!”刘喜心花怒放:“陛下那边,我来帮你说!”

“那你可知我要怎么做?”李丹将会票收回怀中,说:“我会成立一个公司。”

“公司是什么?”

“就是大家入股,委托我来经营的这么个机构。”李丹给他大致普及下知识,然后接着说:

“这个公司在商京销售石炭燃料和所需的火炉、烟囱、火钳等,募集人手将客人购买的煤饼、火炉运送到家,安装和教会使用,然后再回收、清运炉渣统一销售。”

“等等,”刘喜拦住他:“我们还要管清运炉渣?这东西还能拿去卖?”

“当然!”李丹告诉他:“炉渣可以做烧砖、修路的材料,那是好东西呢!”两个人一路行一路说。

等马车和护卫队快到余干的时候,刘喜已经大致了解李丹整个商业计划,他的眼里满是串串铜钱和如山的银钞,对这个还在嘴皮子上的“商京石炭销售公司”充满期待。

哈哈!这趟来值啦,至少后半辈子吃喝不愁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