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戏

雷越正望着眼前路面那片涂鸦,那张猎枪人卡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绪……

他同时听到除了周围的大叔、大妈乱糟糟的闲话: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跑来我们村搞事。”

“会不会是什么直播网红?”

“听说那些网红很赚钱……”

还有一个粗壮的男声从远处传来:“散了,散了!”

雷越转头一看,顿时更有点激灵,腰包里的手枪晃了晃。

是警察,有大批警察正往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个气势沉沉的大块头。

“我得马上走人了。”他心想。

那个大块头与普通警察不太一样,反而让他想起了猎枪人,他们都有那种让他感到不安的威势。

“阿越。”黄自强这时忙道,如蒙大赦,“村委那些人让我们散,那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

“哦,改天见。”雷越应了声,没强留这位老友,心里正闪过很多疑惑:

大块头这样立即疏散人群,难道不怀疑他们当中哪个人有关连吗?

刚才大妈们说,这片涂鸦是突然出现的,不是一夜之间,不是几个小时。

而是在人来人往的市场里,转身之间,突然出现。

既然警方的第一反应、优先方案是让人群走,那么对于这是怎么回事应该心里有数,所以不想有人围观,仿佛那片涂鸦有着某种污染。

【东州将被污染,但还来得及阻止!】

看着大块头那些人越来越近,雷越让自己冷静着,心念电转:

那不是普通警察,是知晓不凡秘密的人,自己这次稍一不慎就会露出马脚。

没了那位黑鸟朋友带路,自己已经在眼下这事的现场了,刚走进市场时也已经被路口的监控拍到。

如果警方还是会查现场人员,而且使用排查的方式,那么自己的身影是必然会进入警方视线范围的。

避不开了,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不被看到,是怎么让他们看到了仍然觉得这个烂脸男生没有嫌疑。

再说,大块头已经朝这边望了,他个子高、面容严遮,不太可能不被看到。

“都散了,都散了!”负责管理市场的几个治保人员嚷嚷着驱散村民,“都别碍在这里,再不走就把你们全封在市场里了。”

“……”雷越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始行动。

没有所谓的“若无其事地走”,一个人走过空的空间,另一个人看着,就已经是戏了。

这是,一场戏,必须演好的戏。

而角色是,一个不知内情、身世悲惨的普通男生村民,一个负选择。

这么混乱的场面,走迟一点还可能被某种官方人员封在市场,这个男生会脚步急乱,正因为不知情才急乱,有所畏忌,逃难一般赶紧走人。

此时,周围四散的人们、黄自强的反应都是这样。

所以如果自己不慌不忙地走,那就演砸了。

但太过慌忙的话,就会成了明显的逃窜,同样会引来注意。

只有掌握好一个度,才能隐藏于人群之中,哪怕长着一张烂脸也毫无异状。

不过这些都只是真实生活的逻辑,模仿真实只会带来拙劣的观感,超越真实才会了无痕迹,控制观众。

来吧,就跟他们玩玩……我可是个,害群之马。

雷越闭闭目又再睁开,只是一次眨眼的工夫,已是开始表演。

“怎么了这?”他嘀咕着快步离去,但是又好奇这是怎么回事,边走边回头望,正如其他的路人那样。

只见那帮警察围着那面涂鸦拉起着封锁线,那个大块头铁塔一般站在那里,瞪目张望。

雷越逐渐全然投入到这场戏,也许是因为本色演出,该怎样做反应转念就明:

普通人看到那么一个身形魁梧、手臂比别人大腿还粗的大块头,必然会多看几眼……

而对于他演的负选择男生——不是害群之马,看到这么高大、健康的正选择,会有独特反应,这就是超越真实的演绎机会。

“为什么不是我有这样的身体”,羡慕、倔硬、痛、又漠然……

雷越注意到,那个大块头果然不像一般人,即使长得五大六粗的,感官还是十分敏锐。

他打量了对方不过一两秒,张望四周的大块头就转目望来这个方向。

他没有避躲,这边不只有他一个人望着,大块头也不一定是在看着他,但这个负选择男生不会目光避躲,不需要。

“什么人啊,长这么大份……”有个大妈称奇地说。

“长这样才好呢。”雷越轻声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即兴台词,他深深地敛目望着大块头,像望着一个永不可及的梦想。

然后,雷越转身走去,这次不再怎么回头了,走得既快又稳。

他没有被后面的警察叫住,没有被谁拦下,就这样走出了即将要被封闭的福榕市场。

与此同时,另一边。

“唉,真是个可怜的家伙。”

周围虽然嘈杂,大块头的耳力却够听清楚少年的轻语,连他这种粗人都大为触动,不由叹息地挠头。

虽然对方又戴口罩、又戴帽子,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早在对村民们的排查阶段,这个人就进入过他们的视线。

是那个儿时火灾烧伤毁了容的村民,挺惨的一人,叫什么来着?

大块头一时想不起来,因为那个少年除了身世,无论是监控、起底、大数据、当面观察等侦查,都没什么问题。

那少年还因为刚好当晚在东州人民医院忙他外婆的后事,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而他外婆的去世也已被确定没有关联。

一个村子里,总会有十个八个这种身世惨淡的可怜人,因为实在没啥可查的,也就不需要特别关注了。

“这里出事了,快走吧,要坚强地活下去的,加油哈。”

大块头对着渐渐走远的少年祝福了句,愿对方的生活越来越好。

然后,收回目光,看看这边,看看那边,留意着人群里有没有行色古怪的人。

有些街头分子围过来想要起哄……

“他妈的。”大块头有所警惕,却知道那只是些各方哨犬而已,中不了用。

猎枪人命案案发半个月了,调查小队还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也好、留下脚印的“疑似第三人”也好,全都无踪无影。

也是这时候,大块头瞧见有几位同僚闻讯赶来了,就迎了上去,“警探总是迟来一步是吧,甭问了,‘突现’的涂鸦,没看到可疑的人。”

调查小队分作几组人,负责市场、垃圾场等不同几个地点的侦查。

而他们都是市场这组的,只是刚才身处位置不同。

四、五个人走近,一看到那片突然出现的涂鸦,都知道事态又严重了。

“猎枪人是对的,福榕村这里不简单。”大块头还在说,语气有点自傲于自己第一个赶到现场。

要知道市场的各个监控拍不到这个位置,刚才第一时间的情况,只有他看到,小组其他人都错过了。

与此同时,作为组长的红衣女人霍地扭头望去一个方向,飒爽的马尾摇摆。

她只见人影重重,被疏散的人们乱哄哄地赶着离去。

“你确定没可疑的人?要知道有些共振效应是可以导致这种突现发生的,我是说存在一种可能:猎枪刚刚出现过。”

红衣女人望着拥挤的人群,目光逐渐迷失方向,找不到确切的焦点。

“有些凶手作案后,会喜欢回到案发现场,以及警方的侦查现场转悠,连环杀手就更是这样。”

她说着,看向了大块头,“你要想清楚点了。”

大块头顿时哑然,一瞧众人都望着自己,压力突然就来了,苦叫道:“我是负责打架的,真不擅长观察哈!但刚才真的……没有啊。”

“我们得翻查路口监控。”红衣女人显然根本没指望过对方能说出什么来,“把刚才市场的每个人都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值得关注的人,有没有漏了什么。”

小组几个人闻言都点头认同。

大块头刚刚的自傲气焰已被组长打压下去,嘀咕地说:“知道你升官是组长了……就会PUA我,我可是你前辈呢。”

“我们迄今的调查方向可能完全错了。”红衣女人不理同僚的吐槽,只管认真办案,“必须重新考虑之前被否定了的、被认为不可能的设想。”

“啊到底是哪个混蛋,猎枪在哪……”

大块头苦恼地望向地上那片斑斓的猎枪人涂鸦,抓头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