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对照印证

清宁宫外。太监姜吕从里面出来,告知了有关永康不必来请安,以及让她回去的事。“我只是见一下皇祖母就走。”永康似乎很想跟老太太会面。姜吕带着苦涩但不失礼貌的笑容道:“长公主殿下,最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不能被外人所打扰。您的心意她老人家自会知晓,您还是先回了吧。不要让奴婢这些人为难。”永康叹口气。以她以往的性格,不让进,直接在外面大呼小叫,让老太太知道自己在外面。但现在她也多少识得一些规矩,既然不让进去,那必定是老太太不想见她,硬闯的话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那替我跟皇祖母请安。告辞了。”…………永康离开。姜吕进到内殿时,但见周太后做在那闷闷不乐。“走了?”周太后将捻的佛珠放下。姜吕道:“是的,长公主殿下已先回去了,还让奴婢给您老人家请安。”“切!得了便宜卖乖!谁不知道她现在风光得紧?这是跑哀家这里来耀武扬威的?崔家算什么?她这个嫁出去的皇室女,胳膊肘都不知道该往哪拐了!”周太后当然不爽。凭啥取得功劳的是你那个不争取的驸马,而不是我们周家子弟?姜吕听出老太太口中的抱怨之意,试探着说道:“太皇太后,您看要不要去提醒蔡国公一声?”在姜吕看来,可能老太太在怪责张周不给周家人机会吧。周太后道:“你当哀家是什么人?会为了一点私利,就不顾朝廷大义了吗?如果哀家找人去说,传到皇帝耳中,他会怎么想?周家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人材,也不是哀家所能决定的。”“是,是。”姜吕嘴上应着,心里在纳闷。你这一边不爽,一边却还不想去跟张周计较?既小气又豁达,你这老太太内心很矛盾啊。就在姜吕不明白这老婆子是什么意思时,周太后又问道:“最近周家子弟在研武堂,日子可还清顺?”姜吕一听似乎就明白了,急忙道:“研武堂冬天是休课了,部分没去上的,最近这些日子挺冷的,但庆云侯和长宁伯家的孩子,有不少在研武堂内供职,现在已经不是学员了,而是教习,尤其现在听说还开了个什么少年班,周家子弟也在里面。”“那就好。”周太后脸色似乎逐渐满意下来,点头道,“一时得意,不是长久得意,眼下再大的功绩,不就是那仨瓜俩枣吗?今天他杀一百,明天他掳个几十人回来的,能比平草原的功劳更大?”姜吕这下彻底明白了。周太后这是打算“细水长流”,回头来把大的,让周家子弟为奠定草原胜局出力,可比现在一时的胜负功劳来得更实在。周太后道:“也给哀家盯紧一些,这些不争气的,平时都是骄纵惯了!最近倒是没听说他们在京中惹事,如果再有那不三不四的事情发生,哀家可不会纵容他们!该怎么惩罚怎么惩罚!”“太皇太后,您……过虑了。”姜吕其实明白。老太太这说的是周家两个外戚,经常跟张家那边起冲突,不用说欺行霸市,就算是械斗、死伤人命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好像在张周来了之后,周家和张家在争夺外戚利益这件事上,就没那么热衷了。京城那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好像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最重点的,改而去争于都督府内的利益,或者说是争着给张周干活,以获得更高的利益。周太后冷笑道:“他们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哀家难道还不知?光想着一步登天,也不想想能给朝廷做什么!再不老实的,直接发配西北苦寒的地方锻炼个几年……现在朝中有秉宽在,就算派去西北,那也算不得多苦的差事,旁人还抢着去呢。”姜吕道:“就怕几位爷受不得那辛苦。”“受不得辛苦那就别抱怨……让哀家想去永康那丫头,之前她不也总是抱怨?到底还是懋仁有恒心毅力,同为皇亲国戚,这个驸马哀家是羡慕不得啊,也难怪秉宽会给他机会,就看看他辛苦做事的毅力,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吗?等懋仁回来,再让永康那丫头来请安,到时夫妻俩一起来,哀家宁可见懋仁,也不想再见永康那张口是心非的脸!”说着,周太后起身来,又一把将桌上的佛珠抓在手上。这意思是要进去参禅。可姜吕却在想,这都动了嗔念了,礼佛还有用吗?红尘之人却总想跳出红尘,口是心非的那个人是你吧?…………长宁伯府。周太后的懿旨下达,直接塞到了周寿和周彧二人的手上,除了一顿训斥之外,就是教导他们要“好好做人”,这让老二周彧看了很不爽。“老姐姐这是何意?听着好似我们是从牢里出来的,以后日子都混不下去!难道是先前强买土地的事,被太皇太后知晓了?”周彧有些紧张。周寿手上捏着俩核桃,闻言瞪大双目厉目死盯着弟弟道:“是你跟为兄说,这事出不了事!必定是如此了!要不然的话,姐姐何以要下懿旨给你我?”“哎呀!”周彧坐下来,神色显得很懊恼,“也不算是强买强卖啊,他们惧怕我们外戚的身份,愿意低价给我们,再说出面的也不是府上的人,这都能被知晓,这以后想弄点东西都难啊。真金白银咱可是花出去的,这要是换了以前,不给银子都行。”周寿摆摆手,让旁边侍立的丫鬟等人都退出去。随后才厉声道:“你还是不开眼,先前没事就跟张家那俩小子闹,他俩生瓜蛋子,做事不考虑后果,你在京中多少年了?连点分寸都没有?”“大哥,土地有一多半可是进了你侯府的名下,你怎么怪我呢?”周彧很不满。周寿道:“这会不要计较这些,土地就算还回去,旁人还是会说我们仗势欺人!现在只要不再变本加厉,就算深宫里那位知道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想咋样?”“哼!”周彧仍旧气不过。周寿叹道:“太皇太后一直跟我们说,让我们好好打理家业,我们也只是在为周家的将来着想,咱两家的孩子,就算在都督府里做事,人家也不认。这样,回头把你儿子送西北历练两年。”“啊?”周彧大吃一惊,随即吹胡子瞪眼道,“为啥不是我大侄子?”“长子长孙,还是要留在京中的,有什么事,也要犬子撑着不是?你长宁伯府,不过是周家一个附庸而已,你可别分不清楚主次!再说了,西北历练得了功绩,那是给你脸上争光!侯府要晋升公,太难了,不过你晋升侯,还是有几分机会的。”周寿在循循善诱。出力的事情你家来做,得好处我们周家兄弟是可以一体的。周彧一撇头道:“不干!除非大侄子也去,不然连想都别想!”“爱去不去,到时我会跟太皇太后说,也会跟陛下提请的……”“大哥,你这是不讲规矩啊。以大欺小?”“就欺你了,怎么着?你当弟弟的,就要有当弟弟的觉悟!咋俩都已经一把老骨头了,还能蹦跶几年?孩子你教不好,我来帮你教!咱姐姐还不定能有几年活头,不趁着现在……等将来,可就真来不及了!到时老张家那俩小子骑在咱兄弟头上拉屎,你也奈何他们不得啊!”…………西暖阁。这天张周又奉诏入宫,名义上是去跟皇帝商议事务的,但其实也同时为朱佑樘调理身体,顺带还要商量一些朝堂上讲不了的事情,属于君臣之间不能对外言说的秘密。“秉宽,你看看这个……”朱佑樘拿出一份奏疏。是张懋上奏参劾马仪的奏疏,以马仪不遵号令,擅自带兵出关,以及在调兵事宜上有手续的欠缺,还有兵马粮草配备不及时,马仪所部六千人马吃了他张懋的军粮……总之张懋是一顿挑毛病,把王守仁给他调兵的苦心都给白费了。张周笑了笑道:“这风吹得有点不对啊。”朱佑樘不屑道:“他这根本是不识相!你再看看这个……”说完,朱佑樘又递过来一沓奏疏。都是文官参劾张懋无所作为的奏疏,对张懋攻击言辞之犀利,丝毫不减当初他们参劾朱晖,好像张懋的作为比朱晖更恶劣,更应该受到严惩。“朕也没想到,张懋这老匹夫一世英明,到头来连个进退的分寸都没把握好,以前都督府跟文臣眉来眼去就算了,到现在……他还想着左右逢源,这是在找死啊!”朱佑樘说到这里时,神色中多了几分狠辣。显然朱佑樘都有除掉张懋的心思。张懋除了不会办事,成天在皇帝面前倚老卖老装老糊涂,现在连立场都不定,在没取得功劳的情况下,居然跟皇帝站在相对的立场上,皇帝还会选择你张懋?张周道:“要说英国公在西北的境遇,倒也不能说有多大的过错,接连行军,每次都是在合适的时候抵达合适的地点,并无偏差。”“秉宽,你不会是想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也就是你,还会替他说话!这种人,不值得你帮的。”朱佑樘分明已经在劝说张周,干脆跟张懋彻底撕破脸得了。张周这次只是笑而不语。朱佑樘道:“这里还有王守仁的一份上奏,你看看。”张周接过来,是王守仁所上的一道密奏,是直接呈递给皇帝的。朱佑樘在张周查看的时候,也在旁注解道:“王守仁说,他领兵进草原,一路西进,而鞑靼人也是早就知晓他的行军动向,所以一路往西退,鞑靼的主要部族已在官山周边,因为草原环境恶劣,王守仁不想孤军深入免得撤兵时不顺。所以尽可能往西赶。”张周道:“其实他还有后手是吗?”“嗯。”朱佑樘点头道,“这是大同总兵马仪进兵的路线图,是按照夜不收所呈递过来所总结的,宁夏出兵不及时,但马仪却能按照既定的路线,一直在往西走。按照王守仁的上奏,如果鞑靼人继续西撤,很可能会跟马仪亲率的兵马撞上!”张周又拿过几份奏疏,内容互相对比印证。也如朱佑樘所说的,王守仁跟马仪之间也算是在打配合。朱佑樘笑道:“秉宽,这都是你安排的吧?”张周道:“没有,我并未想这么复杂。今年入冬之前出兵,陛下不也有交待,只是为了抵御外夷,而并非能有大的进益?臣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不用自谦啊秉宽,朕其实早就看出来,西北这些将领都是以你为马首是瞻的,如果不是你教给他们,他们怎可能有这般的勇气,长驱直入草原不说,还是冒着寒冬的风雪,这在以往是绝对不会有的。”张周想了想。如果说是他给了西北将领勇气,这倒也没什么反驳的。打仗就是这样,你取胜越多,越有很多人愿意跟着你打。人总是会愿意站在强者那边,而弱者想要表现自己的能耐,机会还是太少了。朱佑樘再道:“你再对比一下这些……朕愈发觉得,张懋这老匹夫是猪油蒙了心,脑子都不好使了!他这算是在给自己挖坑吗?马仪带兵进草原,或是可以帮他力挽狂澜,让他有机会建功立业,甚至不用他自己出力!结果呢?他先把人家参劾一手!这种人……简直是……唉!”连皇帝都对自己这个大臣无语了。张周也跟着笑笑。张懋以为自己站对了立场,这会调转枪头跟文臣立在一起,妄图帮着文臣去解救谢迁,以换得文臣对他的支持。却不知文臣压根就没打算帮他张懋。文臣在张懋和张周之间,谁都没选择,而是坐山观虎斗,文臣更希望的是张懋在狗急跳墙的情况下,对张周发动致命一击。而不是选择联合张懋对付张周。你张懋有什么好联合的?我们文臣都对付不了张周,联合你有用?你最大的价值,就是用非常规的手段去解决张周!不然你连立足朝堂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