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得天独厚的优势
当天京师内非常热闹,很多当官的都在为这场捷报而奔走,但其实每个人对这场捷报的细节所获悉都不多,只知道是打了胜仗,大概知道是杀敌一千多人,仅此而已。知道的不多,但并不妨碍很多中立骑墙派,往张周派系靠拢,这也是林瀚、崔元府上能聚拢不少人的缘故,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谁是否跟张周走得近,这两位一定是走得近的,跟张周派系的人走得近,也就等于是纳了投名状。几家欢喜几家愁。传统派系,尤其是那些深耕于传统派系的人,诸如翰林院和六部中受内阁等传统派系官员拔擢上来的中层官员,以及大多数五寺内的官员,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看着别人在为一场捷报而奔走,他们自己却只能守住一亩三分地,想改换旗帜都没用……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知道这种坏原则的事,一旦走出第一步,后面就容易收不回来,政客立场不定并不会左右逢源,而是两边不讨好。李东阳当晚去了谢迁府上。雪虽然停了,但积雪未消,李东阳立在冷清的院子里,看着周围过往的人,心中不由产生感慨,这会一直在内院读书的谢丕才带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出来见他。“以中……”李东阳见到谢丕,想安慰两句,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初谢迁被下诏狱,连谢丕等家人也不能幸免,但谢迪并没有受到影响,最近聊李东阳想去跟谢迪探讨一下谢丕的情况,也忍住了,这次他也只能来谢迁府上做一些安慰。谢丕请李东阳到了谢迁的书房,那里现在也作为谢丕临时备考的书房。李东阳环顾四周,问道:“家中如今都还好?”谢丕道:“母亲已带着妹妹等人回了浙江,学生就在这里读书,备考来年的春闱,余姚那边的亲眷都还好,只是都记挂父亲的事,最近也常有余姚本地的人过来问询,却少有敢牵扯太深的,很多人也只是聊几句就走。”“嗯。”李东阳点头,“在这时候,他们能来,就已经很好了。”谢丕面色也有些安慰道:“李先生说得是,父亲出事之后,家里本也想走动一些关系,我也劝过母亲,这件事是天家的事,走动不来的。母亲担心不已,让我有何消息,能快些传回去,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也希望能去探望父亲。”“应该快了。”李东阳道,“今日可有出门?听说过外面的事情吗?”“嗯。听说了,说是蓟镇北边取得大捷,是安边侯和京山伯二人带兵打的,不过我想不明白,这跟父亲的案子有何关系。”谢丕毕竟不是政客,不了解那么多的前因后果。甚至谢家对于谢迁因什么事而落罪,他们都都说不清楚。李东阳道:“以中,以你的学问,将来入朝后,也能为政一方,替大明社稷出一把力,该问的你可以问,有些不该知道的,等你多从官几年后,自会了解。”李东阳也不是来给谢丕当老师,或是给谢丕答疑解惑的。“是。”谢丕诚恳接受。“好在这次的事,陛下没有牵连到伱府上的旁人,对你备考也无影响。如果最近有什么人来的话,你就紧闭府门便可,旁人都不见了。”“是。”李东阳本要落座,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却容易触景伤情。想到自己跟谢迁交好,跟谢迁共事的这些年,他心中便会有些遗憾。眼前的场景就有些不忍目睹,转身便要走。“先生要回了吗?让学生送送您。”谢丕急忙几步过来,脸上还有些愧疚,“府上的下人,能遣散的都已经遣散了,如今连灶都不生,怠慢了先生。”李东阳道:“那你吃什么用什么?”谢丕面带苦笑道:“随便对付一下。”李东阳点点头道:“回头让人给你送一些过来,衣食住行这些事,也不能太刻薄自己。等等吧,年前你父亲的事一定有着落。”“学生也不着急,只是希望父亲那边一切安好就可。”谢丕眼巴巴的,其实他想让李东阳帮忙去探望谢迁。但李东阳自己也见不到谢迁,自然也没法在晚辈面前做什么承诺。最后他还是草草离开。本还想多安慰谢丕一句,但到头来他发现,可能谢丕的心态比他还好,别等反过头来让谢丕来安慰他。因为看似谢迁下狱,损害的是谢家的利益,但其实这更好像是皇帝对传统文官派系的敲打,李东阳人在牢房之外,受的心伤更大。在京师上下都在欢庆北方大捷的时候,李东阳更会显得落寞,对于政治似乎也有些心灰意冷。…………临近日落时。皇宫坤宁宫内,张家兄弟一早入宫来,却是死赖着不肯走,他们想见一下朱佑樘,却被告知皇帝正在养病,且并不会到坤宁宫来,最后二人就死赖着想从姐姐那拿点好处走。张皇后也是几次想去给丈夫请安,顺带想把张周请回到坤宁宫,也是被告知张周一早就出宫了,且被太监转达,说是不允许有人去打扰张周的休息。“怎样?姐姐,陛下肯赐见了吗?”张鹤龄见到张皇后回到坤宁宫,急忙起身来,又拉了坐在旁边打瞌睡的张延龄一把。张延龄迷迷瞪瞪站起身来,却险些没站稳,还要扶着桌子。张皇后火急火燎走进来,语气中带着一些愠怒道:“陛下这是在养病,还是在躲着人不肯见?为什么张秉宽去见就行,而本宫不行?”张家兄弟对视一眼。他们听出大姐头的意思,看样子皇后去见皇帝,过程很不顺啊,这是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你们俩还没走?”就在张鹤龄准备出言安慰两句时,被张皇后把这把火迁怒到他们头上来。张鹤龄道:“皇后娘娘您消消气,陛下龙体欠安,我们就是想过来问候的,如果没法见,那也无妨。皇后实在不必要为这点小事而动怒。”张皇后一屁股坐下来,冷冷道:“你以为本宫是在为你们的事生气?你们俩成天不务正业,明明把你们都安排到西北去了,自己跑回京师来,这次打胜仗的是东边吧?等打了胜仗,你们才想起来之前亏待你们?到底是谁亏待谁?”张鹤龄急道:“皇后啊,怎就怪责到弟弟们头上来了?就算是要怪……也都怪老二!我一直都在教训他,让他一心为大明效命,别想着投机取巧,看看他……再说,这次明显是那位蔡国公有意偏袒崔家和朱家那两个,这种好事他会给我们吗?他去了蓟州,然后大捷就取得在蓟州,这摆明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在蔡国公眼中,我们就是外人啊。”“哼哼。”张皇后仍旧在为丈夫的事而生气,显得不太想理会弟弟的挑唆和挖苦。张延龄也出来帮腔道:“姐姐,要是姐夫派我们去蓟州,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可让我去辽东,那也太远,太辛苦了。辽东那地方可一点油水都没有,且还有人刻薄我们。”张皇后道:“现在让你们去蓟州你们也去?”“去,当然去。”张鹤龄打个哈哈道,“不过如果有下一个好地方,换我们去下一个地方也行,最好是那位蔡国公,把我们前途都给安排好了。我们可是听说,最近京营都在厉兵秣马的,还说什么开春会打仗云云的,我们兄弟俩连京营的差事都被下了,最近……也闷啊。”“你们闷?”张皇后差点想破口大骂。两个弟弟成天在家里混吃等死,花天酒地的事没少干,居然还说闷?张鹤龄道:“没事做,自然闷了,皇姐,我们也想为朝廷效力啊。之前我们兄弟也是立过战功的,为啥好事都轮不到我们呢?我们还听说,都在嚷嚷着要成为张党,其实就是成为蔡国公的党羽,但蔡国公不收我们啊。”张皇后不屑道:“就凭你俩,还不够格。”张鹤龄道:“我们不够格,朱知节这种纨绔子弟就够格了?为什么他就可以?还有崔懋仁,他几斤几两,我们是看在眼里的,以前跟他喝酒,都觉得他不上台面,现在倒好,野鸡变凤凰了,就因为他家那位有能耐,能勾搭上蔡国公?”“你在说什么?”张皇后皱眉道。“别人可都这么说的,说他崔懋仁有个好娘子,尚个公主,本来混吃等死的是他,结果公主出来走一遭,甚至还去过蔡国公府上,不知怎的蔡国公就把她相公给提拔起来,谁知道背地里发生什么事?”张鹤龄随便就把他所听到的内容,直接跟姐姐说了。张皇后脸色有些生气道:“永康是什么人,我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的。”张延龄在一旁用冷笑的神色道:“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见到那位公主,她是心高气傲的,但这回的事情可不寻常,从开始她出来为崔懋仁说话时,我们相信她不会做什么,但后来……她可是铁了心要成为张党的,那么大反差,她还是个女人,要说背地里没什么,我们可是不信的。”“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张皇后继续发怒道,“你们是在攻讦一个公主的清誉,被陛下知晓……你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张延龄撇撇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之前对蔡国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后来就无比巴结,蔡国公吃饱了撑的要帮她?如果没好处,谁帮谁?她家里一没银子,二没人脉的,说是靠她那张嘴出来活动,但我看……还真不一定……切!”张皇后气得鼻子都歪了。但有一点,她开始觉得弟弟说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了。永康公主最初对张周是很生分的,那时候还想办法去给张周挖坑,后来不知怎的,就成为张周铁粉了,又在皇帝面前夸赞张周,甚至还想把自家小姑子嫁过去。本来她也以为只是因为崔元从张周的提点中获得好处了,但现在想想,为啥自己身为皇后,都没法让张周把两个弟弟给带出大出息。现在好像是想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这个小姑子,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啊。“姐姐,咱可不能让那些姓朱的,完全把咱姓张的给压住啊,咱又不比他们少什么,姐夫以前对咱姓张的那么照顾,现在怎么轮到姓朱的蹦跶了?”张延龄心怀不满,也是在抱怨者。张皇后道:“什么姓朱的,姓张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咋不知道?以前姐夫用咱家的人,现在用他们自家的,这不就是区别吗?姐姐现在看来……日子也不好过啊。”张延龄说话语气带着几分促狭。张鹤龄赶紧拉弟弟一把。他还狠狠瞪一眼过去,好似在说,你脑子缺根弦吗?这种话也乱说?不过张皇后好似也不生气。在这种“共同进退”的话题上,张皇后倒还觉得两个弟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算话说得难听点,但弟弟的恶意反倒是最低的。张皇后语气仍旧很冷淡道:“回去掂量掂量,想让陛下给你们安排差事,给你们安排什么好,到底是留在京中继续在京营混日子,还是去西北打仗,再或是去辽东还是蓟州。别眼气别人。”“是,是。”张鹤龄替弟弟回应。“来人,给他们个箱子,把东西装上,早些回去,再迟一些出不去了。”“多谢皇后娘娘。”这次两兄弟的步调倒是非常一致。…………等张家兄弟走了。张皇后一个人坐在那生闷气。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道:“去把贤妃请过来。”“娘娘……”宫女是不太愿意接受的,因为之前朱佑樘说过,除非是非常时候,不然的话,不允许坤宁宫的人去打扰贤妃。“去!”“是。”不多时,贤妃就立在了殿门之外。张皇后改换了脸色走过去,笑盈盈对贤妃道:“妹妹可算是过来了,一起吃个饭,有时间,今晚一起去西暖阁给陛下请安。”就算心中再不愿意,张皇后也要学着接受这位“妹妹”,靠这位妹妹打通跟丈夫之间的阻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