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自我欺骗与虚拟人格

林雅月大吃一惊,不过我这次是霸王硬上弓,不管她抵抗不抵抗,我都是打算强吻到底,很快,我感觉我的嘴唇上就被一片柔软湿润的感觉包围了,这当然是林雅月的嘴唇,我使劲地把我的舌头塞入她的舌腔,然后享受一条游蛇一样肆意游走索取着。

林雅月发出了一阵嘤咛声,似乎想推开我,但是我紧紧搂住了她,不顾她的反抗,疯狂地吻着她。

整整持续了几分钟,我才结束了和林雅月的对吻,我感觉舌头都已经变得无比酥麻了,差点就呕吐出来。

林雅月擦着唇边晶莹的津液,眯起眼笑看着我:

“吻技不错哦,想霸王硬上弓攻略我?可惜,你也看到了,我不吃这套哦。萧十一郎。”

“不,”我也笑着擦着嘴边的口水,“我这不是霸王硬上弓,我想吻你很久了,因为我早就爱上你了,林雅月,你知道么?我早就想向你告白。在过去的十多天里,每次我迷茫失意的时候,你都陪在我的身边,一次一次鼓励我,一次次安慰我,给我慰藉,我早就已经迷上你了。你知道么?”

林雅月哈哈大笑起来:

“那是我为了攻略其他人,利用你而已,难道你还认真了?”

“那也没关系,”我笑着,“因为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和你约会,我只是想和我脑海里虚构的那个陪着我,温柔如水的林雅月约会,你只是我用来自我欺骗的工具罢了。谢谢你给我一天的时间,来让我实现我的心愿。”

林雅月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但是很快她又笑起来:

“那可不好意思咯。我之前展示给你的,可不是我的真正性格,我本质上,可是个疯狂的女人,比你想得要疯狂多咯。哈哈哈。”

“没关系,爱情可以让一个女人改变,我相信这一点。”我认真地说。

林雅月双手别在背后,道:

“你不会剩下的一天多一点时间里都想跟我说这些吧?靠这些没用的可没法让我动心哦。如果要用爬树来做比喻的话,萧十一郎,你现在才不过刚刚碰到树根而已,距离树冠还远了十万八千里。接下来,想带我去哪儿呢?游乐园?电影院?水族馆?鬼屋?步行街?还是动物园、电玩城?赶紧选个地点吧。”

我看着林雅月问道:

“你想去哪?”

林雅月一笑:

“我想去哪?我啊,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等一天时间期限一到,看你吃下安眠药,然后我可以去见我的主人。”

“好,那我们就哪儿也不去。”我说,然后我直接找了一块地,坐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看着林雅月。“我就坐在这里,看着你,就满足了。”

林雅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道:

“你不会是疯了吧,萧十一郎?剩下的一天时间,你不抓紧时间好好攻略我,居然想坐在这里等死吗?”

“可你不是哪儿也不想去吗?我不想扭曲你的想法,你想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我平静地说,“如果你哪也不想去,那我们就哪也不去。”

林雅月有些气馁地出了口气,她扶了扶额头,道:

“好吧好吧,还真是败给你了。反其道而行之,想以退为进是么?行,那我先送出一城,就去附近的新杂志主题咖啡馆喝半自助咖啡吧。我正好有点渴了。”

“好,”我点点头,站起身来,“那就去新杂志主题咖啡馆。”

我和林雅月之间的约会简直就是两军对垒,这不单单是情意的传递,更像是脑力的交锋,林雅月是言情小说家,爱情专家,而我却是要攻略她的人,这样的立场,注定了她要反我的攻略,而我要不断用各种方式攻略她,我们之间就像是在下一盘棋,我进一步,她就退一步,她进一步,我就退一步。

情场如战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和林雅月来到了新杂志主题咖啡馆,因为黑龙状态的林雅月在市内大闹特闹,导致南京市中心区域附近已经空无一人,我们进入咖啡馆的时候,里面一片狼藉景象,咖啡馆内的咖啡杯、杂志统统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地面上到处都是咖啡液的水渍。我从咖啡机取了两杯极品蓝山咖啡,一杯递到了林雅月的面前,林雅月正架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时尚杂志,细细地翻阅着,接我的咖啡时,她只是轻轻说了声谢了,然后就重新把目光聚焦回了杂志上,自顾自地看着。

而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喝咖啡,一边静静地看着她。

薄柔暖煦的阳光从咖啡馆的窗面照射进来,照在我们之间的咖啡桌上,把桌面照出一大片的亮斑。而我则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咖啡。

云彩一片一片地在天空中走过,咖啡馆里的挂钟指针一格又一格地转动着,而我也不急,只是喝着咖啡,静静地看着林雅月,直到她看完一本杂志……然后又拿起第二本杂志。很显然,她主动提出到咖啡馆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杂志,从而拖延时间。

但是我比她还要更能拖延时间,我索性就这么看着她,其他事一律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打量着她的眉毛、鼻梁、鼻尖、唇珠、眼睑、刘海、耳郭、锁骨……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她。

直到浏览完第五本杂志,当外面已经开始夜色朦胧,屋内光线变暗时,林雅月才重新抬起头看着我,奇道:

“真的就打算就这么一直看着我,不做点什么吗?我可是都给你机会了哦。”

我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依然静静地看着林雅月。

林雅月放下了杂志,也用双手手背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我,道:

“我倒是奇怪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你什么都好看。”我笑着说,“你真美。这唇珠,就像是樱桃。还有这眉毛,淡淡的,就像是卷云一样,特别是鼻梁,我已经看了很多遍了,就像是梅里雪山的山脊一样。”

林雅月哑然失笑:

“你去过梅里雪山吗?”

我摇摇头:

“我没有去过,但是我想梅里雪山肯定也没有你的鼻梁美。”

林雅月轻叹了口气,道:

“嘴巴倒是挺甜的。可是你知道吗,对于一名名声在外的小说家来说,你这样的形容只是隔靴搔痒呢。我啊,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我说的都是我心里的想法,肺腑之言。”我笑着说,“你太美了,怎么看都看不够。”

林雅月微微侧过脸去,不和我对视线,道:

“你是在浪费时间,萧十一郎。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我笑着说,“我一开始就没想拯救这个世界。只是想和你约会而已。”

说出这话时,我心里一点也没有藏着掖着。因为这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望攻略林雅月成功,提出约会,只是为南京市市民争取点逃难的时间而已。至于最后能不能攻略林雅月,我已经完全交给了命运和我大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指不定可能会出现的一闪灵光。

林雅月似乎对我无趣的答案显得有些烦闷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吗,那还真是无趣呢。我本以为你还能有更巧妙的打算,看来我要失望咯。”

我笑笑,却没有回答。

这时候,因为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而城市里的电网因为林雅月之前的破坏的关系已经中断,咖啡馆里变得黑暗起来。

林雅月舒展了一下懒腰道:

“断电了,你不会还想在这里待下去吧?”

我笑着说:

“如果你不想走,我就在这里陪你。”

林雅月微微一笑:

“虽然我黑色,但是待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也没意思,随便走走吧。”

就这样,我和林雅月离开了咖啡馆,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一片漆黑,既没有路灯,也没有室内灯光或者霓虹灯和景观灯,与之前几次约会时那喜庆灿烂的城市夜景完全不同,这一次的城市,是死一般的寂静。

瑟瑟的夜风迎面吹来,我感到面颊一片冰冷,也不知道林雅月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看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她似乎是在期待着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走到一间体育用品店的橱窗前时,林雅月看到了一根掉在地上的球棍,然后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哈哈大笑,然后抡起球棍就把店门给砸了个稀巴烂,一边砸,还一边放肆地大笑着:

“痛快!太痛快了!早就不知道多少遍幻想过如果地球上没有了人类,我一个人痛快发泄的景象了!哈哈!”

林雅月肆意地狂笑着,任性地发泄着,不住地用手里的球棍打砸着她视野里看到的一切东西,路边的凯迪拉克的车灯车窗反光镜,沿街所有服装店的玻璃门窗,还有美容店外面的牌匾和吉祥物,都被她砸得一干二净,这一刻的林雅月全然没有什么淑女风度可言,她完全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女神经病、女变态,女疯子。

她一边用脚踢飞路边的垃圾桶,吓跑路边的流浪狗,还一边哼着调调,然后把婚纱的裙边像是毛巾一样裹在腰间,便于她行走奔跑。因为发疯时散乱的发丝会把她的长发弄乱,她还把她的那一头长发分成两侧,束了两条长长的马尾,在她奔跑砸掠的时候,她那两条马尾就随着她的跑动一上一下地晃动。

她完全没有了理智,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似人非人,绿酽酽的污水打湿了她的长拖尾,可是她全然不在乎,在疯狂发泄的过程中,她的诗意也在不断地产生着。

“啊……城市的**,熨帖在夜的樊笼里,绿意残浓,这片平静的房顶上有白鸽荡漾……它透过松林和蚊丛,悸动而闪亮。公正的夜火在那里用星光撩成,天空,天空啊永远在重新开始!多好的酬劳啊,经过了一番深思。终将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

“耳鬓厮磨耳鬓厮磨,当杀不杀当杀不杀!夜阑无尽人相思,耳熟目生杨子依!”林雅月把一只猫一棍子抽飞了出去,血花四溅,她却是亢奋癫狂地大笑着。一直等到她浑身是汗,她才转过脸来目如游丝地看着我,笑道:

“看到了吗?这才是我的本性,我就是个疯女人,我喜欢杀戮,喜欢破坏,喜欢宣泄,喜欢刺激,现在你还喜欢我吗?!嗬嗬嗬哈哈哈!”

我静静地看着林雅月的脸,然后道:

“喜欢。更喜欢了。其实我最喜欢疯子了。”说完,我也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棍子,陪着林雅月一起疯狂地发泄了起来,一边发泄,还一边唱着我自己胡乱编造的歌曲:

“蚂蚁和飞虫以岁月的名义赶到……波澜使我们噤声……她在哭泣,我在歌唱……在记忆的空气中,滴落的初夜……是血,她在手中几乎难守……少女的贞操……是那根雨中棒糖的魔法……”

一边高歌着,我也对着路边的车门、车窗、服装店的橱窗砸了过去、捅了过去,把所有看似精美华丽有序的物品统统砸碎、碾碎、破坏殆尽。

“小小老鼠,想看你姐姐的咪咪吗?到哥哥这里来~~嗨哟嘿嘿嘿嘿嘿!”林雅月像个酩酊大醉的醉汉似的在步行街上疯狂破坏,像是隐忍了多年的人类状态下内心中的压抑情绪在这一刻完全释放,从街道的东路一直破坏到西路,我们两人差不多把能砸的统统都给砸了。最后我们一起蹲在街角里喘着粗气,互相对视着。

“小子,够烈嘛,能陪我疯这么久?”

“这么久,难道你疯累了吗?”我笑笑,甩了甩手里的棍棒。

“敢跟我去酒吧喝酒去吗?”林雅月蹲伏在地上,两腿叉地很开,她眼睛灿亮,托着下巴笑道,“喝不醉我就陪你上床,喝醉了睡觉的时间就从剩下的时间里扣。敢么?”

“怎么不敢?”我把手里的棍棒随手一甩,拍了拍手道,“喝就喝。”

林雅月两手叉腰,哈哈大笑,道:

“好,好!够爽快!走!”

接下来,我和林雅月洗劫了一家酒店,我们搜罗了吧台上所有能找到的酒,伏特加,白兰地,干邑,朗姆酒,所有度数够的洋酒就像是摆阵罗汉型似的摆开,然后林雅月喝什么,我就陪着她喝什么,看谁先喝倒下,按照她的说法,如果她先倒下,那么她就陪我上床疯狂一夜,如果我先倒下,那么如果我躺一天以上,那么剩下的约会时间全部扣光。这个赌注简单干脆。但是很显然,和非人类的林雅月下赌,我的输面极大。

其实我对自己的酒量把握也不是很大,不过之前在陪着阿耆尼、小葵和尤弥尔的时候,我多少知道一些我自己的酒量,我的酒量上限是多少我不清楚,但是应该还是过得去的。尤其是在陪小葵的时候,那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喝了多少。

结果悲剧的时候,我虽然没有低估林雅月的酒量,但是我却是低估了我自己的酒量,喝了不知道多少斤的酒,最后不但没有把我们俩喝倒下,反倒是把我们的肚子都给喝大了,我跟林雅月两个醉醺醺地看着对方已经涨成了蒙古包的肚子,一边呕吐,一边打着饱嗝,同时一脸的无奈。

我和林雅月都指着对方的肚子,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虽然都没有喝倒下,但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我们两人的精神都变得极度亢奋,大脑里的逻辑、理性、理智彻底崩溃,真的是到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地步。没有了法律、社会规则、人情世故的约束,我们两个人变成了完全的自由人,做着最最疯狂的事,那个晚上,我不知道跟林雅月砸了多少的店面,跑了多少条街,我们还吃起了用路边死去的市民骨灰做的拌饭,玩起了灵车飘逸、坟头蹦迪、棺板冲浪,最后直到灵车撞在一棵树上才停下,我们两人一起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烈日当头,醒来时我只觉得浑身酸痛,胳膊、双腿都使不上劲,身上更全是呕吐物,连裤子都穿反了,而身边车座里的林雅月却不见了踪影。

我吓了一跳,以为林雅月和阿耆尼她们一样因为攻略成功的关系而死去了,我急忙从车上跳出去找她的踪影,最后我抬头一看,却看到她正坐在车外的一块石头上吹着风,丝丝的秀发在风中散开来,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太阳帽,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正细细地吮吸着,看到我下车,她有些佩服地道:

“还以为你会一觉睡到一切都结束呢,没想到居然赶在中午醒来了。你还有九个小时,说吧,你还能拿什么攻略我?”

我看着林雅月恬静的面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忍不住又呕了一口。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我的身子还是虚得很,看来昨天真的有点消耗过度了,我甚至都记不起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简直就像是第二次失忆了一般。

林雅月丢给了我一瓶脉动,我漱了漱口,然后下车看着她。

“还有九个小时是么?”我问道。

“是啊。”林雅月把刘海的一丝长发拨到了耳后,微笑着看着我,“我很有原则吧?如果趁着你昏迷的时候给你来一记麻醉针,就什么都结束了。”

“那你为什么没那么做?”我问。

“因为我想看到最后。”林雅月说,“我很感兴趣,想看看你到底凭什么攻略我。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主角往往在被某个反派胁迫,要求二十四小时内完成某项任务,不然就死。然后主角往往在最后关头扭转乾坤。作为一名曾经的小说家,我很想看看你能给我什么惊喜。”

“没有惊喜。”我直白地说道,摊了摊手,“真的没有。”

“那我也会等到时间到的时候看到你失望颓废的表情,那绝对也是绝妙的享受。”林雅月道。

我苦笑,抬起头,望着后方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的南京市,问道:

“接下来想要去哪里?”

林雅月用她那纤柔的手指点着下巴,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道:

“嗯……去哪里好呢?对了,就回我家看看吧。估计以后也见不到了,就回去看看吧。”

林雅月提出要回她的家去看看,我当然同意了她,虽然军方没有干涉我和林雅月之间的约会,但是我知道他们其实一直都在暗中监视我们,所以我随便喊了几句,不到二十分钟,就有直升机从天空飞来,落在了我和林雅月的面前,我们两人上了飞机,两次转机之后,乘坐客机前往了林雅月原来的居所。

林雅月是浙江人,故居在浙江绍兴,是典型的江南美女,那里历史上也算是文人辈出。林雅月的故居比我想象的要简陋多了,那居然是一间农家土瓦房,两层楼,有个合抱大院,看起来年久失修,异常地破旧简陋,还是和周围的养老院拼接的。

当林雅月挽着我的手进入养老院的时候,里面的一位老大娘居然没有撤离,而是正在扫地,看来军方并没有把灾情告诉这里的老人。

扫地的老大娘看到林雅月,顿时眉开眼笑,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孙女似的热情地打招呼,林雅月也挽着我的手,热情地和老大娘打招呼,非常有礼貌地上前问候,甚至还帮老大娘扫了一块地,如果不是因为见过了林雅月的另一面,我甚至还会以为林雅月一直都是原来的林雅月,从来都没有变。

生锈的铁窗框,布满碧油油青苔的土瓦墙,剥落了一些的墙泥,院子里还长满了杂草。没想到这里就是林雅月和猥琐大爷住了多年的居所。

林雅月的屋子在二楼靠近走廊尽头的一扇抹着黄色油漆的木门后面,进门的时候,我被里面的简陋个狭小和惊呆了。我本来以为像林雅月这样的大小姐居住的地方必定是城堡一样豪华的别墅,万万没想到她长年居住的居然只是一间不足八十平米的小屋,里面两室一厅,就连卫生间和厨房都没有,客厅里异常干净简洁,一张压缩木屑做成的最便宜廉价茶几,还有一条扶手的布料缝了好几针的二手布艺沙发,除此之外,就是茶几上的一盆枯萎了的水仙花,除此以外居然就没有别的了。

“家里有点简陋。不介意吧?”林雅月有些尴尬地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打开窗框透透气,说道。

我的视线在林雅月的家里四下游走,摇了摇头,道:

“不介意。不过你的家……的确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我跟人类不一样,人类追求奢华富贵,我在对人类世界的物质需求不大。”林雅月说着,推开了她的房间的门,我看到了一间不过十五平米大小的小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单倒是显得非常朴素典雅,点缀着些许腊梅花,上面的薄被折叠地整整齐齐。床边还有一个欧式五斗橱,再接着林雅月的房间就被一张连着书桌的书架占满了,书架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小说。从王丽萍的《双城生活》到王春元的《忏悔无门》,还有东野圭吾的《仮面山荘殺人事件》,从青春到爱情,从爱情到悬疑,当真是什么类型的都有。

房间还有一个阳台,但是不向阳,过了下午就基本见不到太阳光了,房间里一片昏暗,阳台挂衣绳上的一架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我无法想象,林雅月……曾经在这样一个地方居住了很多年。

早在尼德霍格变成林雅月之前,真正的林雅月就已经居住在这里了,真正的林雅月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她有过什么样的故事,有过什么样的心事,她是否有过心爱的人,或者被人所爱?在这个阳光永远照不亮的简陋房间里,她又是怎么度过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的?

我是永远也无法知道了。

林雅月坐在床上,舒展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道:

“家的感觉真的很不错。知道吗,过去的三年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在这个房间里,不断地揣摩林雅月的思想,模拟她的心态,学习她的性格……晚上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把自己想象成她,想象她是怎样从床上起来,怎样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怎样细心地一页一页翻开书页,用怎样的手势夹住书页,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思去看她的那些小说,又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写小说……所有的这些,我都一一揣摩,每日每夜地揣摩,我想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她。”

“这么说,你觉得自己这个角色演得非常成功,你很融入林雅月这个角色?”

“当然了。”林雅月横躺在床上,大腿蜷缩成一团,慵懒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追逐着她的影子,扮演着她的影子。就像她还活着时一样。虽然她已经不在了。”

我看着林雅月道:

“既然你这么用心地扮演这个角色,这么爱这个角色,那你毁灭了这个世界,就不后悔吗?”

说到这里,我低下头,却是一怔,因为看到横躺在床上的林雅月的眼角居然渗出了涔涔的泪水,两条晶莹的泪串和鼻梁垂直交错着滑落,濡湿了白净的床单。

“我喜欢扮演这个角色,和我想毁灭这个世界,追逐我的主人,那是两回事。”林雅月惨笑着道,“扮演林雅月,只是我的兴趣罢了,那只是一种爱好。”

林雅月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意识到恐怕脸她自己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林雅月还是尼德霍格了吧。

林雅月走到了窗前,拉开了窗帘,让外面零星点点的昏光打映在窗面上,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圆晕。

“三年来,我一直都在试图了解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林雅月缓缓地说,“我看她写过的小说,看她写过的日记。然后一个人写小说写给自己看……在小说里想象人类的面貌。知道吗,写小说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它可以让你幻想出无数的性格,无数的面孔,每一张面孔,其实都是你内心的一道投影。但是时间久了,面具戴得久了,你会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个角色才是自己。”

林雅月轻轻地探出她那芊芊素手,闯过窗框,迎着屋外吹来的清风凌空一抓,轻轻一握,然后又慢慢地展开。

“林雅月已经死了,全世界都找不到她,可我却有觉得全世界都是她。构成一个人的不单单是那个人自身的质料,更是这个世界相对他来说的那种空缺。就算她不在了,可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她的一部分,这个世界……是一个充满了风情的风情世界。”

林雅月最后的一句话给了我莫大的震撼,一刹那,无数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闪烁起来,零星碎散的片段组合成了有序的画面。

在那一刻,我突然知道了攻略她的办法。

或者说,攻略这个世界的办法。

“其实你自己心里也一直很矛盾吧?”我笑着道。

林雅月翘起秀眉,道:

“是吗?也许吧。可是我可是对于我现在这样很乐在其中呢。”

我走上前了两步,拍了拍林雅月的肩,道:

“还剩下四个小时。这次,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林雅月扬眉一笑,似乎是得到了我的什么信号一般,道:

“在那里,你会攻略我?”

我平静地看着她,道:

“在那里,我会攻略整个世界。”

林雅月绽放出了精光灿烂的笑容,纯黑色的眸子像是夜晚发光的夜明珠:

“这就对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让我好好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吧,萧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