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药砖

药砖,也是叶怀清前世的故伎了。

研发药砖,不是出于单纯的炫技,更不是标新立异,而完全是不得已。

随着修行的进展,眼、耳、鼻、舌的感知都会越来越灵敏,眼睛会看得越来越远,耳朵也能听得越来越细微。

这些都是持续地不断地进步的,不知不觉中,修者眼中的颜色,会趋向于缤纷多彩,同样是树叶的绿,会有很多很多种,同样是花朵的红,也一样会有很多很多种,而种种雨声风声之类,也会从原本的粗疏,渐渐地出现各种细分。

蜘蛛网的细,头发丝的细,蚕丝的细,树叶脉络的细,乃至于手上各种纹路的细,等等这些,都会不知不觉中进入观察的视野,然后呈现种种区别。

这一切的发生,是随着修为的进展,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但这些,却还都是“渐变”,又或者说量变。

在不断的量变之后,关于眼、耳、鼻、舌的感知,是存在一个质变的。

那便是开窍!

前世,在眼耳鼻舌中,叶怀清第一个打开的便是鼻窍!

那和神农诀是有莫大关系的,不过暂且不说这个,反正在打开鼻窍的那一刻,轰的一下,随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彼时,地点是在一个滨临丛林的乡野别墅中。

在打开鼻窍的那一刻,别墅之内,山野之中,各种各样的气息,像是骤然被打开了闸门的高位洪水一般,以万钧之势,一股脑地倾泻而下,经过鼻窍,撞入叶怀清的嗅觉感知之中。

泥土的气息。

草木的气息。

花的香。

腐叶的臭。

各种枯木的朽……

还有其它各种各样数不胜数的东西,挟着各种各样或似曾相识或意想不到的气息,纷纷地,争先恐后地,与叶怀清的感知相交融。

那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人合一吧。

初期,叶怀清是惊喜乃至于狂喜的,原因不必多说。

经由气味、气息,种种旧物成新物,种种新知替旧知,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刷新,与以前再不一样。

当蚊子在几十米外的地方飞舞,叶怀清便知道了,不是因为它飞舞的动静,而是因为它身上散发的气息。

当野生的和蚕类差不多的虫子在啃啮着树叶,叶怀清便在脑海里描绘出了它的行动轨迹,不是因为站在近处看,也不是因为它发生的动静,而同样是因为它身上散发的气息。

当天上云变,地上雨来,大大小小的雨点砸落地面,属于泥土的气息,便大肆地进入叶怀清的感知中。

泥土什么气息?

太多,太多!

非言语所能述,非列举所能穷。

身边的一切,都是新的,从泥土,到草木,从房屋的砖石,到床铺被褥,到日常接触乃至于进入身体大约百米方圆内的所有!

如果不是因为修行所“累”,叶怀清觉得,他应该会成为一个自然学者的,若干年后,大约,还能蜚声海内外,甚至,还能在时间的长河中留名自然学界?

而且,那一切的研究,都是出于新奇,都是出于兴趣。

哪里有半点的枯燥?

这缤纷绚丽的自然,在进入了打开鼻窍这样一个层次之后,哪怕是种种日常之所见,也新奇得简直令人哭泣。

抱着造物的大腿,感动到哭泣。

不过这只是开始。

古代有位词人怎么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又有流行歌词唱道,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还有开始总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然后总有清清浅浅挑挑拣拣你烦和我嫌,最终总会冷冷淡淡星星点点你厌和我怨……

对于身边的各种气息,叶怀清大抵也经历了这样的一个过程。

明明不是渣男,却也做出了和渣男异曲同工的事。

厌弃!

从被各种气息包裹,到主动地探究各种气息,再到,想要打一个壳子,把自己包裹起来,隔绝这些气息。

打一个壳子肯定是不现实的。

隔绝这些气息更不现实。

就如华夏古代神话传说故事中的治水一样,宜堵不宜疏,不对,宜疏不宜堵!古人早就留下了办法和主旨,叶怀清当然不会自寻死路到自绝于自然,自绝于万物,自绝于天地。

那怎么疏呢?

某日闲散出游,看着庙前的大香炉中静静燃烧着气息冉冉浮动的线香,叶怀清便也打起了线香的主意。

归来后,他就成了一个香客。

买了香炉,买了线香,买了制香的香材及一系列的手工制作工具,也翻阅起了从古至今的各种香谱。

【金颜香类熏陆,其色紫赤,如凝漆,沸起不甚香而有酸气,合沉、檀为香,焚之极清婉。】

有香谱中这般说道。

自此,他就进入了这样一个学习、接触各种香材香料乃至于尝试制作各种复合薰香的过程。

叶怀清的静修室乃至于起居室内,亦日常燃起了薰香。

以薰香之气息,压制其它种种零散之气息。

不过,这也只是开始。

在亦玩亦研中,叶怀清慢慢发现,单纯只用薰香,效果还是太差了。

薰香味重,则本身成为一害,薰香味轻,则无以压制其它气息。

正是,重也不行,轻也不行,不轻不重亦不行。

最后,叶怀清还是打起了改造居室的主意,把解决问题的方法回到了产生问题的本身。

那又是一段相对漫长的探索。

而且是一个人的探索。

无友人可交流,无秘录可修习,亦无古书可参考。

最后,相对成熟的方案,便是“药砖”。

而当这个方案订下之后,药砖本身,也耗了叶怀清相当漫长的时间,因为砖是要上窑烧的,而且是大几百度乃至于上千度的温度。

在这样的一种温度灼烧下,叶怀清的许多想当然,都成了想当然,纸上谈兵。

最后的最后,一身之药道所学,辅以神农诀,再经过时间的积累和水磨,才终于获得了相对理想的结果。

坐在亲手打造的静修室中,鼻中嗅闻到的再不是种种驳杂的气息,也不是重不行轻不行不轻不重也不行的薰香的气息,而是起居室本身所散发的那种淡淡的药香的味道,那一刻,叶怀清再次感动得想哭。

事实当然是没有哭。

而只是满足。

满足得躺在地上,极力地舒展着肢体和心灵,然后在满足和放松中,一梦南柯。

睡饱睡足,梦觉之时,漫天星舞,庭露暗滋。

清风拂过,带来的远远近近的各种气息,再一次以全新的姿态,如若初见一般地,进入叶怀清的感知之中。

回首前世,思绪沉浸其中,叶怀清又慢慢回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

一些遗忘又仿佛并没有被带到此世的东西,被解锁。

对此,叶怀清半是感慨,半是欣然。

而就在这半是感慨与半是欣然中,在神泉山上,从调制到烧制,叶怀清试制出了第一批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