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终是不敌

看似轻松交谈,可少年的心却始终高悬,而化作人形的恶蛟自然也将少年神情的细微变化看在眼中,冷蔑一笑道:“莫在本座面前逞口舌之利,想要保住这小妮子的性命,乖乖将你那诡异小剑交出来。”

少年闻言,更是笃定此獠是在试探,只要他心中顾忌唐剑莲花,便不会轻易伤害霖儿,想至此,便定下心神,故作轻松道:“看来阁下对我那宝物,倒是上心。”

不待恶蛟开口,少年便以言语,反将一军:“看来阁下在我那宝物下,受伤不轻,不然的话,又怎会以她相挟,这对享过天下供奉的你来说,岂不失身份?”

若逞口舌之能,少年向来不弱,只不过此前在雁北城中,难以施展,此番有了用武之地,哪容得恶蛟有喘息之机,接连开口道:“你这么做的缘故,让我猜猜看,是不是在这混沌之地待得年岁太久,不仅将修为待没了,更将胆魄也待没了...”

言罢,又装作拄头思索装,自我否定道:“不对、不对...当年能让墨祖尺安展谪仙之威,以命请天剑斩杀之蛟又怎会做下这等胁迫凡人要挟之事...能翻云覆雨之蛟为何沦落至此,且让我猜猜看...”

口中说着,少年抬眸,眸中星光直射幻化人形的恶蛟面庞,一字一句:“早不及当年...亦或...你只是披着蛟皮作乱的妖孽而已...”

每一句,都仿佛利刃,直戳在恶蛟心头,正如少年所言,恶蛟在混沌之中展露之威,远不及当年与墨祖相斗时的全盛之威...比起连番嘲讽之言,少年口中那句‘凡人为质’令恶蛟似已无法忍受。

眼角不住抽搐,即便眼下不是全盛之时,恶蛟亦想令少年好好瞧瞧什么是蛟龙之威,正想要放开掌中少女之际,却敏锐瞧得了少年双目,有意无意扫过自己掌中少女的目光。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差点又着了道...”恶蛟心中恍然一瞬,总算看穿少年心思,看似轻松,实则一直在激自己放开少女...

眼中恍然、狠辣之色交替闪过,识破少年之计的恶蛟收回已踏出的脚,控住少女脖颈的五指稍稍发力,掌中少女俏面立时涨红,恶蛟并未开口,只将双眸微抬,观察起少年神色...果不其然,先前还满目‘狡诈’之光的少年随少女显出窒息之状,眸中狡黠一扫而空。

慌乱一闪,少年忙稳住心神,深知自己适才激将之法已然失效,自己如显任何慌乱,恐这恶蛟便会继续以霖儿要挟。

虽是如此想,但要装出漠不关心的模样,又怎能容易做到,一切尽落恶蛟眼中,正想以少女性命继续要挟之际,却瞧得少年眸中惊慌顿消,反是显出一抹释然、轻松之色,不明所以,正欲查探,却被一物疾跃至腕间...

少年也瞧得了偷袭恶蛟之物,非是混沌之中还有暗藏的杀机,而是被恶蛟忽略的踏雪,任凭恶蛟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区区凡间雪貂,早当被自己蛟龙之威吓得远遁逃走,哪还会有勇气向蛟龙之身主动袭来。

恶蛟却不知,踏雪自幼便被易水刃中杀气日夜浸淫,哪还是凡间寻常之禽,被稍显‘肥硕’的雪貂身躯攀上腕间,已令恶蛟稍惊,还不待回过神来,踏雪尖锐利齿,已然咬下...

尽管蛟鳞坚韧,绝非雪貂利齿可以咬穿,但这变故,却令其稍分心神,掌心不由松却几分,得喘息之机的碧衣少女终觅得脱身之机,从恶蛟掌心挣脱一瞬,立即甩动散落长发,藏于发中的弹丸立时激射而出...

弹丸激射之快,令恶蛟猝不及防,担心如先前令己烦扰的小剑一般,忙抬掌相阻,岂料在那漆黑弹丸触及掌心一瞬,立时爆裂开来,发出阵阵浓烟,将丈余之力瞬间笼罩。

蛟龙并不畏惧毒烟,只不过视线受阻,暂显慌乱,很快镇定下来,想到那少女逃走,全因雪貂而起,不由又怒,想要抓住雪貂泄愤,但雪貂早已趁烟雾而逃,暴怒之下,邪恶双瞳之中红芒大盛,想要看穿浓烟之际,却瞧见了一抹剑光...

青衫几与浓烟相融,手中不见双剑,唯有月光,即便丹田之中内力几已耗尽,但此剑之威,满凝少年心中之怒,不仅是它以霖儿为质,尤是想起尺天涯说起这恶蛟残害百姓之举,将满腔怒火尽数倾注手中剑光之中。

剑光若电奔,欲斩蛟,破烟尘。

直凭那双在浓烟之中闪烁红芒的双瞳,剑光直刺,转瞬即至,但却觉自己掌中剑光一滞,劲风瞬起,将浓烟尽数拂散,漆黑身影顿时清晰。

虽仍是人形,不过控住长剑月光之掌,已由人之手掌变成了蛟龙之爪,龙鳞本就坚韧,更何况蛟龙之爪,双瞳红光闪耀,将刺来的月光长剑牢牢扣住,冷言顿出。

“凭你这剑,也想伤了本座,实在痴心妄...”

‘想’字未出,只觉掌中剑与龙爪激起阵阵火光,直刺咽喉而来,不由惊诧,没想到少年还有余力,能在自己蛟爪之下再进几分...

实则少年早已乏力,只不过霖儿与踏雪才将借着烟雾逃窜而出,自己若不拖住恶蛟,怕是霖儿与踏雪会被暴怒满胸的恶蛟所伤...咬牙持剑,直至再无法寸进之际,不待蛟龙再开口来,已是借长剑之力,飞起一脚,直踢化作人形的恶蛟面门。

这一踢,不仅未曾破敌,脚面剧痛直令少年觉得踢在了生铁之上,若非底子扎实,只怕这一脚已是脚骨尽断,当得一招施展,却见那幻化人形恶蛟之首未移,另一手也瞬间化作龙爪,冲自己而来。

内力几已耗尽,少年却不会坐以待毙,撤脚翻身,避开蛟爪之际,借翻腾之势,搅动手中长剑...许是断月剑锋太锐,令此蛟终有所顾忌,松开紧扣断月的蛟爪,任由少年翻腾撤剑。

烟尘散尽,丈余之地立时清晰,余光所见,正迎上霖儿杏眸,眼神交汇,已然互相读懂了对方心思,霖儿知道此时前去相助少年,也只会拖累了他,干脆揽起踏雪,向远处遁去。

没了后顾之忧,少年已能凝心迎敌,手抚剑匣,步光疾出,翻腾身形顺势而握,双剑同展,依云纵风卷之势尽展剑招。

少年剑中内力不似先前强横,恶蛟只挥动双爪就已轻松挡下,不过剑招精妙,恶蛟顿时被缠住,一时间无法脱身,只觉剑光如网,不住洒落,直将自己尽笼剑光之中,蛟龙只得高接抵挡,将剑光一一化去,可少年剑势延绵不绝,步步紧逼,无法脱身。

又过数十招后,恶蛟终是难堪忍受,一声低喝,以蛟之势,荡开双剑,撩动身上漆黑长衫,扫向少年...

见仅是长衫扫来,少年并不惊慌,回双剑交叠胸前,欲挡下一拂之力,但当漆黑长衫近时,却在这一拂之下,隐约瞧得蛟尾之形,心中暗惊,想要避开,却为时已晚。

凝蛟尾之形的漆黑长衫正中双剑剑刃之上,令少年受伤虎口再度崩裂,断月、步光双剑脱手而飞...

两柄神兵入地三分,交织斜插,再观青衫,已是倒飞而出,直落数丈之外,与青衫之影同落而下的,不止双剑,还有从其口中喷出的殷红,化作团团血雾,喷洒缓落...

“原来如此...看来你的宝物,不是遗失在本座这混沌之地,便是失了效力...”轻松击退快剑抢攻的少年,恶蛟顿时了然,少年剑势看似凌厉,实则早没了抵抗之力,此前也不过是在为了那少女与雪貂逃离争取时间,而那一直令自己忌惮的半指铜剑,若还能施展,少年此刻又怎会被自己击得吐血而退。

念至此处,心中一阵畅快,抬首望向空中,‘乌日’当空,仍未有减弱之相,看来时辰尚足。

收回目光,恶蛟望向到底不起的青衫,定下心思,缓缓踱步靠近,当得漆黑衣衫行过倒插地面双剑之际,不由驻足,蛟爪微伸,握住双剑剑柄之时,已重化掌形。

“锵——”

月光长剑,剑鸣清澈,古朴长剑,剑吟悠长,恶蛟将少年双剑握于掌心,心中得意更盛,低头凝视掌中双剑,不由赞道:“剑是好剑...只可惜你不是当年尺安...”

轻轻摇首,似已不想再等,抬眸就欲去了结少年,可当抬首之际却瞧得数丈之外,空空如也,哪还有半分青衫之影。

混沌虽散,化作坚实土地与翻腾之海,但却无掩身之所,目光微抬,见那碧衣身影正架着青衫,勉力远遁,而此前伤了自己手腕令少女逃脱的小小雪貂,也紧随在侧,一同奔逃。

癫狂笑声,顿传天际,恶蛟只想用人间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来嘲讽不自量力,竟想斩蛟的少年。

漆黑长衫,顿足而起,直飞天际,重化蛟形,短短一息,便已追至,戏耍心思一起,百丈身躯故意俯底,掠过下方两人一貂之际,身躯卷起劲风疾掠而去。

少女武境,本就不高,此前为助少年凝十二柄剑光时,早将内力耗尽,哪还抵得住此等劲风,立时便被掀翻在地,一旁雪貂更不用说,若非被劲风掀飞之际,以利爪攀住少年褴褛青衫,怕是这劲风一起,早被卷飞入海。

即便面色苍白,自己与他都已是强弩之末,可霖儿心中并无悔意,只将最是温柔目光递向一旁尚未苏醒的少年...但尚未凝视片刻,只觉大团黑影已然临近,直将周身数十丈地尽遮。

杏眸如星眸,少女无惧抬首,迎上闪烁着红芒的邪恶蛟瞳,眸中皆是不屑,得到的回应,是那恶蛟如劲风般的冷哼鼻息再至。

乌发飞扬,少女俏面又苍白几分,可即便如此,依旧无法改变杏眸之中的不屑冷意。

“倒是一对鸳鸯...可惜...小妮子,你可曾听过一句话...自古鸳鸯多苦命...”

本以为自己的一番戏耍,会得少女求饶,或是‘一命换一命’之言,可偏偏这看似柔弱的碧衣少女,却用轻言说出最是掷地有声之语。

“把他的剑给我...无需你来动手。”

少女之言,倒令蛟龙一怔,自己心中的尘世人间,在自己兴起大水之时,只会惊恐而逃,亦或相拥等死,这少女小小年纪,竟然无惧,反向自己讨要少年双剑...再抬蛟首,望向混沌天际,‘乌日’仍在,既然如此,不妨就瞧瞧这少女意欲何为...

定下心思,当即松开腹下双爪,断月、步光登时疾落而下,倒插少女身前,恶蛟则蜿蜒身躯,昂起头颅,兽瞳之中满是玩味戏谑。

少女见得少年双剑,深入地面,不由侧首再望,青衫依旧未醒,心中不由黯然,随即低声冲着一旁,正对天空恶蛟龙龇牙咧嘴的雪貂轻言:“我与他的性命,看来今日要留在此地了...你对这恶蛟并无威胁,待我与他...去后,你只管逃去,想来这恶蛟,不会为难于你。”

雪貂似是听懂了霖儿之言,乌溜双瞳之中也显出悲伤之色,敛去龇牙咧嘴之状,俯首帖耳,快步行至少女身旁,恭顺地蹭了蹭少女的腿,而后蹲伏而下,露出粉嫩肚皮,发出轻声‘呼呼’之声。

“你...也想随我与他同去?”少女轻抚一番,似也明雪貂之心,略微一怔,难掩心中黯然。

雪貂再无先前神采,耷拉着三角脑袋,竟也轻轻点头。

“好...咱们既是结伴同游,同去之后,也有个伴儿...”少女见得雪貂亦有这等志气,柔声开口,语却坚定,声落之时,已然起身,行向倒插入地的两柄神兵,纤手紧握剑柄,使出全身力气,才将长剑拔出。

步光古朴,剑身不显,但少年随身兵刃,剑身如镜,轻轻抬起,在剑身倒映之中,瞧得自己苍白面容...

“小妮子...需要本座帮你否?”瞧得少女持剑之状,恶蛟只道她心生惧意,戏耍之心不免又起,当年作乱人间之时,最喜欢看到这些凡人绝望眼神。

但少女面对自己这问,却不曾开口,只是抬起衣袖,轻轻擦拭了一番剑身,随即毅然回首,冲着伏地不起的青衫少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