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风云突变
没想到军中这金盔金甲的大将居然是行官王滔,以王滔的官阶自然不能穿如此华丽的铠甲,定然是有意为之让他假扮中军主帅,原来此前毕思琛就是想告诉他们下面的并非高仙芝,只是三次都被心急的杜环和江朔打断了。杜环问道:“王滔,你怎么在军中冒充主帅?节度使到哪里去了?”王滔无奈地撇撇嘴道:“我就是个诱饵啊,啖狗奴哪里去了,我怎知道……”此刻唐军的所有兵力应该都已经投入战场了,高仙芝却不知所踪,王滔这个诱饵又是诱的什么?朔湘二人和杜环都一头雾水之际,忽听阵外鼓声连天,喊杀声大作。江朔他们此刻身在阵中,只见四面都是人头攒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起,更别说看外面的情况了。但这可难不住他们,二人飞身跃起,各自找了一面唐军大旗,立在旗杆上头,向阵外望去,却见一支全副金盔金甲的骑军忽然斜刺里杀出。骑士皆一手持矛一手持盾,军中有人背着大鼓,敲得山响,引领着上千人的骑军踏着整齐的步点从大食人阵后掠过,骑士们手中的短矛如蜂刺一般,快速地钉刺在黑潮般大食骑军的边缘,虽不似唐军陌刀、马槊这般声势骇人,但每一刺都在黑潮中绽放出一朵红花。毁天灭地的大杀器砍中是杀一人,这短矛刺中也是杀一人,从杀人的效率而言,都是一样的,金色骑兵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不断横穿大食军的后翼,如此穿插了几次,大食人的阵型便变得千疮百孔了。这时大食军队分为两头,一头是和联军步军纠缠在一起的前锋大军,一头是将程千里围在小山上的后卫部队,前锋要掉头固然不易,后卫若分兵来攻这支骑兵,却也会给程千里以可乘之机,若程千里的马槊队从山上结阵冲下,后卫必溃。一时间战场上出现了一番奇景,这股最后杀入战场的金色骑兵仿佛一阵金色旋风,在大食军黑色的海洋中肆意席卷,前后两股大食军无视他们存在一般,任由其予取予求。金色骑兵的锋头有两杆大枪,上面横挂着旗帜,只为狂风所卷,一直看不真切,终于有一次切中了风向,旗帜迎风展开,一面大旗上写的是“右羽林大将军高”,另一面写的是“右威卫大将军尉迟”!江朔见当先一将面白无须,深眉碧目,正是于阗王尉迟胜,喜道:“原来是二哥来了!”这支金甲奇兵自然就是于阗国助战的两千精锐了,尉迟胜入朝时曾被圣人授予右威卫将军、毗沙府都督,此次随高仙芝出征,因此打出的旗号是唐军武职,而非于阗王旗。尉迟胜身边一将则是黑面紫髯,剑眉蚕目,想来便是高丽人高仙芝了。江朔在旗杆上看得清楚,二人可注意不到他,仍在催动大军来回冲杀,于阗骑兵的战法如同以笊篱耙沙,每次只从大食军队的边缘刮下一点“沙子”,然而对大食而言,每次少这一点“沙子”就是死伤了数百军士,于阗骑兵来回已不下十次,大食人便已抛下了千余尸体了。大食前锋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缓慢而持久的“失血”了,骑士们纷纷调转马头向后退去,联军步兵一旦得到喘息之际,重新结成方阵,或用弩箭或用刀枪,将来不及走脱的大食骑兵分割消灭,尤其是两支陌刀队重新排列成墙,一路砍杀过去,大食人心胆俱裂,再没有打下去的勇气,向后狂奔撤退。于阗骑兵见大食主力回转,并没有硬截,退到一边让出道路,大食人见于阗军让开道路,战意更弱,只顾逃跑更不再战。然而跑出一半之时,高仙芝和尉迟胜忽然同声呼喊,于阗骑兵从两侧杀出,将大食军截为两段。若一开始就截击的话,大食人定然拼死突围,此刻“半渡而击”,逃出的大食人自然不可能回头来救,被截留的大食人也再无斗志,竟然抛下手中武器,纷纷跪倒投降了,粗略数来投降的大食人不下万人。大食前锋溃兵逃出生天之后,直撞向围山的大食后卫部队。后卫大将砍翻了打头的几人想要止住溃逃之势,然后数万溃兵如潮涌来,此举如同扬汤止沸,哪里止得住。山上的程千里看准了这个时机,开始向下冲锋,将后卫大食军打得大乱,更加加剧了战场上混乱的局面,这时高仙芝和尉迟胜率军从后掩杀,终于与程千里会师一处,更将大食军纵分为二,金甲明光两支骑兵队伍一齐向左右冲杀,大食前后军皆大动摇,向四野溃退下去。唐军毕竟人数太少,骑兵不过四千余人,步卒打了大半日仗,已无力再追击骑马逃跑的大食人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食人四散奔逃。这样的战争场面,江朔、独孤湘的武艺虽高却毫无用处,二人缓缓溜下旗杆抱肘看着唐军追逐大食人,独孤湘道:“朔哥,你看他们像不像乡里追逐逃跑的牛羊群?”江朔笑道:“原是我们无知,我只道唐军人少,大战必然艰难,没想到高仙芝用兵如神,大哥、二哥如此神勇,几千人就能挑动战场局势大变,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此刻战场上尸体堆积如山,双方少说死了二三万人,若二人亲身陷阵杀敌,此刻恐怕早无闲情逸致这样聊天了,但虽然身在修罗战场,只要不是自己动手杀的人,竟觉死万把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江朔想到此间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杜环这时也凑过来道:“可惜了,若还有几千骑兵,便能将大食散兵尽皆包围起来,高节度使今年再入京城献捷,带着数万俘虏,定然盛况空前。”王滔已摘下金盔,笑骂道:“啖狗奴还真有两下子,初叫我在此为饵之时,我还以为他看我不顺眼故意要借大食人的手杀了老子呢。”忽又指着西北面山峰道:“嘿,杜郎,你道怎的,你要的骑兵来咯!”杜环和江朔闻言皆惊,转头向那边望去,却见之前程千里现身的山坡上,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支骑兵大军,他们的数量远超程千里骑军的规模,而且还在不断地从山后涌出。这些骑兵明显不是唐人或大食人,他们身上无甲,服色各异,马匹毛色各异,高矮胖瘦皆有,武器更是弯刀、长枪、角弓、连枷,各色各样。就是这样一支杂乱无章,胡拼乱凑成的军团,从山坡上如野兽般狂啸着冲下,却也令人心生寒意。独孤湘问道:“咦……这是什么人呀?好似一群要饭的花子……”杜环却已经神色大变,颤声道:“这是葛逻禄人!”江朔和独孤湘心头皆是一凛,王滔却不知情,他大笑道:“来得好!来的好!来得正是其时!这下大食人可成了瓮中之鳖咯。”唐军和各国联军对葛逻禄人也毫无防备,步卒们见到葛逻禄人甚至还振臂高呼,全然不知已经大难临头,就在此时忽听得背后一声巨响,再回头看时,背后山坡上“安西节度使”的大纛旗被折断,轰然倒地,原来葛逻禄骑兵也登上了另一侧山头,山上的毕思琛毫无防备,所部唐军精锐遭到葛逻禄的突袭,瞬间死伤惨重。战场上风云突变,山谷中的步军见状都是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另一边的葛逻禄骑兵却已经冲到了他们的眼前,用刀砍,用枪刺,用弓射,用枷砸,一时间血肉横飞,其状甚惨。冲在前面的大唐和于阗的骑兵听到背后喧嚣声起,转头看时却见战场混乱,一时不明所以,步军拥在一起,很多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葛逻禄人却利用这瞬间的恍惚,大杀特杀,毫不留情!杜环大喊:“葛逻禄反叛了!葛逻禄反叛了!”王滔也明白过来,跟着大喊:“快结阵防守!快结阵!”可是在乱哄哄的战场上,如在狂风中呼喊,哪里听得清他二人的声音?江朔见状,运炁朗声高呼道:“葛逻禄已叛!全军防御!”他全力施展内力之际,声震寰宇,虽是人声,却大大超过了人声的范畴,以至于战场上数万人一齐仰头望天,还以为是天神降下的神迹,就连葛逻禄人也跟着停止了厮杀。江朔见众人没有反应,又提炁高呼了一声,葛逻禄人是草原游牧民族,以苍天为神,听到这巨响,以为是天谴,都不禁震恐不已,这时唐军和西域联军却都觉醒了过来,匆忙结阵,摆出守御姿态。一愣一醒之间,在战场上不过刹那,葛逻禄人在首领的催促下再度狂性大发,砍杀起来,而联军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禁狂怒,慢慢组成阵势,开始反击。然而大食人这时也注意到了战场局势的改变,趁唐军骑兵转身与葛逻禄人作战之际,重新集结,向着唐军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