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下山
天启。
江陵王府。
尽落阁。
萧若羽盘坐其中，闭目不语，仿佛正在神游千里之外。忽然，他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刻的青城山中。一身紫衣的中年道士手握一柄长剑，看着面前的三清祖师像，缓缓拔出剑，剑身处有霞光飞扬，上面隐隐有符咒闪现。
道家至理之剑，天下名剑位列第六，青城山镇山之宝——青霄剑，亦是青城山历任掌门的佩剑。所以此刻站在乾坤殿内的正是那青城山建山以来最年轻的掌教，也是传说中近乎神仙的人物——道剑仙赵玉真。
但此刻的赵玉真轻轻擦拭着青霄，剑体紫光闪烁，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将青霄插回了鞘中，恭恭敬敬地剑放在了三清祖师像前。赵玉真垂头，对着祖师像低声道：“弟子赵玉真不孝，今日下山。”
话语刚落，三清祖师像颤抖了起来，几乎整个乾坤殿都颤抖了。赵玉真却置若罔闻，只是抬头看着摇晃着的殿顶，笑了一下：“这乾坤殿被人掀了两次，也真是不结实了啊。”他转过身，慢慢地走到了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
推开门映入赵玉真眼帘的是四位须发皆白，一身仙风道骨的老人站在那里，望着他。
“殷师伯，众人皆说我算学天下第一，但是我看师伯才是第一。怎么每次我才一动下山的念头，你们就来拦路了？”赵玉真双手束在身后，笑着望向为首的老人。
青城山如今辈分最高的老人，连上任掌教吕素真都要叫一声师兄的殷长松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掌教，无奈地指了指天：“你要不要下山，又何必我算。”
只见乾坤殿上，不知何处飞来许多飞鸟围绕着不断嘶鸣。
“师伯，我只是在山上带久了，想去山下看看而已”赵玉真淡淡笑道。
殷长松正色道：“玉真，你真的要辜负你师父和青城山对你的一片苦心吗？”
“师伯，青霄剑我已经留下了，掌教的位置还请殷师伯代任，等飞轩长大之后，再传授于他吧。”赵玉真慢慢地踏出殿外，轻声喊道，“桃花！”
只见一柄鲜红色的桃木剑不知从何处飞来，越过了四位天师的头顶，落在了赵玉真的手上，他抚摸着剑身，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温柔，他轻声道：“桃花，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桃花剑剑身上的红光忽然暴涨，似乎在回应着他的话语。
“就算是为了已经逝去的师兄，玉真，我不能让你下山”殷长松说道。
“师伯，我刚刚看到了。”赵玉真叹了口气。
殷长松摇头：“当你与这件事有关的时候，你的未来并不准确，人命不可算，当年掌门师兄给你算过，甚至连江陵王与监正都合力为你算过。”
“下山，必死是吗？”赵玉真说道。
殷长松艰难的点了点头。
“可我不一样”赵玉真向前一步“说道：“我是赵玉真，我是从来没有在江湖上走过，可我的另一个名字他们都知道”
“道剑仙！”
“拦路！”殷长松突然暴喝一声，四位天师同时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一字排开，列在了大殿之前。
“四位天师，收起剑吧，你们拦不住他的”
赵玉真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愣，殷长松与另三位天师也是扭头向后面看去。
“江陵王！”
身后之人正是江陵王萧若羽！
江陵王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丝毫气息，殷长松脸色一正，转身微微弯腰，抱拳看着萧若羽。
“恭喜江陵王已入那神游玄境。”
“天师，可否让我与玉真说上两句？”萧若羽问道。
“在江陵王面前不敢当的＇天师＇二字”殷长松与三位天师分排而站。
萧若羽向前一步，好似仙人下凡，白衣无风飘动，只是一步，就已来到赵玉真面前。
“天师，本王会劝导劝导玉真的”萧若羽看向殷长松说道。
殷长松也是听出了话外之音，说道：“那就多谢江陵王了。”而后带着三位天师退了下去。
“江陵王也是来阻止我下山的？”赵玉真苦笑。
萧若羽摇了摇头，表示并无此意，后说道：“玉真，我想听一听你看到的未来。”
“我看到的未来是，我们都活着，而不是死人”赵玉真说道。
“走，带本王看一看青城山的景色，回去之后我好给落霞说一说”萧若羽转身向山下走去，身后赵玉真也是与萧若羽并肩向山下走去。
乾坤殿中的殷长松看到这一幕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时身边的一位天师说道：“师兄，这……”
“听天由命吧”殷长松说道。
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向山下走去。
“赵玉真，此次下山可悔？”萧若羽说道。
“玉真不悔，全当游历一场”赵玉真笑道。
“哈哈哈”萧若羽闻言大笑，停下脚步，看向赵玉真，赵玉真见状也是停下步伐。
“咱大闺女就一个性格，犟！随雷梦杀那个混蛋，心中要做什么事，那怕知道危险之极，也要去做。”
“所以赵玉真，我希望我家大闺女在这件事情上平安无事。”
“玉真定会护寒衣无恙”赵玉真很是严肃的回应萧若羽的话。
“希望如此。”萧若羽拍了拍赵玉真的肩膀向山下走去“我这个当爹的，不合格，雷梦杀也是不合格，可我替那个混蛋找到了一个特别合格的女婿。”
萧若羽指了指山下的道路，扭头看着赵玉真：“从你脚下的这个台阶，下去就真的下山了。”
赵玉真仰天大笑道：“江陵王不必再劝，玉真从此刻想法已成定局。”
随后萧若羽看着赵玉真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天上飞鸟惊鸣，瞬间乌云密布，天雷滚滚。赵玉真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着，周围弟子们见到他，无不纷纷跪倒在地。只是当赵玉真快走到山下的时候，忽然两个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萧若羽见状也是笑了笑，看着赵玉真面前的书生，但看到另一个小道士时，却是连连点头。
一个书生正是剑术传人李凡松！
另一个小道士便是青城山道法传人飞轩！
“师叔祖。”飞轩轻声唤道。
“师父！”李凡松隐隐有些哭腔。
“怎么？连你们两个也要拦我”赵玉真淡淡笑道：“是要找打吗？”
“弟子不才，纵死亦要拦住师父的路。”李凡松握紧了那柄名为“醉歌”的桃木剑，咬牙朗声道。
赵玉真身后的萧若羽看着手握“醉歌”的李凡松，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一步踏出，出现在赵玉真身边。
李凡松与飞轩也是吓了一跳，看着眼前白衣青年人，也是心中警惕起来。
“年轻人，你的气势是有了，但不可以握剑的手抖”萧若羽笑道。
“你是？”飞轩问道。
“想必你知道萧小涵是谁吧”萧若羽说道。
飞轩与李凡松皆是一愣“你是江陵王！”
“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江陵王，你也不能带我师父下山”李凡松咬牙切齿道。
“不能放肆。”赵玉真一步跨出，已经行到了二人的身后“我只是下山，又不是去寻死。”
飞轩转身对赵玉真跪下：“师叔祖，我听老祖宗们说了。当时吕素真掌教曾给师叔祖卜了一卦，若师叔祖不下山，可保青城山百年兴旺，若师叔祖下山……”
“则战死荒滩，血流成河。”赵玉真笑着接了下去。
“师父”李凡松也是用力的跪了下去。
“师父的苦心我也不懂，只知道劫数摆在面前，提剑破之就好，这几年躲在山上，也说不过去啊”赵玉真轻叹一声，一挥手，将跪在地上的李凡松和飞轩提了起来，扭头看着萧若羽，又看了看面前的李凡松二人。
“就凭你二人的本事，就不要拦我了，飞轩你的大龙象力已经颇有所成，但是道法奥妙，需见众生，三月之后下山，三年不的上青城山，而我身后的人将会成为你最好的老师”
“凡松你与飞轩一同下山，你命中有两份师缘，一份于我，缘尽于此。还有一份，藏在江湖山野，那位老师的剑术不逊于我。而且你也会有一位师姐，她就在天启。”
“师父。”李凡松猛地摇头擦了擦眼泪：“我不要另一份机缘，我只要师父的这一份机缘。”
萧若羽看着李凡松，脑中不禁回想起，明德十六年的那天晚上。
剑心冢。
剑心崖上，一位身穿红衣的妙龄少女，正抱着一位身穿白衣纱裙的女人痛苦，怀里的女人那怕闭眼生气全无，也阻挡不住，她的风姿绰世。
然而这个白衣纱裙女人，正是已然逝去的李心月！
“娘，你醒醒啊，涵儿还没给你舞剑呢，还没有看到寒衣姐嫁人，你连涵儿这一年的生日还没有给涵儿过呢。你怎么能睡过去呢。”
不管萧小涵怎么喊，眼中泪水怎么流出来，怀里的李心月再也醒不过来了。
“娘，你醒醒啊，醒醒啊，醒醒啊，呜呜呜呜”萧小涵在这一刻紧紧抱住李心月，声音嘶哑，眼眶已经肿了起来。
站一旁的萧若羽看到这一幕，心中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时飞轩的一声“师叔祖”唤醒了萧若羽。
“傻孩子，我只是下山，又不是去赴死。哭成这样做什么？”赵玉真俯下身，抚着飞轩的脑袋。
飞轩哭泣道：“可师叔祖说的明明是遗言啊。”
“傻孩子。”赵玉真站起身，望着远方，语气怅然，“只是觉得这一次离开应该会很久，再相见也会很久了。我不会死的，我是赵玉真，是那一步就能登仙的人啊，天劫又如何，我不怕的。”
“再说了其中有一丝变数。”
“仅仅一丝变数，改变不了大局啊，师叔祖”飞轩说道。
赵玉真淡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而李凡松问道：“那师父此次下山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
“那有什么地方啊，我都已经三十年不下山了。”赵玉真指了指南边，“我只是见到了那片竹林，那座凉亭，似乎很远，为师要上路了。”
“难道师父你入那神游玄境了”李凡松一惊。
“似乎还差一步。天地无言，凝光奥妙间，为师走了，给你们带个师娘回来。”赵玉真转身，一个闪身，往山下掠去。
“王爷，凡松与飞轩就托交与你了。”
听着赵玉真的喊声，萧若羽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二人，说道：“放心吧，一切自有定数，而其中变数太多了。”
“敢问，江陵王其中变数是谁”飞轩问道。
萧若羽大笑一声，向前一步，身形若隐若现“本王，就是一切的变数。”说完就消失不见了。
“师父，徒儿等再次相见的那一天”李凡松喃喃自语道。
“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师叔祖是谁啊，道剑仙”飞轩哽咽道。
天启。
尽落阁中，盘坐其中的萧若羽缓缓睁开眼睛，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仰天看了看太阳。又是淡淡一笑，随后转身向深院走去。
走过小路，萧若羽来到了一处祠堂前，看着的祠堂中供奉着一柄由紫色宽布包裹的长剑时，目光变得冷冽起来，周围温度也是随之下降许多。
“天渊，好久没有喝血了吧。”
萧若羽话语刚落，祠堂中的长剑，震动起来，剑柄处不断有暗雷响动，好似下一刻就要飞出来一般。但下一刻，紫布上，符咒闪动，把震动压了下去。
“整个北离，整座江湖，都已然忘记了。”
“镇国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