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 风陵
待得三人上岸走远,王采乔如劫后余生,噩梦初醒,长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事总算是个终了“。雷秉仍自忧心忡忡道:”就怕他们使诈,再暗中取我二人性命“。
冯萍波道:”你太多疑,若是要取你性命,他刚才却又为何要喝止他徒弟?“。雷秉道:”也许是他自知难以和冯姑娘匹敌,不愿明面上冲突,依我看,为得万全,咱们还得跟随冯姑娘一段,观察观察情形再说“。
冯萍波笑道:”你怎地又叫我‘冯姑娘’,不叫我‘师父’了?“。雷秉甚有尬色道:”当时为求保命,慌不择路,让姑娘见笑了。不过若真能拜你为师,可算得我一大造化,只可惜我已有师承“。冯萍波微笑道:”听来倒是你不情愿,话说回来,你要拜入我门下,我倒未必愿,愿意呢“,话题一转道:”你身上的伤未全好,刚才又斗得厉害,如今感觉怎样?“。
雷秉道:”我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不须再专门耽下休养,只不知冯姑娘要往何处?“。
冯萍波笑道:”我这次离岛,本来是有一个明确的去处,但辗转些日子,又有些忐忑难安。去总是要去的,不过也不在急上,我先带你们往西南赶,把你们送到华山我再独行“。
雷秉不便询问她的行迹,听她言语之间关心之情尽显,和先前的冷漠清高大不一样,分明这些日的共处让三人已生情愫。雷秉甚为感动,大喜道:”那最好不过,只是你若到了华山,我怎地也要邀你上山喝一杯虎啸泉的茶,不会就这么放你走了“。王采乔也笑道:”那可不是么“。冯萍波微微一笑。
三人再张罗张罗,又在岛上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离岛出发。三人无马,加之雷秉仍是体虚,行了四五日,不过二三百里地,雷秉时刻留心后方,一直不见裴圣章师徒踪影,这才放了心,一路上更以诸多剑法之事请教冯萍波,自是收获不小。
这一日傍晚时分,三人正找宿头,突见前方一条大江横过,江水浩荡,被南边山势一阻,浪涛翻滚,陡奔东流,拐角处好大的一个码头。雷秉见之大喜,说道:”这是风陵渡口,此去华山,不过数十里“,旋即又略感怅然,正色说道:”冯姑娘,我说过要请你到华山上一游,可不是随口一说的“。冯萍波笑道:”你区区一个新入门弟子,能擅自带客入山么?“。雷秉道:”倘若带的旁人,掌门必怪我逾矩,姑娘这样的高人,掌门高兴也来不及,又岂会怪我?“。冯萍波眺目江面,面色又变得清冷,摇头道:”罢了,我此来不过月余,已和中原人情风物沾染不少,已是有亏门训,不必再惹瓜葛。你那一杯茶,便在这渡口请我饮了,咱们这些天的瓜葛便如同这滚滚江水消散,自此不须再提“。
雷秉听得甚为扫兴,暗想道:”她当初不过是可怜我的性命才指点我,帮我周旋,我得了她恩惠,便掏心掏肺将她当成了自己人,未免是得寸进尺,自做多情!以她这般的剑法功夫,放眼中原,也是足以雄踞一方的人物,岂真将我这样一个小角色放在眼里?“,当下便敛了笑容,也自冷冷说道:”冯姑娘贵人事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王采乔瞧他一眼,又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走进码头上一家茶馆,吩咐伙计上了茶点饮食。
雷秉片语不发,喝了一阵闷酒。王采乔便陪着冯萍波有一茬无一茬地搭话。冯萍波微笑着,听得多,说的少。也不知过了多久,码头上已是灯火阑珊,行影寥寥。那店伙计打着哈欠过来,大剌剌地道:”三位客人,夜已深了,小店要打烊了,烦请早点结账“。
冯萍波笑道:”也好,咱们就此作别罢“。
雷秉把眼睛一抬,瞧了那店伙计一眼,说道:”你这厮刚才一直在旁边敲着碗筷,直勾勾瞧着我们,分明早想赶人走了。我们又不赖账吃白食,你怎地如此撵客?“,一掌便拍在桌上。那店伙计叫道:”乖乖!你敢在这里撒野?你知这店子,不但这一家店子,这码头上十之七八的店子,都是谁家开的?“。
雷秉酒劲正盛,只冷笑道:”去你个奶奶,我两只耳朵听着,你只管说出个名字来,吓你爷爷一跳罢“。那店伙计眼睛一鼓,正要反骂,掌柜已过来将他喝止,对雷秉一揖,说道:”客官莫与他一般见识。瞧三位的装扮言谈,似乎不是来参加‘蟠桃会’的,那就不妨续饮一阵。只是待会儿各路神仙来时,三位只管自己饮酒喝茶吃点心,不要喧哗惊扰“。
雷秉笑道:”什么蟠桃会,什么神仙?难道你这酒太妙,我不过喝了十来碗,就升了天庭?“。那掌柜眉头一皱,甚有几分忍耐的神色说道:”是我家主人祖母的寿辰,取这些名字图个吉利高兴罢了。小可刚才之言,请客官谨记“,径自去了。
这时只听一阵喧嚣,码头上突涌出许多人马,有的客商装扮,有的读书人装扮,有的是农人装扮,更有僧道装扮,三教九流,混杂一起,相互间交头接耳,勾肩搭背,指指点点,有说有笑,瞧来甚是不伦不类,齐往码头聚来。
王采乔道:”这些人便是来参加寿宴的各路神仙了,他主人倒结交得广,什么人也有“。
雷秉放下酒碗,说道:”这些人脚步稳扎,目光如炬,都是武林中人,不过是为了避人耳目,乔装如此罢了“。王采乔笑道:”不乔装还好,这一乔装,反倒更是惹眼。雷弟弟,此地离华山不远,难不成你没听过这豪强大户么?“。
雷秉笑道:”我华山派虽然行事低调不耍威风,但也算得是雄踞一方的名门正宗,眼里有什么豪强?“。正说间,只见江面上灯火荡漾,十七八艘大画舫驶上岸来。船上雕梁画栋,灯笼高挂,彩旌展动,船首一面大旗,上书一个”陆“字。雷秉将额头一拍,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