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正环
那入门仪式倒也简单,雷秉先自报家门来历,再朝莫道生,阳照,陆玉玲三位嫡传师叔,以及另外十多位旁支师叔叩头奉茶之后,便告礼成。
莫道生道:“你师父早和我提过你们关于收徒入门的约定,只是他说你决意退归田园,这约定未必便能如愿。未曾想你这么快便奔华山派来了,可是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雷秉不便直言,只道:”我血仇未报,不敢言退“。
莫道生也不追问,只道:“你和青龙会的血仇,我有所耳闻。按规矩来说,咱们华山派不收身负仇怨的弟子,今遭我为你破例一次,不过日后你若学有所成,想要报仇,便需先退出华山派之后再自己去报,一切与华山派无涉。个中厉害,望你周知海涵”。
雷秉躬身道:“掌门师叔放心,俗语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既入了华山派,自此便是华山派的人,纵然为了复仇退出华山派,余生也绝不敢忘了师门出处,跟仍在华山派也是一般”。
莫道生将他肩膀一拍,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你可是你师父的开山大弟子。你师父择徒极严,这么些年连一个弟子都没有,大伙儿都提心吊胆,生怕咱华山派的晓凤剑法失传。你入得了他的法眼,可见你必有过人之处。他对你在剑法上的天分赞赏不已,望你不负众望,苦心钻研,早日为我华山派出力”。
雷秉连连应允,莫道生又道:“听说你在神山帮学了一套什么‘飞砂剑’,你演练一遍,教大伙儿开开眼界如何?”。
雷秉忙敷衍了几句自谦之词,便拔剑舞起来。他不敢怠慢,舞得十分卖力,长剑收发,抑扬顿挫,拨弄得满厅的清啸,待得招式演完,撤剑贴胸,双手一拱,静待点评。
然而厅中众人仍自端坐,寂静无声,雷秉正自忐忑,莫道生对陆玉玲笑道:“陆师妹,你瞧如何?”。陆玉玲微笑道:“我看很不错的,咱们华山派这么多后辈,有这修为的并不算多”。
阳照却哼了一声道:“什么不错,我看这剑法轻佻得很,爱出风头,很是一般!”。陆玉玲笑笑不语。莫道生笑道:“阳师弟言过其实了。我看也是很不错的,只是这剑法泼洒太过,尽求飘逸,根基却不甚牢稳,难以大成。况且这剑法乃师自邪帮,岂能再习?贺忠,你先将咱们华山派的一些基本剑法传授给他,先把底子打牢,等他师父回来之后,再自作安排”。
接下来的一月雷秉仍和贺忠同住,贺忠不遗余力地传他剑招基础,这些剑法并不晦涩深奥,雷秉本来看不大上,但仔细钻研之下,却也有许多未曾留意到的奥妙之处。
不久之后雷秉便已将这些东西吃透,贺忠十分的惊奇:“雷师弟果真天赋极高,这些剑招基础我当初用了足有两年,也未能完全悟透,便是师兄弟中悟性强的,少则也得半年以上”。雷秉谦笑道:“我之前已习过剑法,不算新手,所以要快一些”,心中却很是得意。
四月末,雷秉领了第一次月例银子,虽不过区区一两,雷秉掂在手中,却百感交集,在神山帮中,虽无薪俸,但身为坛主,供给不愁,有什么需要,小喽啰便去采购了回来,银钱不需过手。在泸州之时,更是出手阔绰,随意挥洒,从未将这银子当回事。这是首次发放薪水,虽然极少,却令他大生感慨,暗想这还是名门大派的薪俸,若是寻常村夫农家,一年到头也不过数两银子的结余,那还得是辛劳能干之家。
又不禁又联想到顾彪和他娘来,心道:“过不几天便是端午节,他若要回去看他娘,此刻也该出发了”。他对此事甚是上心,不自觉走到顾彪卧房外,却见窗上透着灯火,顾彪坐在床头捧着一纸家书,独自抹着鼻子抽噎,眼泪一颗颗都洒在纸上,回家一事分明未能成行。
雷秉甚有不忍,去问贺忠,贺忠道:“他母亲身患痨病,这么些年一直吊着命,他家又远在河南,往返一趟少则也得两个月。咱华山派大名在外,前来学艺镀金的外门弟子络绎不绝,他作为主要的授艺师傅,一直难以分身,已有三年多未能回家了,掌门念他劳苦,本来要准他两个月的假,谁知他前些天又对你干出了那荒唐事,我倒替他在掌门面前求情说好话,他那主子,姓周的却一副公事公办大义灭亲的做派,从中作梗,所以掌门终未应允”。
雷秉听得心中冰凉,说道:“他主子从中作梗,他自己怕还蒙在鼓里”。贺忠道:“可不是,你要把实情告诉他,他必骂你造谣挑拨,唉,此人可恨却也可怜”。
这夜里雷秉梦见了母亲李氏,其面目富态,慈祥如常,但模样已经极为模糊,似眼中黑影一般,越要看清越消失得快,也似手中黄沙,越要抓紧越是洒落。雷秉惊醒之后,已是满颊眼泪,此时万籁俱寂,夜雨劈里啪啦打在房顶,衬托出好静的一个夜。雷秉踱步窗前,想起顾彪母亲的痨病,便又想起了阿桃,立刻一阵刺痛入心透骨,忙移神别处不再去想,却下了决心,要替顾彪完成回家探母的心愿。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过了一两个月,雷秉既已将这些基础剑招学透,贺忠也就不再教他了。盖晦未归,也不知何时能传他晓风剑法,所以除了例行早课晚课,每日甚是清闲。这一日他早课归来,独自找了一片僻静树林琢磨剑法,一会儿长刺,一会儿斜撩,一会儿狂喜大笑手舞足蹈,一会儿垂首细思默默发怔,若是旁人见了,定以为他中了邪。他正沉醉其中,突然贺忠跑了过来,说道:“雷师弟,你有一桩麻烦事,快出去避避风头!”。
未知是什么麻烦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