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莽夫刺储执廷杖 庸医媚上献红丸

却说当时张差扑过来要掐住郑国泰脖子,要要挟他放了李玉桦和张巧巧。但说时迟那时快,张差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右膝一麻,腿脚站不稳,右膝单膝跪地。张差定眼一看,那个原来护持着李玉桦的年老练家子护在郑国泰身前。张差满面通红,青筋暴现,双眼圆睁瞪着那练家子,两眼布满血丝。那练家子道:“不用如此盯着本掌门,要知道,败在本掌门手下的人多的是,不差你一个!”

郑国泰得意地道:“这位就是嵩山派掌门邱剑霜,你膝盖能受他一衣袖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刘成看见双方动手了,关键是张差还是自己带来国舅府上的,郑国泰要是怪罪下来自己就吃不消了,于是立马上前圆场道:“既然邱掌门武艺高强,为何不让邱掌门去行此大事?”

邱剑霜一边摇头一边捋着胡须笑道:“武当派溪泉老道的徒儿阮鹤亭抢了本掌门的《思过剑谱》,我正想找他报仇,后来听闻他到京城,说啥为了应对蒙古科尔沁部郡主敏真的挑战。本掌门要先去截着阮鹤亭那竖子报仇,免得他死在那敏真郡主手中,本掌门就会遗憾终生!其他事,本掌门也无暇管顾!”

郑国泰狞笑道:“邱掌门,给本国舅割下这个张差的一只耳朵,这事有暇管顾了吧?”邱剑霜也笑着点头道:“此事乐意效劳!”说着从怀中掏出匕首,一步一步向张差走去。李玉桦扑上前护着张差,张巧巧向郑国泰跪求道:“国舅爷,别伤害他,他什么都会答应的!求求你高抬贵手,别跟这刁民一般见识!”

郑国舅看见有人跪求自己了,这才下了一些气道:“别说本国舅心胸狭隘,如果他肯听从贵妃娘娘和本国舅行事的话,今日之事本国舅就一笔勾销!邱掌门,麻烦你和你高足把李玉桦、张巧巧带回去。刘老公,你把这疯狗带回去好好教养!!”说完头也不回地入内了。

张、李二女被邱剑霜师徒拖着回去。李玉桦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哭道:“夫君,我俩在郑府过得很好,国舅爷真的对我们两很好,你放心吧!”张巧巧道:“五儿,谁让我们是穷哭人家的儿女,认命吧,好好替贵妃娘娘和国舅办事,别作无谓的抗争了,我们斗他们不过的!”张差奋力扑过去,无奈一来膝盖穴道被点,二来被刘成拖住,眼睁睁地看着家姐和妻子又被拖走,不由得放声大哭。

刘成看见张差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如此撕心裂肺的哭,也不忍了,温言道:“你姐说得对,怨就怨自己生在平民百姓家,和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是斗不过得了。与郑氏姐弟作对肯定是条死路,好好替他们出力说不定还有活路……”张差也无法,哭累了就跟着刘成出郑府到京城南临大兴县一间事先准备好的四合院住宿。

当晚,张差一直辗转反侧,一直没睡着,自己家姐的话和刘成的话一直在脑海回荡:现下姐姐和妻子捏在郑国舅手中,自己逃又逃不掉,要打吗,又打不过嵩山派掌门邱剑霜。一直思量道东方鱼肚白,张差都没合过眼。

早饭之时,刘成看见张差精神憔悴,知道张差肯定冥想了一夜了,便拿来一个金壶和一个银壶道:“你呀,要好好珍惜这机会。天底下有多少人想给贵妃娘娘和国舅爷办事却没这福分。这些是国舅爷打赏你的,你好好干。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张差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这些黄白之物,自己一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贵重的事物,于是一咬牙,把心一横道:“好,这事包在我身上吧!但事成之后我姐和玉桦必须毫发无损地回来,先前贵妃娘娘答应过的田地也必须兑现!”刘成一听,满心欢喜,赶快吃完早饭进宫报知郑贵妃,不提。

早饭后,张差也开始苦练棍法。接下来的日子,张差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棍法,庞保、刘成两位太监轮流给张差送饭来。很快,到了五月初四清晨,庞保押着一驾马车来到大兴县张差的住处。张差上了马车,看见马车中有一担柴草。庞保看见张差上了马车,便赶马回京。张差问道:“庞老公,为何不让我直接担着柴草进京?”

庞保道:“大兴县虽然京郊,但无论如何都是离京城有距离的,你又担着柴草,能用马车载你一段路就载一段路吧。”张差道:“不怕,我有的是气力!”庞保道:“你留些气力在办事吧,别乱用!如果气力不计,没能除掉那人便失手被擒,贵妃也不帮你!”

二人进了京城城南的外城,来到内城的宣武门前,已是正午时分,二人便在宣武门附近停下。庞保道:“内城的便装锦衣卫、东厂番子不少,我俩还是先下马车,在这附近吃过午饭在走进内城吧。”张差依言挑着那但柴草下车。午饭过后,张差挑着柴草跟着庞保来到皇城的大明门前时,已经是未时和申时交替之时了。

进了大明门,来到承天门前,只见一个长着络腮胡须的文官骑马带着一对骑兵走过。庞保叫道:“刘御史,今天轮到你巡城了?”原来这位刘御史是今天的巡城御史刘廷元。巡城御史隶属于都察院,负责巡查京城内东、西、南、北、中五城的治安管理、审理诉讼、缉捕盗贼等事。

刘廷元看见庞保带着一个挑着柴草的乡下人进宫,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庞老公,这大热天时您从哪回来啊?这位挑柴草的小哥又是谁?”庞保道:“明天端午节了,贵妃娘娘担心宫中御膳房的柴草不够用,于是便命奴才从外面购置。”刘廷元道:“原来如此,那不阻扰老公公了。您请便吧!”

庞保与刘廷元作了别,带着张差进了皇宫。穿过皇极殿前的广场,走过回廊,绕过御花园,张差便跟庞保来到御膳房。还没进御膳房,便听得管事太监彭智大声喝道:“李傻子,你还不快把雄黄酒给太子殿下端去!?像根木头一般愣在那里干啥!?一把年纪才进的宫,不是给面子孙老公咱家都懒得收你!”

庞保心中好笑道:“这老彭火气还那么大,今天又不知道是哪个小厮挨骂了?”庞保领着张差刚要进御膳房,就和从里面出来,一个慌慌张张微胖的四十来岁的火者(受阉的御厨仆役)撞个正着,雄黄酒也差点没泼洒。那火者急忙向庞保赔礼道歉,又急急向慈庆宫走去。庞保一听,低声对张差道:“那人所去的慈庆宫就是太子寝宫,赶快放下柴草,跟着那人过去!”张差依言,放下柴草,抄起担挑就跟着那火者去了。

庞保进了御膳房,便笑着问彭智道:“老彭,为啥又发那么大火?”彭智道:“我们御膳房收火者,肯定都是收年纪小的,从小好教养。那傻不拉几的李进忠是肃宁人,四十来岁被债主追债,被逼无奈自攻,幸好遇着孙暹老公。你知道啦,孙老公当时还是司礼兼掌印太监,宫中宦官的领头人,所以碍于他的情面我们就收留他当了一名火者。但那人又笨又蠢,怎么教都学不会,老是惹上司发火,孙老公死了后,他可就没靠山咯!”

希望看官还记得,那火者就是被李开疆、范文程、冯三逼得自宫的魏进忠,后来改名李进忠,因缘际遇向司礼监孙暹献上半块羊皮,觅得个入宫的机会,被分派到御膳房当了个最低级的火者。此次李进忠被张差尾随行刺太子,也是因缘际遇,合当此阉人飞黄腾达。

话说当时张差跟着那李进忠,穿廊过园,来到一宫殿前,李进忠就不见了。张差抬头一看,看见宫殿名赫然就是“慈庆宫”三个大字!但张差是一个不认字的莽夫,他也不知道此处是否慈庆宫,只知道跟丢了李进忠。于是他探头探脑地摸进慈庆宫,想找找李进忠。岂料张差刚摸进慈庆宫的一道门,猛然便迎头撞到两个老宦官走出来。

两个老宦官见有个樵夫打扮的人鬼鬼祟祟摸进太子寝宫,知道肯定不怀好意,当下便厉声喝问:“你是何人,到此有何居心!?”张差不想此次意外导致行刺太子事败,便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我是一个樵夫……挑着柴草跟着庞保老公到御膳房……庞老公让我跟着他结账……但我跟丢了……”两个老宦官看见张差支支吾吾,便质问道:“你胡说,庞老公是郑贵妃的贴身太监,买柴草御用监不去,尚善监不去,偏偏庞老公去?你肯定到慈庆宫来图谋不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