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9章 更有收人在后头
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异乡客先闻。
“李好义被毒杀的消息,应已传遍蜀口了吧。”卿旭瑭掐指一算,差不多到时间了。
“驸马,咱们何时动身?”高风雷问,是时候该结束休整,乔装潜入蜀口宋军。
封寒始终闷不吭声,双目循着天光和琴声一同淡去的方向,在听得高风雷这话以后,才忽然变得狠戾有神。
曹王被俘多日,王府一片零落,作为现阶段他们在西线唯一的顶层设计者,被他们称呼为“驸马”的白衣男人俨然成不二核心。他,林陌,也是在曹王、仆散揆、楚风流之后,金军难得能在谋略上不止一次胜过林阡之人。
他却未作答,只兀自抚琴,沉浸于其中,或许只有此时,他才还是那个……适合咏雪的少年?
古今之壮志未酬者,莫不经三伤:“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此第一伤。“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此第二伤。“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此第三伤。其一怀才不遇,其二报国无门,其三……用血用命用自己的尊严和一个国家的气数写出来的韵律,能不最伤?
此身非我,总有吞吐八荒之慨而机会不来,弓刀事业,终究要不停不断向故国故人取。抚琴毕,他终于回神,弃琴起身,杀伐决断:“开始吧!”
早已决定抛去对故土的爱或恨,全心报答曹王恩情、不负麾下们的无悔跟从,接下来,他将统帅这些曹王府的忠臣义士,再度杀回陇南堂堂正正与宋盟为敌——且让我林陌来做这金宋共融的第一人。
“驸马,让我打头阵,杀了凤箫吟!”封寒当即请缨,眼中杀意凛冽。
林陌的心猛然一颤:凤箫吟……恍如隔世的姓名。当林阡暂时被战狼和薛焕拖在河南回不来,念昔,想不到,我竟要先与你决死吗?
“好。不过,封大人勿要顾此失彼,她会是你此行的最大劲敌,但一定不是第一个敌人——她闻讯晚,必然比我们慢。”缓得一缓,克制住心头的麻痹感觉,林陌点头应允封寒,并分配给所有人任务。好,那就先绊倒你凤箫吟!
李好义之死是安丙王喜展开内斗的序幕?错!那是我大金群雄杀个回马枪的战幔——趁林阡凤箫吟尚未消除官军义军壁垒、无论如何都会慢一步调控,林陌意欲直接借这场南宋官军的内耗、帮助西线金军全体脱困!“庸主安内,终将连累攘外。”他要令安丙生生尝到“分赃不匀,终致大祸”的苦!
“驸马,昔日,怎知李好义必死?”沿途,曼陀罗好奇地问,眼中依旧脉脉含情。
李好义之死即将被林陌利用不错,但李好义之死,和林陌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喜射给他的匿名信全是安丙案底再无其他。林陌既没推动,也没指示,预言却完全准确,堪称料事如神。
林陌告诉他们说:王喜此人,吴曦曾言“曹玄之于我,王喜之于安丙”,妄图操纵他卧底在安丙身边,可惜想错;安丙则道高一丈,反用他潜伏在吴曦身边,同时还将他摆在制衡李好义的位置,然而也小觑;在我林陌看来,王喜这个小人不一般,他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既做得出告密,便杀得了宿敌,终会给我们曹王府铺路,引外敌入室。
“那,我们要怎么利用?如何行动?”高风雷询问具体任务,摩拳擦掌。
“先以舆论,后以刀枪。”林陌说,“关系重大,并非人人都有担当。”
他解释道:李好义被小人毒死,安丙必定始料未及,因他不知自己拜王喜所赐罪证全在林陌手上,自然不知内斗最终会为林陌作嫁衣裳。一方面,恶人自有恶人磨,一方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方面,却又是修桥补路无尸骸……
而调查命案时,按照程序,安丙先会猜测是否李、刘私人恩怨,甚至彻夜饮酒伤身体也有可能,所以安丙一开始决计不会往奄奄一息的王喜方面想。这时,我们曹王府只需适当地散播舆论,指安丙不作为、包庇罪犯、甚至懦弱无能,都势必会引起李好义麾下不满,一旦冤情难诉,怎不群情愤慨。若然无礼,安丙自会被迫镇压。金军刀枪,便可趁机见血。乱局进行到不可收拾之时,凤箫吟才会代表宋盟到场,为时已晚。那时她看见的已是一个两败俱伤、漫天飞血的南宋官军,先前所有的团结如铁终于被击成一盘散沙!
那时的蜀口,重新对金军门户洞开,那就是所谓的“未来川蜀,在林阡走后,还有的是好戏。”
一切和林陌料得没有出入,噩耗传遍川蜀,起先,军民都只是痛不欲生,入殓时,发现李好义口鼻爪指皆青黑,不像酗酒中毒更不似通宵猝死,所以刘昌国根本不是受惊才潜逃而就是心虚;这么歹毒的凶杀甚至不可以用刘昌国不久前被李好义斥责从而临时起意的私人恩怨来解释,反而更加吻合“刘昌国有背后主使,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对李大人下剧毒”的舆论。
副都统他死得这般惨,这般冤,这般功勋卓著却好人不长命,可安大人在做什么呢?只是说,刘昌国可能是胆小才跑,只是说,没有证据显示刘昌国背后有主使和蓄意下毒,只是在逃避、推诿、惊慌失措、欲盖弥彰,呵呵,该不会副都统的死正中你安丙下怀吧,传闻里说得一点都没错,你根本不值得效忠,报国杀敌的结局不过就是像大人他一样兔死狗烹……被情绪冲昏了头脑的将士们,悲怒滔天,军心四散,其中当以“摧锋军”最盛。
廿八清早,安丙被府邸外的鼎沸人声惊醒,只见两千余摧锋军自发聚集门外,竟擅离职守、公然犯上、强硬要求安丙立即下公文,在整个川蜀境内通缉刘昌国一家,安大人若不做,咱们也不干了!你自己镇守边关去吧!
安丙面无人色,还没来得及揉他惺忪的睡眼,一道锃亮的枪锋陡然就带血划过他的视野,猝不及防他的贴身护卫倒毙当场,乔装成摧锋军的封寒毫不留情:“再不还副都统公道,我等就血洗蜀口,找足陪葬,为他祭奠!”
“大……大胆!”安丙一惊,本能退后一步,“反了反了,来人,将他们杀了……”
“杀!”曼陀罗也在人群,帮忙造势和带引,那群本意兵谏的摧锋军,眼看就要误上贼船地发起哗变。
千钧一发之际,便听得一声啸响挟风疾来,同时一道飒沓的剑光凛然而至、雷厉风行隔断在叛军和镇压军之间,等闲之辈都不敌一剑万式,高手们全如见六十四卦,一时间竟真被震慑,攻势各自停顿,画面好比定格。
“杀?我到看看,谁敢!”那一剑干脆利落地回到从天而落的白衣女子鞘中,端的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