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林盟
浮生岛,武林盟所在地。楼台高筑,华林遍野。若放在往日,此刻定是花团紧簇,与灯辉映了。全岛现在却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下,星河散落,纤细无光,只余岛中央一处亮光而已。
四方的院落,被灯火照得通明。院中摆着几桌酒筵,筵上的人们正襟危坐。似乎没有人想打破眼下的僵局,席上的饭菜更是丝毫未动。
徐澄之有点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他收起之前漠不关心的表情,认真地打量起了周围,只见武林盟主端坐在首位,面目凛然,却闭着眼,悠哉的仿佛和以往在自家院子里闭目养神没什么不同。
他迅速转移视线,从那些名门正宿身上一一掠过,然后便到了自己。
这位置有些不妙,徐澄之心想,于是他豁然起身,忽略了所有人瞬间集中到他身上的视线,缓步走到了最边上的酒桌旁,扬起一抹和煦的微笑,对着面前的人殷切地打招呼:“程兄,自正阳山问剑一别,已有数月未见,甚为思念,不知程兄今日可安好?”
程秋砚,程家次子,剑法虽精湛,然性格骄横,于三月前问剑徐澄之,出言讥讽,落败后又拒不道歉,伤势再添一分。前几日他才刚从病床上下来,便跟随家中长辈来武林盟,不料如今又碰上了,避无可避。
他思量着这是武林大会,不宜起争执,再加上来之前叔父含辛茹苦地劝诫,只得忍气吞声道:“很好,不劳挂心。”
徐澄之见他黑了的脸色,笑容更添了一份真心,又故作惊讶道:“程兄怎么坐在这里,程兄天纵英才,坐在这里委实与程兄实力不符啊,请务必移座去我那里。”
听他一口一句“程兄”,程秋砚手已经摸到了剑柄上,他原本便是个性情直爽之人,而且对上次的比试结果并不服气,虽然上次输了,但自那之后他特地针对其剑法想了破解之招,他相信,这次的结局肯定与上次不同!
但剑还没摸稳,手臂便被身旁的叔父撞了一下,并收到其疯狂示意:还有这种好事?还不快上!察觉到越来越多人的视线聚集在此,又想起家中长辈来之前的千叮万嘱,程秋砚只得咬着牙松开剑柄。但他也不想与面前的人虚与委蛇,于是直接起身,看也不看身前站着的人,径直走到徐澄之之前的位置坐下了。
看着程秋砚被一群掌门用好奇的眼光包围并被迫打招呼的样子,徐澄之也不计较他没搭理自己的事了,随意在程秋砚的位置坐下了。
却不想因他这番举动,来客们也不管那仍然毫无反应的武林盟主,各自去寻熟识的人交流感情去了。群英汇聚,这可是难得之时,一时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有人谈笑风生,自然也有人不满。寻山派掌门邬习,早早的便到了,却从天亮等到天黑。眼见好好的武林大会马上就要变成演武场,他终于耐心耗尽,豁然起身向武林盟主高声质问:“武林盟为名门正派,今日号召武林各派掌门群聚于此,召开武林大会,自应光明磊落,不避人前,敢问盟主,如今却为何学那宵小之举,在这暗夜中苟且蝇营”
听到这不善的话语,武林盟主终于睁开了眼,赶紧不慌不忙起身,劝慰道:“邬掌门稍安勿躁,在晚上召开武林大会确实不妥,只是委实出于某些原因这才……”
话才刚起头,邬习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有话直说!”
席下众人见此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他们也并非是敬畏武林盟主,而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先出头,有人打破僵局,对他们而言自然再好不过。
即使如此,武林盟主脸上也没有丝毫动怒之色,反而顺着其话说道:“邬掌门为人爽快,那我就不兜圈子了。”说至此,他顿了一下,扫了眼众人,不声不响地扔下一颗惊雷:“此次大会我也邀请了魔教一同参与。”
席间霎时一片哗然,但还不待他们说点什么,屋檐上便有笑声传来,声音清朗,毫不掩饰,众人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胸口一梗。
玉华派掌门抚着花白的胡子,低声叹道:“邀请魔教参加就罢了,来的怎么还偏偏是这位?此次武林大会怕是不会善了啊。”
有人立即拔剑出鞘,蓄势汹汹,也有人认出后反而把剑放下了,他们皆不约而同地向声音来处望去。来人此刻正颇为随意地坐在屋檐上,一柄重剑笔直立于身前,一袭黑衣并未让他掩于暗中,反倒衬得他面目愈发分明,看似无悲无喜,出口却毫不留情:“我魔教出行,可不避日光,你们既选择在夜中召开大会,定是心中另有鬼吧。”
桓苍派掌门率先站了出来,咬牙切齿道:“周-行!身为魔教,居然只身来这武林重地,尔等岂敢!今日便让我为武林除害!”说完便跃上屋顶,以一招悬苍入海向其攻去,其剑由上而下,接者可进不可退,退则势倾,而其剑势又重若千钧,接者往往不能敌,这便是桓苍派掌门的成名剑招,二十余年过去威力更是不同以往,却被周行单手持剑接下,剑未出鞘便反手一击,将其逼退。
众人见状忙将起接下,一边按下他一边劝解,武林盟主也混入其中,神色诚恳道:“自仙途已没,正魔两道早已不分,庄掌门又何必拘泥于正魔之别呢?如今的魔教也不过行事无所顾忌了些,倒也不必……”
“无所顾忌了些?”庄有蓬冷笑着打断他,“我贤侄不过误入他魔教势力范围,有所冲突而已,他却攻上其岛,灭其满门,如此血腥残忍,魔教自当人人见而诛之!”
“地盘划分的冲突不归我管,不过要是换我去的话,一定办的神不知鬼不觉。”周行看着眼下乱作一团的众人,认真地回复他,然后无视被拦下的暴怒的庄掌门,直接向武林盟主说道:“说吧,究竟是什么事,如此大费周章,一定要我魔教出席不可?”
见周行提及,众人的目光又汇集在了武林盟主的身上,只见他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努力睁开他想要闭上的双眼,露出一个想要淡然又有些僵硬的微笑,先叹息了一声,才缓缓说道:“不知诸位可还记得,修仙路?”
死寂,仿佛时空在刹那间被凝固的死寂,众人心中都涌现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忧虑,如今确实被证实了,反倒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这地,说不定便是万丈深渊的底。
看着众人脸上凝重的表情,武林盟主试图打破这僵局,他站起身来,慷慨陈词:“我武林中人,所求不就是大道吗?可惜昔日仙途已没,现在的武林早已无修仙之法,如今修仙路重开正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机会,诸位为何如今反倒不情不愿?”
众人面面相觑,反倒是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宋善文站了起来,向武林盟主拱了拱手,慢悠悠说道:“秦盟主,此言差矣,机会?确实是机会,只是不知道这机会是与生,还是赐死啊?上次的修仙路在座诸人虽说都没有直接参与,却也被牵连,情况之惨烈,武林差点被再次全灭,若不是……,唉,算了,不提也罢,反正这修仙路,我们是不愿再沾染啊。”
视线从唏嘘的众人脸上扫过,周行把玩着手中不知从哪拿出的酒杯,一饮而过,正色道:“如今修仙路开,魑魅魍魉不免又要出来自寻死路了,灰飞烟灭有什么好的,奉劝诸位莫要去争为妙。”罕见的没什么人反驳他,看他们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周行站了起来,看上去便是要走。
徐澄之一路相安无事地混到现在,见状正松了口气,却眼见一只酒杯准确无误地滚落在自己面前,不必抬头,他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与即将要发生什么,一道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徐澄之,你还在下面做什么?”
徐澄之只得站了起来,再一次受人瞩目,无奈地看向屋顶上的周行,说道:“我应该写信告诉过你我不参加这次大会的,也劝你别来。”
周行无视了后半句:“我又不瞎。怎么,还要我请你?”
话音刚落,徐澄之便已翩然起身,衣袖微展,不过须臾,便已在屋顶落下。
素以身法见长的素云宫副宫主石百金不由得出声赞道:“扶风派不愧为武林大派,这身法渺若微风,倏忽无痕,当为一绝。”
旁边的庄有蓬犹自愤愤不平:“堂堂扶风派首徒,却与魔教为伍,为我辈所不齿!”
徐澄之听到了这番言论,也不打算争辩什么,他与周行为至交好友,早已在武林中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于是在向武林盟主道辞后,便与周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两人离去后,武林盟主扫视了一圈众人,座中空了四个位置,又抬头看了看天,意味不明地说道:“既然都到齐了,那么便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