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凶途归途(其之三)

陈至、师湘葙、席子和三人被找到甲板上的时候,那五艘靠近的船已经都在两百步左右外的海面上不再接近,这五艘船三小两大,始终和陈至等人搭乘的这艘小船尽量保持平行同向。

席子和一看之下,也马上觉得这五艘船必然有问题:“这种天气情况下,操船都难,他们还想要保持着我们在他们最好的视野里。

看来布里奇斯说得没错,应该是海盗无误。”

布里奇斯就是这艘船上汉话说得最好的那名胡人,在桅杆顶上瞭望的胡人发现问题后,这艘船的胡人船长便让布里奇斯叫来陈至他们三人的时候先向陈至等人说清情况。

胡人布里奇斯一直在陈至三人处陪着,其他人还被胡人船长安排了任务,而他的任务似乎就是专门保护客人。

师湘葙不得不皱着眉头,她想到一件事,转头问起陈至意思:“海盗?在这个距离,哪边岸都远的位置?

这是不是有点怪。”

陈至猜到她想的是什么,点头认同道:“一般来说,即便海盗出现在凶途岛附近,也该挑群岛环伺容易走脱不让人看到去向的位置。

而且一般不会动船首挂着凶途岛上任何一方标识的船只。

这五艘一组的船似乎是长途直驱而来,专门来截凶途岛和欲界之间的水路,那么他们一击之下必要有重获才不算走空,不然长途直驱而来,长途直驱而回,效率太低了。

这样的天气下他们仍做着动手的准备,对自己的本事也是有十足的信心才对。”

席子和只提了那杆铁枪过来,暗藏“画中人”的画轴被他先藏在舱内货堆中,不到万不得已,席子和不想动用“画中人”的助力。

这艘船毕竟还是太小了,席子和隔着雨幕去看那五艘船上的情况,根本也看不分明,当他眼睛移到自己所在这艘船上的桅杆的时候,他想到一个主意。

“陈至,你小子是炼觉者,上去看看那边情况怎样?”

陈至马上明白意思,答道:“好。”

下一刻,陈至就转而向胡人布里奇斯开口:“布里奇斯,请你着上面那位朋友下来,我练过眺远处的功夫,需要那处位置来看一下那五艘船上的模样。”

布里奇斯显得为难,回道:“逆们是客人,塔适领航猿,拿里有让逆们换塔上瞭望抬的道理?”

布里奇斯的汉话只要细听便不难明白意思,陈至一笑,也不管自己得没得到船上乘员的许可,双脚一运力,借着挺直的桅杆连踏数步,飞一般地就登了上去。

这情景惹得船上胡人连同那个有些像汉人的精壮女子都惊呼起来,惊呼声中,一个身影从上面跌一样掉下来,更让这群胡人心惊肉跳,却是原来在瞭望台上的那个领航员胡人被陈至用一股含劲力清风平安送了下来,落在甲板上时候甚至没发出声音。

席子和刚才提出让陈至上去看看的时候,陈至马上明白这里除了让他利用炼觉途威能分辨敌船情况之外,席子和也有让陈至顺手显露功夫的意思。

这些胡人看起来没在做什么特别的准备,这些海盗如果强行接舷登板,只怕他们更可能直接投降。

那名胡人布里奇斯专门来看住他们三人,就是个不好的征兆。

这艘船太小了,比那五艘可疑的船最小的一艘还要小,而且除了陈至、师湘葙、席子和三名客人外乘员只有八人,怎么看也没法凭借船上乘员本身对抗海盗。

所以席子和和陈至都觉得不如显露功夫,让船上乘员先明白自己这边三人才是不好对付的一方,只要他们主导反抗,这艘船也必不至于被海盗摆布。

虽然夸耀武力才是主要目的,陈至既然上来了,眼光也就干脆投向那五艘船去。

这五艘的确应该就是海盗船,作为证据之一,甲板中心没有堆放任何货物。

船都已经驱到离岸如此远的地方,那就不会是一趟很短的行程,既然行程不短,船上的空间就该充分利用才是。五艘船没有一艘在甲板上堆货,那就是都只载了基本物资,才好留出空间等着接舷之后抢夺其他船只的货物。

看来没什么奇怪的,实在是陈至等人运气太差,真碰上了那种信心十足长程奔袭的海盗,敢在海上起风雨时出手,必然是硬茬子。

五艘船的甲板、船舷上都能看到人,从装束上陈至看不出这些人出身欲界、怒界,任何凶悍的汉子一旦习惯了海上生活,慢慢都会变成同一副鸟样子,渐渐都换上几层的短衫,纵然落了水浸湿了衣服也不至于重到让人马上沉下去的那种。

这些露出形迹的人突出一个训练有素,人人都靠着船桅或者船舷有低栏处,显然是防备着变向不及和其他船靠的太近的时候会被其乘员用弓箭攻击。

纵是如此,陈至还是看出几点或许会让事情比想象得更麻烦的迹象。

三艘稍大之船得甲板上都备着如同弓弩一样的东西,想来是可以用于射出重矛连着铁索的构造,陈至甚至看到其后盘着的铁链,那就是说这三艘船上的这种机关可以方便靠近其他船后强行接舷。

至于另外的两艘船上,则有炮座。虽然可能不是什么厉害的火炮,但是想来这两艘船借着轻快为大船之掩,备着火炮可以随时截停其他船队船只或者在逃离的时候防止被追击。

这五艘船不止属于海盗,只怕还属于海盗中的行家。

三艘大船之中,居中的那艘吃水沉浮得更怪,陈至初看之时还以为是那艘相比起其他两艘形制一样的大船特别重,看了吃水高度才觉得该是另有古怪。

这一艘大船太稳了,稳得实在太不像话。

能让这艘船这样航行的,只怕只能是船上至少有一名炼技者高手坐镇,船借风力,这名炼技者高手也干脆一直施展着炼技途威能控劲功夫摆弄风力的影响方式,让船的沉浮和变向更加随心所欲。

这些人里至少有一名擅长海战和操船之法的炼技者高手,再加上两艘轻快小船上备有火炮,简直是在这海面上能够遭遇的最坏情况。

如果再加上正在逐步加急的大风大雨,那简直是不用玩了。

陈至从桅杆顶部的瞭望台一飘而下,然后就把自己看见的情况说给了席子和、师湘葙听。

布里奇斯也便听便译情况给那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的胡人船长听,陈至看到这胡人船长手上捏着个“浪风范客”爱叼的那种“烟斗”木管,不同的是“浪风范客”所叼的那支是枣红色素身,这位胡人船长手中这只则是灰黑色木杆接了个黄铜制的斗儿。

陈至说完自己看到的客观情况,还要加上主观的推想,道:“敌人至少一名高手,甲板上没留多少人,五艘加起来不过二十二人,至少大船上舱内应该还藏着不少等着接舷后登板的海盗。

这些人看来经验丰富,在这种天气下若要登敌船,一定是要让登船的战力先前不要在雨水中丧失体力为好。”

胡人船长嘟囔了几句,布里奇斯代为转达其意:“抻公子,依我们怀特黑德船长之贱,敌人人多是重,不如把船上项链首饰怀表等金银之物聚集一起,让他们随便挑拣,换我们船上人的腥命。”

陈至一怔,他刚才说明情况时候就看到这几个胡人聚在一处,他本来没在意干什么,原来是在拿出各自身上的财物。

看来陈至还是小看了这艘船上的乘员,不光这伙儿突然遭遇的海盗是行家,这艘船上这些胡人根本也是被人抢劫这行里的行家。

事到如今,陈至只希望这些人可以至少不碍事就好,但是他必须得让这些胡人收起一遇敌便投降的想法。

“我看到敌船之上有接舷用的机关弓弩,这些人想要强行接舷用的是类似于船锚一样的铁爪矛和铁链。

他们既然长途奔袭,到了他们施展手脚的海域一定是能多出手几趟就多几趟,所以他们回收这些接舷用的铁爪矛的时候必然是直接破坏被劫掠的船只船体而不是砍断铁链。

再加上他们三艘大船能藏起的战力数目,我觉得他们也不会留俘虏或者活口,才好方便脱身。

这样也能说明他们为何要在做掩护的小船上配置火炮,事后想来他们定是要把遭劫之船弄沉再走的。”

布里奇斯把陈至的话翻译给那名胡人船长,这位胡人船长把“烟斗”叼进嘴里,“烟斗”的红色火光升了又熄两次,也许这能代表这位胡人船长是真心在苦恼现状。

席子和本来就因船上伙食对这些胡人有所不满,此时这股不满因为这些胡人对敌态度又被激起来,他向布里奇斯怪罪道:“你们这破船难道就没有火炮吗?或多或少可以吓唬敌人一样也行。”

然后席子和便发现胡人一个特点,那就是这些胡人哪怕在说些该是他们责任的事的时候,仍能把话说得好像理所当然就该如此一样,完全不会因为觉得这件事上自己有责任而语气显出半点愧疚。

因为布里奇斯是这么回应席子和的:“奔来是右,在岛上装货的时候卸掉了,卸掉两门豁炮,那两个炮座绑上粗绳子,可以多固顶不少红货。”

席子和听这句话如此理直气壮,一吹唇上八字胡,长吐一口恶气,接着又道:“那个女的不是常背着弓箭吗?一会儿要是和人家开打,她是不是可以多少放两箭。”

布里奇斯上下打量席子和一趟,好像怪的不是他们这些胡人而是席子和刚才说得话一般,然后接道:“穆雷消姐是窝们船长的死人狩猎顾稳,她的弓术是用来射忽狸的,海盗又不是忽狸。”

席子和顿时更没好气,又问布里奇斯:“你别管本来是用来射什么的,就说要是开打之后她能不能帮忙放两箭吧?”

布里奇斯这回答得倒是比之前直接:“只要敌人不动,而且在三十步内,塔就有很大八握能射中!”

师湘葙这时追问道:“那要是敌人会动,或者在三十步外呢?”

布里奇斯这次答得更加直接:“一顶射不中!”

陈至只觉得头疼,止住这几个人的对话,道:“师姑娘、席前辈,你们不要再问这些人了。

我只觉得你们再问下去,连我都要开始在心中抱怨包果汉前辈的安排了。”

席子和叹口气,果然不再扯上这些胡人,他道:“等一下若是他们开到两百步之内,那怕就是要战了。

要是他们先开炮逼停,故意示威还好,若是要干脆先破坏船体,说不得,你或者我就得在雨里凭借轻功下到甲板之下去截炮弹。

一次两次还好,这风雨眼看就要更大,还要顾着船体很快我们的体力即将下降,那就根本没得打了。”

陈至已经想好最坏的情况下恐怕只有动用“证极刑自刑”以一己之力解决危机,只怕如今更为精进的“证极刑自刑”副作用仍然大得可以,那自己说不定登岸之后也有相当一部分时间需要依靠席子和跟师湘葙的保护。

席子和也想到干脆必要之时动用“画中人”,希望这位古怪的“谪仙”有什么神通广大的办法可以让他们化险为夷。

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无论陈至和席子和都不想动用最后一手,他们于是碰起来自己手里能简单利用的法子。

“席前辈,如果对方进入二百步以内,我们先发动攻击,你有多大把握在敌人发炮之前先将三艘大船其中一艘弄沉?”

席子和略一思索,道:“六成吧,也不知道那些大船船体龙骨下面什么构造,到底有多结实,我全力施展枪法的话,应该能在两招之内击沉一艘。

……为什么不是先把载着火炮的小船,那不是更危险?”

“只能是大船,小船是为大船做掩,一旦大船在他们开火之前遭到袭击甚至弄沉,小船在确认大船不会全部被弄沉之前不会擅自布炮攻击敌船,反而会把重点放在接应从大船上跳海自救的乘员以及之后如何逃脱。

对方如此训练有素,我们也只能拼速度,我们的体力最盛之时便是开战头一炷香的时间之内,我要去会会最稳那艘大船上暗藏的炼技途高手。

席前辈则要直接登上剩下两艘大船其中一艘,尽快破坏船只或者至少让更多的敌人落海,这样小船才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有炮击我们船体之外的事情做。

我们似乎只能这么打,如果在雨中耽搁更久,衣服既湿又重,你我更非炼体者,体温随着环境下降之后功夫也打折,那时候就更难对付这些人。”

师湘葙虽然也是炼技者,不过功夫并没厉害到陈至和席子和这种程度,在这种天气下又要主动踏水过去先发制人,那就根本不能让她冒险尝试成为登敌船的战力之一。

“看来也确实只能如此,”席子和重重叹口气:“下一次记得提醒我不要和你小子一起上路,你小子这条命确实邪门得很!”

事情刚刚论定,那五艘船便有了动向,似乎马上就要靠近过来。

风雨已大,雨幕之后压过来的船影犹如恶魔一般。

船上这些胡人真不是盖的,陈至和席子和只是少看他们几眼,他们已经互相绑起来,纷纷在双眼上蒙起布条,似乎是想让登船的海盗看出来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