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国主送行,树精请客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法海对治国之道并不精通,却也并非一无所知。况且他生于赵宋,而后得此机缘行至此界此时又承三藏法师所得,倒也能说出几分道理来。这八个字,便是大唐天子李世民的治国理念。所谓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至于眼前这位国主能够从中领悟多少,便不是法海所能控制的了,不过眼下朝堂之上诸多高官自首,头疼的事情还多得是。简简单单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贫僧倒是可以为陛下举荐一人,若得此位大贤相助,想过平安度过此劫,也并非什么难事。”原金光寺罪僧,被新任伏龙寺的方丈,开除了僧籍,下了大狱。祭赛国一众君臣,连带着百姓以及如今伏龙寺的正经的僧人,将三藏法师一行送出城外。“诸位请回吧。”“寡人欲送圣僧二十里。”“还请陛下下了轿,徒步相送。”大圣在一旁的戏道:“不然佛祖还以为是轿夫送了我师父二十里。”陛下顿时满面涨红,当时就从轿子上下来,道:“小长老说的对,是寡人欠了考虑,失了妥当。”法海正想要拒绝时,忽神情一顿,侧了身子,向人群后方看去,正瞧见向他点头示意的子舆先生,便对祭赛国的国主说道:“也不必陛下送贫僧二十里,只等陛下觉着脚乏即可,如何?”国主面上一喜,道:“一路相送,乃寡人心意,故不在远近。圣僧,请——!”“请。”这国主乃是先皇独子,自幼锦衣玉食,这真要叫他走.大约也就走了三里半多,便停住了脚步。也不是到了他的极限,正如法海之前所言,他是觉着自己脚下有些疲累,便就此打住,对三藏法师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寡人便送圣僧至此,还祝圣僧此次西行,一路顺风,马到功成。”不止是祭赛国国主,连带臣民百姓与伏龙寺前来相送的僧人们,也全都一同回了城。期间有个小插曲,正是这些伏龙寺的僧人,想要跟着一同去灵山,他们倒不是想要去灵山拜佛,就是单纯的想要在路上伺候三藏法师。却被八戒出面吓走,言说:“一路上皆是妖魔鬼怪拦路,若是我师父带着你们哼,却还要保护尔等不被妖怪强人所害,若是这般何时才能到了灵山?若叫我师父耽搁了路途,尔等可担待得起?”因这八戒面相最是丑陋,再加上他说话时故意扮着妖魔嘴脸,语气更是凶恶,将一群僧人全都吓了回去。“师父,您为何要答应那国主送您一程?”“乃是子舆先生所请。”法海单手礼佛,道:“子舆传音与为师,说他本无意在祭赛国出仕,但国中因为贫僧讲经时,叫官府震荡.若不出手,恐乱了朝政,到时受苦的还是百姓念及此处,他才应下此事。”“可是这跟那国主送您出城,又有什么关系?”“似子舆先生这等人族超凡,能离开火云洞下凡传道,已经是受了玉帝所请.若擅在人间执政一国,那也是犯天条的事情。”法海无奈道:“但此类状况,也并非没有化解之法便是如今这般,皆天意见缘法,如此这般,便是天道也会默许。”大圣若有所思,道:“难道说这国王能送师父走多远,便是他与子舆先生之间的缘法?”“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这是国主与法海之间的缘法,而子舆先生是被法海举荐,如此一来.便是以国主与法海之间的缘法为桥梁,叫子舆先生化解祭赛国之难。正如当年子舆先生落入人间,便至车迟国,这便是他与车迟国的缘分因此,才有他在车迟国执宰一年之相,到期之后便挂印而走。否则便不是车迟国的福分,反而会招来灾祸。如今的三界虽然人道与天道并存,但终究还是天道占据主导。这国主送了“三藏法师”三里半却不知道能留子舆先生多少年。法海最后与子舆先生对视一眼,见他神情轻松,并没有什么为难之意,便知道只凭着“三里半”的缘分,便足够他将祭赛国之政理清了。也正是因为有子舆先生接手,法海才能放心的离开。一如当年将高昌国之事交给二郎真君。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相比于改朝换代,治理国政显然降妖除魔,渡化亡灵更适合法海。且不说外行人,便是内行人做事情,有时候因为一些差错都把事情引去另外一个方向.而这些,正是法海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说得正是他这个降妖除魔的大法师,到头来却把自己入了魔师徒五人一直往西去。正是时序易迁,又见得冬残春至,不暖不寒,正好逍遥行路。自出了祭赛国师徒几人愈发悠然自得。也是周遭的厉害妖魔于积雷山被一网打尽,剩下的都是一些山间精怪,别说害人了.怕是遇上厉害些的猎人,还得小心自己的性命。小白龙先众人一步,在前方探路,他自高空观望到了一处山岭,正在西行路上挡着,便驾云在上观瞧。山岭绵长,一望无际,可谓是匝地远天,凝烟带雨,漫山翠盖。自高处望去,遥望不知何所尽;降下云头,近观一似绿云茫见小路细长而难行,夹道两旁皆是荆棘,小白龙化作一条小白蛇,遁入其中,再无禁忌。行了一阵儿,小白龙将个山也探了个七七八八,虽说是荆棘慢山岭,但其中也有松有柏还有竹,多梅多柳更多桑。薜萝缠古树,藤葛绕垂杨,只是.小白蛇化作人形,手中显现了一杆长枪,道一声:“妖怪!西海三太子敖烈在此,还不显出原形!”法海与另外三个弟子将至山岭之外时,正见得小白龙迎面落下,道:“师父,前方有山岭,唤作荆棘岭,岭顶上是路。”“那岭上荆棘丫叉,薜萝牵绕,虽是有道路的痕迹,左右却都是荆刺棘针弟子到此清理道路时,还引出了一众草木之灵.他们说久仰师父风范,想要请师父前去做客。”“哦?”法海闻言笑道:“以往还从未见过要请贫僧做客的精怪,既然他们有此雅兴为师便去会会他们。”很显然,法海想要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的精怪,竟敢如此大胆。“嘿嘿。”大圣却笑道:“许是精怪们知道了师父的厉害,不敢强掳.此番改用计了。”“用计?”八戒一旁信口秃噜出一句话来:“师父连西梁国主的美人计都不怕,还怕他们这些.”正说间,忽觉着脖间一愣,下意识往师父那边儿瞄了一眼,却见师父神色如常,并无异样,也没有要怪罪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师父,弟子此前见过他们,为首的几位虽然瞧见法力寻常,但却有些风骨之相.只是有些小妖粗鲁,不过应是灵智未全,天性莽撞。”小白龙适才见过这荆棘岭种的树精们,初见印象还是不错的。小白龙引着师父到了山岭之下,正见了四个老者在外恭候。也不用小白龙代为引荐,他们四个便当先上来见礼,为首的老者正有一派仙风,若是寻常凡人了,恐要跪在他面前直呼老神仙。但法海不同,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真身,大圣自然也不例外。那为首的老者当先开口道:“老拙号曰劲节,诸位道友都唤老道做十八公。”随后一个道者霜姿丰采,也行道家礼数,“贫道孤直公。”而后伸手引向身边的两位,道:“凌空子、拂云叟。”此类正经精怪,若非为恶之辈,如今的法海见之,早也不是喊打喊杀了.况且他们只缺一个机缘,都是有可能得道成仙的。皆是修行了千多年的老妖了。“贫僧唐三藏。”“久仰,久仰——!”四翁连忙拱手。“圣僧,还是先请入内吧。”“请。”十八公伸手一挥,原本遮盖了山路的荆棘,便全都退避,露出一条阔路来。“大圣。”因十八公陪着“三藏法师”,因此孤直公便落在了大圣一侧,笑道:“久闻大圣威名了,如今一见,果真不同凡响。”人家夸自己,大圣自然不好怠慢,笑着回应道:“俺老孙以往虽然没见过你们,可如今受了你们的招待,便算是一桩交情.我观尔等具是精怪,却不修妖术,千年道行只是修行些基础道诀这是何故?”“不愧是大圣,一眼就看出我等底细。”孤直公长叹一声,道:“我等具是受了灵气化形的寻常草木,哪儿有什么妖法传承?以往修行,只是借着本能吸收天地灵气与星月精华。便是这等修行的基础道法,也是往年中土魏晋时有七贤游历至此,他们论道时,我等一旁听来的。”“原来如此。”听到此处,大圣便不在多言。也就是这荆棘岭天生的荆棘护着他们,否则就凭他们草木之灵化形的身份,在人间的修行界之中,可都是难得的灵材,不论是炼器还是炼丹,都能派上大用场。他们能修炼至今,也算是他们的运道。往内行了有百十里,见有一块空阔之处,当路上有一通石碣,上有三个大字,乃“荆棘岭”;下有两行十四个小字,乃“荆棘蓬攀八百里,古来有路少人行”。八戒见了一旁就笑:“师父,怎处处都是八百里?先是八百里的黄风岭、而后沙师弟的流沙河是八百里、那通天河也是八百里、前不久过的火焰山还是八百里”悟净终究是个实诚人,开口反驳道:“降服红孩儿的号山便只有六百里,那黑水河也不才十来里宽?”八戒哼哼一声,不跟悟净辩驳,只对着身边的凌云子笑道:“也就是伱们早早来迎,退开了荆棘,否则这一路上你们的护身之基,便被老猪我一手一钯子,全都搂了去”走在最后的小白龙听二师兄之言,煞有其事道:“若是这般,小弟便在这石碑下提笔两句,幸得师兄能开破,直透西方路尽平。”“好诗,好诗。”八戒大点起头,但片刻之后却又摇头道:“不妥,不妥。”拂云叟好奇问道:“有何不妥?”他倒也不在意八戒的冲撞言语。八戒一面认真之相,“若是只写师兄二字,谁知道是老猪我的功劳?”大圣听了多时,见他在意的竟然是“留名”之事,便回身捏住他的耳朵,笑叱了一句:“你这呆子,要不要把师兄两个字,改成八戒?ke——!”见他们师兄弟这般无忌打闹,四位老树精,起初心中的担忧之情,显然也放松了许多。过了路碑,又行一阵,金乌落海,玉兔瑶盘。众人行至一处古庙之外,十八公停了停脚步,对三藏法师说道:“此地,便是我等当年化形之所化.当年七贤也是在此论道。”众人瞧了瞧,果见有松柏凝青,桃梅斗丽此地虽然荒废了许久,但却也凝结一股山精之气。“如今我等另有一处家业。”十八公笑了笑,往庙后深处伸手一引,道:“请——”众人跟着前行,越过一段小路,到了一处烟霞石屋之前,门上三个大字“木仙庵”,也正是点明了他们的跟脚。这十八公乃松树,孤直公乃柏树,凌空子乃桧树,拂云叟乃竹竿——但法海只是略观此地,便知这山岭之中的精怪,绝非他们四位剩下的几个精怪藏在一旁却不现身,却也叫法海对他们愈发感兴趣。“诸位,且入小庵一茶,何如?”八戒听了这话,当即就不乐意,直言道:“你跟这些个老树精,当真不地道,说是请师父来做客,却只叫来喝茶.老猪我走了一路,此刻却腹内空空。”也是他们修行千年,况且又是草木之精,自是天生辟谷。但八戒不同,便是修行有成,这胃口也似无底洞一般,否则也不用背着这一口大锅并厨具一路往西。/13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