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先生的过往
那些被送进它大殿的人也如同那些牛羊一样，没过多久就被吓死了，却有一个女人活了下来。
她说她原是府里的嫡小姐，生母走得早恶毒姨母没过几天便被扶正了，她好日子从那天起也就到头了。
那时候她夜夜诅咒姨母不得好死，没想到居然她自己也有一天也会被拖累。
她父亲是前朝的掌管礼部的尚书，一时糊涂站错了太子党。如今三王子登位便要将他们满门抄斩。
后来也不知是听信了谁的谗言，新皇突然改了主意，说要把罪臣之族喂龙，让他们死无葬身之所并以肉身为新朝添福添寿。
那个封建迷信的时代，龙便是天佑皇的福相，即便是闹饥荒洪灾也不会断了它的口粮。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却没料到有一个小姑娘活了下来，她还请求金龙不要吃她了家人的尸体。
“你不是恨他们吗？”金龙有些不解。
那个小丫头回答：“如果您今天吃了人，谁能保证您今后不会出去吃了陛下？陛下此人生性多疑，如今听信妖言才将人送来。若是以后他对您心生忌惮，命人在送来的肉里加了剧毒，您再强也得死。”
金龙想了想，就听她的先饿了一天，然后将那些被吓死的尸体全扔了出去。
当天晚上就人有给它换来了新的的食物。那些人当然也看到了窝在它脚边的小丫头。
第二天，他们也给那小丫头也单独做了一份吃食，食盒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信上说让她亲自去大殿一趟，陛下有事召见。
“后来呢？她去了吗？”宋染似乎预想到了一个复仇权谋的剧本。
“后来……”金龙想了一下说，“时间隔得太久了，记不清了。”
在那个姑娘的忽悠之下，金龙在一个下雨的晚上带着一屋子的金银财宝偷偷溜出去了，两个人以富商外室寻亲为由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
金龙给宋染讲它第一次变成人型的时候有多尴尬。
那时候因为不知道要穿什么它就只能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幸好那时候它还是一只幼龙，要变也只能变成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只要稍加打扮就看不出是男是女。
但是金龙始终觉得自己还吃了大亏，明明比那个小丫头活得久，却因为只能变成个小孩而被迫要叫她姐姐。
过了几个月他们又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新朋友——一只能看家护院的流浪狗狗。
那只大黄狗天天最喜欢追着它跑，然后没过几年就渐渐跑不动了，只能慢慢地走，又过几年连路都快都走不动。
金龙还记得某一天夜里它突然跑出去了再也没回来，等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永远沉睡在它最喜欢的小树林里。
以前它老喜欢到那里去刨坑在里面蹲着。
姐姐说，大黄可能是预感到自己要死了不想让他们看见。
小金龙哭了整整半天，非要给它找个风水宝地、亲手刨个坑给它埋葬才算完整地结束。
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金龙情绪很低落，问宋染：“为什么人类的寿命这么短？为什么你们都会死？大黄是，姐姐也是，现在小宋同样老得快要离开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可是最终有一天你也会抛下我离开对不对？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光明】
那是它过得最开心最无忧无虑的时光，可以自由自在地奔跑，吃天下各种各样的美食，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口袋里还有多到用不完的钱。
它跟着姐姐学写字，跟着姐姐学奇门异术，偶尔偷懒爬到树上掏鸟蛋、下河摸个鱼，晚上的时候再被姐姐拎着耳朵带回去罚站。
很多个梦里它都会梦到小时候的事，可是在梦境的结尾往往是姐姐死前骨瘦嶙峋的模样。
她说：“别哭，我只是回天上休息一会，等休息好了就下来找你玩。”
它知道姐姐是再也回不来了，最后那个陪伴了几十年的人也会向大黄一样永远离开它，只留下它一个人。
她说：“如果你钱花完了就回去找你几个师弟要。他们要是敢不给你你就揍他们，往死里揍。”
金龙想笑，可是一笑眼泪又掉下来了。
“他们都长大了，连儿子女儿都已经能一手把我抱起来了。等你走了那些小家伙一定会欺负我，你能不能不要死？”
姐姐摸摸他的脑袋，“你可是龙啊，怎么可以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长不大？这样……是不行的。
呐，龙龙，你相信来生吗？”
它摇摇头。
姐姐以前说这个世界没有来生，所以只能珍惜眼前。这些它都记得。
病床上的她用手揽住金龙的后脑勺，用尽了力气凑到小金龙跟前，用微冷的额头贴着它，“那么，就为我再相信一次吧。”
“好好地活着，好好吃饭，好好练功。等我回来的那天，要请我吃天底下最好吃的烤牛肉知道吗？”
它知道这些不过是骗人的话，但这句话却成为了它坚持活了几千年唯一的动力。
她会回来的……
金龙把宋染举到额前，用粗糙的皮肤蹭蹭宋染的身体。
第一次在特研院的走廊见到她，它就知道它的姐姐一定是回来了。
一样的精神场、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话痨、也一样的贪财……
尤其是失忆之后，她精神场经过细微的改变之后跟以前越发相像了，甚至还会像初次见面时一样张开着怀抱要它抱抱。
金龙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用尾巴把灯的开关打开。
它眼眶里挂着泪水，宋染以为它是思及往事伤心极了，它却说那是打哈欠打出来的。
“我有点饿了，你想去吃什么？”没等宋染回答，它又说：“我带你去吃一家烤肉，他们家有天底下最好吃的烤牛肉！”
金龙带她飞了起来。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听到它偷偷传到脑海里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这一次换我保护你。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哭也好，失忆也好，我都会跟你一起。」
「不要因为我们隔得远就忘记我，我一直都在这里。」
「就算为了惦记我身边的这些金子，也请你……」
“哈哈哈……”
被它抓在手心里的宋染突然大笑起到来，哈哈哈笑个不停。
据说有些人害怕到极致的时候就会开始笑，就像个疯子一样癫狂。
它减慢了飞行的速度，却听到宋染在风中大喊。
“明明很危险但是被人好好护在手心里……哈哈哈哈哈，这应该就是别人所说的幸福吧！感觉像做梦一样！”
她不会隐秘的传话方式那就用这种方式吧，不管它听得听不懂。
像做梦一样的幸福吗？
金龙的爪子微动，那是它想保护也怕碰碎的东西。
亲手把大黄埋葬的那天，他擦了擦眼泪问姐姐，“晚点我们要去那里，哪里会是我们的家？”
姐姐摸摸他的小脑袋，站在山岗上看着远方。
“龙龙，变成龙吧。”
那是姐姐唯一一次让他变成原来的样子。
她站在它的身侧伸手指着漆黑的前方，“就朝着太阳初升的地方飞吧，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找到家了。不管多远，往前飞吧。”
往前飞吧。
金龙牢牢握紧了手里的宋染。
“那你可要抓紧了。”
“要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