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事在人

离行动还有一夜又一天，杨峥坐卧难安，他行事向来力求万无一失，若非这次行动层级高得吓人，让他无法推辞，他肯定是不愿意接下这担子事。睡不着，他就打算出去转转。叫醒了几个心腹，他们乘着夜色来到了紫禁城，杨峥作为朝廷如今仅剩的大宗师，被正德授予了自由进出宫城的权利，所以一路上畅通无阻，来到了即将作为决战地点的太和殿。这里是紫禁城中最大的宫殿，也是王朝举行重大庆典和祭祀的地方，大殿内外饰以成千上万条金龙纹，屋脊角安设十个脊兽，威严肃穆，让人不由生出崇敬之心。三天之前，这里已经没有人守护，只有杨峥几人的身影。其他几人留在殿外，杨峥信步进入大殿。如今大殿内外珍稀家具和物品都已经搬空，一切空空荡荡，地面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乎能够映出人的影子。太和殿的建筑材料极为奢侈，六根蟠龙金柱金漆粉刷，就算在夜里也闪闪发光，富丽堂皇。杨峥知道，以半神高手的破坏力，若是有心之下，要不了多久就能完成拆迁，就算是双方可以控制交手余波，也必然会造成大殿的损坏，这座巍峨壮观的大殿必然会遭受严重损伤。不过决斗造成的损伤对比朝廷真正要做的事造成的破坏，完全无法比拟。六扇门总捕头跳上殿顶，远远向着不远处的景山方向望去，他知道，那里现在已经埋伏了上百门重炮。这座人工构建的山现在还不叫景山，而叫做万岁山，山顶上有一座万春亭，那里是全京城的制高点，也是山顶炮营的指挥部。杨峥的目力极强，可在黑夜中也看不到几里外的亭子，他从大殿跳下，又向着万岁山出发。太和殿到万岁山的距离很近，太远了大炮也打不到，万岁山也是唯一能够观察和打到太和殿的地方，居高临下占据优势，一旦开炮必然造成巨大伤害，所以自然是这次计划的重中之重。杨峥一路向上，发现早已就位的大炮被盖上了帆布，铺上了泥土伪装，不走近根本无法发现，对炮营的细心颇为认可。他的突然到访也让炮营的指挥使颇为意外，不过两人还没有说上几句，就有传令兵从山顶下来，呼唤指挥使。杨峥也跟着上去，他知道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他的恩相和顶头上司一定也睡不着，来到了万春亭。万春亭比一般亭子大得多，足以容纳数十人，一个一身绯红官袍的老人正愣愣看着紫禁城出神。炮营指挥使走上前和他的恩相杨阁老应答几句，然后就恭敬告退，杨峥乘机上前行礼。杨廷和点点头，态度随意散漫，“你怎么来了？”杨峥正襟危坐，恭敬道：“下官之前监视陆小凤，发现他有泄密的举动，于是擒拿了花家老七，从他口中验证了陆小凤之前所说，似乎凤凰社等一干逆贼的确实力非凡，不是等闲之辈。”杨廷和面无表情，口中却道：“还有吗？”杨峥本来想要劝告，可一想自己现在已经说的够清楚，没有必要过于强调，于是摇了摇头。杨廷和淡淡道：“嗯，我知道了。”两人都不说话，沉默持续了一刻钟，杨峥终于忍不出开口。“恩相，这一次如果真的未竟全功，大明必出内乱，为什么这么要这么紧急呢。”杨廷和叹息一声，“我也不想这么仓促，可我们别无选择。”“逆党头子善能蛊惑人心，仅仅不到一年就能够说动这么多的大宗师和半神强者，若是徐徐图之，恐怕要不了多久，江山就将变色。”杨峥无言以对，一个地下组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呈现席卷天下之势，负责缉捕查盗的六扇门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江南之地虽然属于金九龄的辖区，可谁叫他已经死了呢，所有的压力都来到了杨峥的身上，如果不是杨廷和一力保下了他，现在他至少也削职成民了。杨廷和继续道：“以逆党的实力，如果不借助敌明我暗和出其不意的优势，朝廷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这一次也是唯一的机会，如果我们停手，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杨峥只能叹息，如果不是叶孤城的挑战，朝廷甚至都不知道江南出了这么一个大篓子，小皇帝惊慌失措下，甚至想要调边军去江南，幸好这件事被恩相拦下，不然现在中原应该已经打成一锅粥了。如今的军队早非建国时的精锐，军户困顿大量逃亡，内地卫所名存实亡，只有边军和禁军可堪一用，可若是贸然调动，只会打草惊蛇。对于大宗师和半神武者来说，除非他们自投罗网，不然军队根本没有可能伤到他们分毫。反而是帝王将相要时刻担心被刺杀，出行最少上百甲士随身，一不小心仍然有可能被敌所趁。杨峥想起自己案头的凤凰社资料，犹豫道：“以凤凰社的表现，似乎真的没有篡位夺权的心思，他们缴纳税赋都是顶格，也很少欺行霸市，行事作风比名门正派还要恭谨和纯善。”抛开大是大非，杨峥对钱恒的观感相当不错，他也读过六扇门的记载，如凤凰社一样行事作风的机构就没有存在过，若不是凤凰社的实力太强，引起了朝廷的恐惧，它甚至可以当成武林帮派中的典范。杨廷和眉角下垂，失望道：“杨峥你还是太过于天真，正是逆党如此作为，才显示了他们图谋远大，聚拢人心蛊惑百姓，一般的叛党怎会有此远见。若是社稷神器被一群自视甚高的武人把持，黎明百姓受难的日子还在后头。”“你也是武人，很清楚武人的想法和黎明百姓不同，这些身具伟力的人总是以武力解决问题，行事简单粗暴，不懂得衡量得失，要知道治国理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涉及方方面面，稍有差错就会造成严重后果，到时候就悔之晚矣。”杨峥点头称是，他的确认同恩相的看法，他所担心的，更多是行动的成败，于是坦明了自己的担忧。杨廷和站直了身子，来到亭子边，扶栏而立。他伸出手指向太和殿的位置，“这场行动最多有五成的把握，可就算是五成的把握，陛下也把赌注完全压上，连太宗皇帝花费无数精力建造的紫禁城都拿了出来，你说我们还有后退的余地吗？”“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既然陛下信我，让我当了这大明的首辅，我就要保社稷安稳，让黎民安居，让这大明的江山，永远姓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生死，我上对得起苍天，下无愧于百姓，也不曾辜负陛下的厚望，即使事败，也问心无愧，到了阴曹地府，也能坦坦荡荡。”杨峥无言，他知道这场行动终究无可避免，眼下他能够做的，也就是查漏补缺，确保不出差错。……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五当天，离决战还有十几个小时。钱恒早早就起床吃饭。饭后也不停歇，如以往一样练习基本剑术，舒展身体。楚留香几人也陆陆续续洗漱吃饭，他们包下的院子渐渐热闹起来。这次前往京师一同观战的人完全出于自愿，钱恒并没有干涉，结果大宗师及以上高手，只有五位没有来。铁中棠虽然返老还童，可毕竟前两年还在老死的边缘，所以即使恢复年轻，暮气仍重，喜静不喜动，留在七星塘没来。原随云在海外主持要事，也脱身不得；慕容秋荻还在为谢小荻的事生气，所以也没来。帮助押送逍遥侯的珍藏后，钱恒曾承诺让沈璧君和萧十一郎办完自己的事再去江南，于是两人一起回到了沈家，本来沈璧君是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可，可两人的事遭到了沈家上下的一致反对。沈璧君本想眼不见为净和情郎去七星塘，萧十一郎却非要获得沈家的认可，于是老太君提出了一个要求，让萧十一郎去夺回紫衣侯的五色帆船，结果两人扬帆出海，到现在依然下落不明。无花借口闭关修炼，也没有前来，不过百晓生却全程易容跟随，一路为怜星几人安排衣食住行。钱恒贪图研究，晚走了两天，不过轻功全开下，在沧州就追上了众人，然后一同进京。大宗师以下，除了百晓生一人，其他人都被钱恒勒令不得前往，所以同行者算不上多。到了京城包下住宿后，李寻欢也姗姗来迟。钱恒知道劝不住他，所以只是派人把林诗音接走，防止有人利用她对付探花郎。白天也没有事，几人在一起谈玄论道，畅谈古今，好不快活，渴了喝酒，饿了吃肉，倒是比在凤凰社总部还要舒坦，就差放声高歌。一晃眼，日头渐西，已经快到了出发的时间，薛衣人咳嗽一声道：“花满楼怎么还不来，他平常可是很守时的人。”“或许有事耽搁了？”楚留香话语中的犹豫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钱恒淡淡一笑，站起身来，“不必等他了，今晚过后，你们肯定可以看见他。”“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