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下布武

在古龙的江湖，时间虽然模糊，但基本上都汇集在明朝三百年之间。

从来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可言。

但一个世界不可能没有过去和未来。

金系世界的武学源远流长，与信史一样从春秋时就多有记载，中间从未断绝。

武学的发展也脉络清晰，从最初的原始而强大变得严密而复杂，一直到了唐朝达到了巅峰，出现了太玄经、斗转星移、六脉神剑一系列绝世神功。

武学的盛世持续到了北宋灭亡，其后又在元末明初稍稍回暖，然后加速坠落，到了清初时就到了武学的末世。

钱恒当时虽然在清朝武功断层第一，但如果回到唐宋时却连难称绝顶高手，在此世更是堪堪才进入宗师级。

这最大的原因其实是世界的限制，岁月变迁下，鹿鼎世界已经无法攀登武学的巅峰。

来到新世界的钱恒站稳脚跟后，就追寻武学的历史和过去，发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问题。

这个世界的最初并没有武功存在，武功最早出现的时间居然是在唐末，在五代十国争霸天下的时候。

与金系相比，此世武学的发展从一开始就不断壮大，宋时也达到了高峰，如今江湖八大神功中的《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嫁衣神功》、《四照神功》、《明玉功》、《无相神功》、《锁骨销魂天佛卷》全部成型于宋朝。

由于武功出现的过于突然，宋廷本身没有足够的高手，各地帮派凭借武力抗拒中央，实质上分裂了朝廷，这也导致了朝廷根本没有实力去抵御外辱，只能守成无法进取。

后来随着习武之人越来越多，武功也不可避免的扩散，半神高手迭出想要篡权夺位，江湖和朝堂出现了持续上百年动荡，整个北方都被席卷其中，于是宋廷南渡长江，金朝也无法统治，北方实质上成为了武林门派帮会割据之地。

蒙古崛起，魔教和藏传密教倾力相助，短时间击溃了金朝，名义上统治了中原北地，但依然无法实现稳固的统治，于是调转目标一路西进，打到了东欧平原。

就在这个时候，魔师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知道为什么他要帮助蒙廷，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强。

当时的中原大地宗师和大宗师级的高手层出不穷，半神级的高手也有好几位，但没有人能够在魔师的手中走下三招，即使所有人联手也不行。

魔威浩荡，遮天蔽日。

无可阻挡的武力下，神州陆沉文明黯淡，中华第一次彻底沦陷，武林在魔师的屠戮下陷入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

半個世纪的至暗，终于在魔师神秘失踪二十年后结束，经历了沉痛打击的中原武林，吸收教训，没有各自为战而是团结一致，拥护淮西布衣朱重八，一举推翻大元，扫荡魔氛，建立大明。

为避免重蹈覆辙，中原自相残杀导致一盘散沙为外人所趁，武林各派在南京与明皇立约，江湖势力不得觊觎皇权，有违者天下共击之。

这也是大明江湖虽然高手如云，却没有人打朱家的主意的根本原因。

这件事说是秘密却没有保密，但达不到一定的高度还真不知道，钱恒也是在兼并天尊组织后才知道，此时听着谢晓峰再次讲述，对武林历史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神剑山庄的创始人谢天就是襄助明太祖的群雄之一，所以在功成身退后才会被赐予了天下第一剑的门匾，一直流传到如今。

“你不会是想要取代朱明皇室吧，我劝你不要异想天开，就算是半神高手也不敢这么做。”

钱恒嗤笑起来，“我要做的事，改朝换代与其相比，犹如鸿毛之于泰山，没有任何相比的必要。”

他环顾四周，李寻欢、燕十三、谢晓峰和慕容秋荻都神情肃然，显然都想要听一听他的高见。

“我所求有二，一曰长生，二曰无限。”

“不能长生，世间一切不过过眼云烟，随缘而聚缘尽则散，时光流转下，红颜财富名声地位都化为乌有，再是丰功伟业也最终不过一场谈笑，我不能容忍这最终的结局，所以我一定要长生，长生就是我最大的欲望，最大的野心，是我容纳一切欲望的根基，我一定要实现。”

“而所谓无限，就是更多的可能性，你们不觉得这个世界过于无趣了吗，琴棋书画星象医卜，阵法炼丹裁缝种植，硕大的帝国，知识和信息却如此贫瘠，一个天纵奇才的人物，居然就能全部精通，这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果我真的长生了，莫非就生活在这没有任何惊喜的世界？上万万人难道就不能创造出更多的知识和可能吗？”

“在我看来，实现两者的方法其实并不困难，那就是让更多的人受到教育，让更多的人能够习武，一个有知识的人能够创造出超越数百上千无知民众的总和的新知识和可能，同样一个武者也能推动武学的进化和发展，当中原上万万的民众都成为了有知识的武者，在无限的智慧推演下，长生必然能够实现，我的欲望也能得到满足。”

“所以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有八个字，教化众生天下布武。”

李寻欢心中升起了惊涛骇浪，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钱恒的根本想法，对比他之前的动作，显然他并没有说谎。

四人都被钱恒的理想震撼，这样的想法如果不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只会遭到他们的嗤笑，武林追求长生的人大有人在，但自古以来也没有谁能够有所实现，更不用说什么无限。

但亲身体验过长生诀效果后，几人不得不承认，钱恒是真的有可能实现的他的目标。

这本绝世功法最多可以增加一百五十岁的寿元，加上自身原本的寿数，很容易就突破二百五，但他们相信，创出了长生诀的钱恒一定能够活得更久。

有足够的时间，有足够的耐心，有足够的权力和财富，持之以恒的推进，钱恒绝对有实现目标的可能。

李寻欢看着钱恒坚定的眼神，似乎看到了无止尽的腥风血雨，想要推动社会的变革，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钱恒的理想，意味着无数阻挡者的末日。

“以你现在的力量，想要做到这些事未免为时尚早，你就不担心功亏一篑？”

慕容秋荻的疑问切中重点，她深刻明白如今江湖中有着多少势力和高手，以天尊组织的实力也困守在江南一带，稍微扩张就面临着无数难题，跟不用说这场武学的革命。

如果钱恒没有把长生诀通传天下，凭借它独一无二的长生效果自然能够撬动当前江湖的格局，但钱恒却把它公告天下，也就丧失了机会。

不过几人也能够理解钱恒的选择，除非他自己保守秘密不外传，不然长生诀的效果早晚会流传出去，到时候钱恒的组织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人都会放下一切纷争，一同对付他。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短时间完成目标，我有的是时间，只要计划没有停滞就行，几百年后，我的目标一定可以实现。”

李寻欢若有所思，“你收集天下武功，就是为了这个目标的第一步？”

钱恒点点头，“收集天下武功，广邀有志者一同开创大场面，我准备找一个地方推行教育和武学，作为变革的根据地。”

燕十三露出明了的神色，“等到认同你的同伴越来越多，你的理想自然就会有更多的同路人一起努力，就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不可阻挡的大势。”

谢晓峰幽幽道：“正魔两道和朝廷世家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他们一定会出手阻止。”作为神剑山庄的三少爷，他对江湖势力高层们的心思一清二楚。

“新旧更迭，想要平稳渡过自然不可能，但只要给我几年时间，我有足够的把握取得绝对的优势，让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魔师当年能够威压天下，我们未必不可以做到。”

慕容秋荻了然道：“这就是你把长生诀抛出去的根本原因，它的现世可以帮你争取不少时间。”

钱恒呵呵一笑，没有反驳慕容秋荻的推断，“所以，现在告诉我，你们是否愿意加入这场变革，成为我的同志？”

燕十三没有犹豫，“这种事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如果我拒绝，以后一定会后悔，所以我选择加入！”

李寻欢苦笑一声，道：“其实我并不想掺和到这么宏伟的故事中，因为我并不知道究竟是对是错，可惜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了。”

李寻欢看到很清楚，未来的江湖在两大阵营的对抗下没有中立的余地，非此即彼的选择中，他还是倾向于钱恒，他能看到钱恒心中对黎民苍生的怜悯，但这份怜悯在朝廷和江湖中如同凤毛麟角。

慕容秋荻也答应了下来，她本身就是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女强人，在风云交汇中，只会如鱼得水。

在场只剩下一个人还在纠结。

谢晓峰出身最顶尖的武学世家，一出生就是社会的顶层，从小就享受着超人一等的资源和教育，在从小的教导下，根本体会不到下层的艰辛和苦难，直到他变成没用的阿吉。

阿吉八年的流浪让他明白了钱恒没有说出来的话，这场变革毫无疑问是对原本社会上层的革命，如他出身的神剑山庄就是注定要被时代洪流吞没的对象，如果他加入，就是彻底否定自己的过去。

神剑山庄的三少爷即使在流浪的日子，也从未放下心中那份骄傲，过往两百年铸就的荣誉和光辉，早已成为他灵魂的支撑。

他可以放下剑，却放不下心中的骄傲和责任，当他放下这份沉甸甸的过去，就等同于放下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