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获救
不知过了多久,向言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听到张三激动的声音:“你们看,那是什么?”向言忙睁开眼睛,往张三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见黑沉沉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点星光。胡铁花喜动颜色,大叫道:“那是灯,有船来了。”向言大喜,心道:“果然有救了,我就知道只要跟着楚留香,就肯定死不了。”在海上,淡水十分珍贵,船上的水手洗澡的机会自然不多,这艘船上的水手的身上却很干净整洁,对五人更是彬彬有礼,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他们受过很好的训练。甲板上飘扬着清韵的琴声。向言上次听到如此悦耳的琴声,还是在绝情谷听小龙女弹琴的时候。但他们还未走到舱门外,琴声便戛然而止。弹琴的人已站在门口含笑相迎。那人是个少年,笑容温柔而亲切,但一双眼睛里,却带着说不出的空虚、寂寞、萧索之意,向五人长长一揖,微笑着道:“佳客远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胡铁花本来走在最前面,但他却没有说话,而是落后胡铁花一步的楚留香对着少年一揖到底,微笑着道:“劫难余生,承蒙搭救,能有一地容身,已是意外之喜,主人若再如此多礼,在下等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少年再揖道:“不敢,能为诸君子略效绵薄,已属天幸,阁下若再如此多礼,在下也置身无地了。”楚留香也再揖道:“方才得闻妙奏,如聆仙乐,只恨来得不巧,打扰了主人雅兴。”少年笑道:“阁下如此说,想必也妙解音律,少时定当请教。”胡铁花不耐烦,忍不住插口道:“妙极妙极,琴旁有酒,酒旁有琴,不但风雅之极,如能早闻雅奏,实是不胜之喜。”舱内摆着一桌酒菜。楚留香忍不住笑道:“敝友不但妙解音律,品酒亦是名家……”胡铁花瞪了他一眼,截口道:“实不相瞒,在下耳中虽然无琴,眼中却已有酒矣。”少年也忍不住笑了,道:“闻弦歌岂能不知雅意?胡大侠固酒中之豪也,在下也早有耳闻。”胡铁花刚想笑,又怔住,失声道:“你认得我?”少年道:“恨未识荆。”胡铁花奇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姓胡的?”少年淡淡笑道:“彩蝶双飞翼花香动人间——能与楚香帅把臂而行的,若不是‘花蝴蝶’胡大侠又是谁?”听到这话,楚留香也征住了。胡铁花道:“原来你认得的不是我,而是老……”少年道:“香帅大名,早已仰慕,只恨始终缘铿一面而已。”胡铁花愕然道:“你既然也没有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就是楚留香?”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只是微笑着道:“风急浪大,海水动荡,诸位立足想必不稳,此船船舷离水约有两丈,若是一跃而上,落下时难免要有足音。”胡铁花道:“不错,若在陆上,一跃两丈倒也不算什么,在水上就不同了。”少年道:“但五位方才上船时,在下却只听到四位的足音。在水上一跃两丈,也能落地无声的,轻功之高,当世已无人能及。”他笑了笑,接着道:“楚香帅轻功妙绝天下,已是不争之事……”胡铁花抢着道:“但你又怎知那人就是他,他就是楚留香?”少年笑道:“怒海孤舟,风雨将临,经此大难后,还能谈笑自若,潇洒如昔的,放眼天下,除了楚香帅又有几人?”他转向楚留香,三揖道:“是以在下才敢冒认,但望香帅勿罪。”少年请五人入席,五人都通报了姓名。少年听到向言的姓名时脸上露出惊愕之色,旋即又笑道:“原来各位都是名人,大驾光临,当真是蓬荜生辉。”胡铁花抢着道:“若说像阁下这样的人,会是无名之辈,我第一个不信。”少年道:“敝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楚留香笑道:“关中原氏,声望本隆,‘无争山庄’,更是渊源有自,可称武林第一世家,却不知原东圆原老庄主和阁下怎么称呼?”原随云道:“正是家父。”这句话说出,楚留香、胡铁花和张三三人都是一怔,胡铁花忍不住又喝了三杯酒。原随云淡淡一笑,说道:“各位佳客光临,在下方才却未曾远迎,各位现在想必已能恕在下失礼之罪了。”向言心中有些不舒服,心道:“他是说他身份高贵,我们不配他亲自迎接?”胡铁花忽然道:“你方才判断的那些事,难道都是用耳朵听出来的?”原随云道:“正是。”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原公子目力虽然不便,但却比我们这些有眼睛的人还要强多了。”向言一愣,心道:“什么意思?难道这原随云竟然是个瞎子?”心中一动,又忍住没有开口。原随云突然问道:“张三兄固乃水上之雄,香帅据说也久已浮在海上,以两位之能,为什么会有此海难?”张三和楚留香还没有说话,胡铁花已抢着道:“船若要沉,他们两人又有什么办法?”原随云又道:“前两日海上并无风暴,各位的座船又怎么会突然沉没?”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答道:“我们若知道它是为什么沉的,也就不会让它沉了。”原随云笑了,慢慢的点头道:“不错。灾变之生,多出不意,本是谁都无法预测的。”楚留香突然又问道:“原公子久居关中,怎么会远来海上?”原随云沉吟着,道:“对别人说,在下是动了游兴,想来此一览海天之壮阔;但在各位面前,在下又怎敢以谎言相欺?”胡铁花抢着道:“原公子是位诚实君子,大家早已看出来了。”原随云道:“不敢……只不过,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在下此行之目的,只怕也和各位一样。”楚留香道:“哦?原公子知道在下等要到哪里去吗?”原随云笑了笑,道:“这两条海上冠盖云集,群雄毕至,所去之处,也许都是同一个地方。”胡铁花又抢着道:“原公子也要到那号称‘海上销金窟’的蝙蝠岛去?”原随云道:“不错。”胡铁花大喜道:“好极了,好极了……我们正好可以搭原公子的便船,那就省事多了。”张三瞪了胡铁花一眼,冷冷的道:“你先莫欢喜,原公子是否肯让我们同船而行,还不一定哩。”胡铁花道:“我看原公子也是个好客的人,绝不会赶我们下船去的。”原随云抚掌笑道:“在下与各位萍水相逢,不想竟能得交胡大侠这样的义气知己。”他再次举杯,道:“请……各位请。”酒席结束后,各人返回自己的房间。向言刚回房,楚留香、张三、胡铁花陆续进入向言的房间。胡铁花先开口道:“你们怎么都来向兄的房间了?是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要背着我商量什么事吗?”楚留香道:“没有事商量,我就是提醒向兄要小心原随云。”胡铁花皱眉道:“小心原公子干什么?原公子这人不但说话客气,对人有礼貌,而且又诚恳,又老实,有什么好小心的?”张三冷笑道:“这就叫:王八瞧绿豆,对了眼。”胡铁花摇摇头,喃喃道:“这小子大概有毛病,说话就好像吃了辣椒炒狗屎似的,又冲又臭,也不知人家哪点惹了他。”张三道:“他当然没有惹我,可是我却总觉得他有点讨厌。”胡铁花跳了起来道:“讨厌?你说他讨厌?他哪点讨厌?”张三道:“就凭他说话那种文绉绉、酸溜溜的样子,我就觉得讨厌,就觉得他说的并不是老实话?”胡铁花瞪眼道:“人家什么地方骗了我们?你倒说说看!”张三道:“我说不出来了。”向言道:“张兄说得没错。我学了一种特殊的功夫,能够察觉别人对我的恶意,而原随云心中对我可是恶意满满。”胡铁花一愣,道:“世上还有这种功夫?”楚留香道:“从来没有人能够暗算言淑仙子,想来也是因为这种功夫的缘故。”胡铁花道:“他根本就没有在江湖上混过,和向兄你更是认都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对你不利?”向言一愣,道:“我不知道。”胡铁花笑道:“我就说吧,他根本就没有对你下手的理由。”楚留香道:“说不定有理由。李玉函用李观鱼的名义请了几个人去杀向兄,被向兄反杀了几人。李玉函请的人都是江湖中大有名望的人,而无争山庄在江湖中也大大有名,兴许死在向兄手上的人中就有原随云的亲友。而且你没有注意到吗?原随云听到向兄的名讳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事很奇怪。”胡铁花道:“向兄在江湖上并无名气,他没听说过向兄的名讳很正常吧!没反应有什么奇怪的?”楚留香道:“不,很奇怪。言淑仙子曾拜托原随云的父亲原老庄主寻找向兄,原老庄主一直到了十年前才停止找人。十年前,原随云的年纪超过十岁,已经能够记事了,而他又生来聪慧,不可能不记得向兄的。”张三道:“原老庄主跟言淑仙子是忘年交,依彼此关系看,原随云应该叫向兄一声世叔。结果你看原随云这个说话客气、又有礼貌、又诚恳、又老实的人见了向兄这个世叔居然就当没有看到,毫无反应,难道不奇怪吗?我看他是把向兄当成了死人,懒得跟向兄客气了。”楚留香又笑道:“况且我们大劫余生,一口气还没有缓过来,能小心总是好的。”张三忽又道:“这条船倒很规矩,既没有秘道,也没有复壁,我已经查过了。”次日,众人吃过早饭,来到甲板上观看风景。突然有一群鱼从船底穿过,胡铁花喃喃道:“好多鱼!我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鱼。”张三也喃喃道:“奇怪。据我所知,现在还没有到鱼群参加的时候,不应该有这么多鱼聚在一起才对。”胡铁花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这事发生。”原随云突然道:“久闻张三先生快网捕鱼,冠绝天下,不知今日是否也能令大家一开眼界?”张三还在犹豫,已有人将渔网送了过来。船行已渐缓,船艄有人在呼喝:“落帆,收篷……”船打横,慢慢的停下。张三手里的渔网突然乌云般撒出。原随云笑道:“好快的网,连人都未必能躲过,何况鱼?”张三的脚,就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全身都稳如泰山。他的眼睛闪着光,一个本来平凡的人,现在却突然间有了魅力,有了光彩,就好像忽然间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胡铁花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我真不懂,为什么每次张三撒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可爱多了。”楚留香微笑道:“这就好像王琼一样。”胡铁花道:“王琼是谁?”楚留香道:“是多年前一位很有名的剑客,但江湖中知道他这个人的却不多。”胡铁花道:“为什么?他和张三又有什么关系?”楚留香道:“这个人又脏、又懒、又穷,而且还是个残废,所以从不愿见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肯拔剑。”胡铁花道:“拔了剑又如何呢?”楚留香道:“只要剑一拔出,他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变了,变得生气勃勃,神采奕奕。那时绝对不会有人再觉得他脏,也忘了他是个残废。”胡铁花想了想,慢慢地点头,道:“我明白了,因为他这一生,也许就是为了剑而活着的,他已将全部精神寄托在剑上,剑,就是他的生命。”楚留香笑了笑,道:“这解释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已经很接近了。”这时张三的呼吸已渐渐开始急促,手背上的青筋已一根根暴起,脚底也发出了摩擦的声音。已在收网,这一网的分量显然不轻。原随云笑道:“张三先生果然好手段,第一网就已丰收。”胡铁花道:“来,我帮你一手。”渔网离水,“哗啦啦”一阵响,飞上了船,“砰”的一声响,落到甲板上。每个人都怔住,网里竟没有一条鱼,只有四个健康、丰满、结实、充满野性诱惑力的赤裸裸的女人。虽然还蜷曲在网中,但这层薄薄的渔网非但未能将她们那健美的胴体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几分诱惑。船上每个男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只有看不见的人是例外。原随云面带着微笑,道:“却不知这一网打起的是什么鱼?”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是人鱼。”原随云也有些吃惊了,失声道:“人鱼?想不到这世上真有人鱼。”楚留香道:“不是人鱼,是鱼人——女人。”原随云道:“是死是活?”胡铁花道:“想必是活的,世上绝没有这么好看的死人。”胡铁花嘴里说着话,人却往渔网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住脚步。不光是胡铁花,船上无一人去将渔网松开,有的人甚至连头都扭过去,不好意思再看。楚留香笑了笑,道:“原公子,看来还是由你我动手的好。”原随云微笑道:“不错,在下是目中无色,香帅却是心中无色,请。”原随云虽然看不到,但动作却绝不比楚留香慢。两人的手一抖,渔网已松开。每个人的眼睛都亮了,扭过头的人也忍不住转回。初升的阳光照在她们身上,她们的皮肤看来就像是缎子,柔滑、细腻,而且还闪着光。她们的皮肤并不白,已北太阳晒成了淡褐色,看来却更有种奇特的煽动力,足以煽起大多数男人心里的火焰。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种。何况,她们的胴体几乎全无瑕疵,腿修长结实,胸膛丰美,腰肢纤细,每一处都似乎带种原始的弹性,也足以弹起男人的灵魂。原随云却叹了口气,道:“是死的。”胡铁花忍不住道:“这样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愿将眼珠子挖出来。”原随云道:“但她们已没有呼吸。”向言忙道:“既然是死的,那就把她们重新扔到水里,海葬了吧!”金灵芝突然冲了过来,弯下腰,手按在她们的胸膛上。楚留香道:“如何?”金灵芝道:“的确已没有呼吸,但心还在跳。”楚留香道:“还有救么?”胡铁花又忍不住道:“既然心还在跳,当然还有救了。”金灵芝回头瞪着他,大声道:“你知道她们是受了伤?还是得了病?你救得了么?”胡铁花揉了揉鼻子,不说话了。张三一直怔在那里,此刻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们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钻到渔网里去的?我那一网撒下去时,看到的明明是鱼。”楚留香道:“这些问题慢慢再说也无妨,现在还是救人要紧。”向言道:“香帅知不知道她们的故意为什么会停止?”楚留香苦笑道:“呼吸已停止,心却还在跳,这情况以前我以前还未遇见过。”向言沉吟道:“也许……她们是在故意屏住了呼吸。”原随云淡淡的道:“她们似乎并没有这种必要。而且,这四位姑娘绝不会有难道深的内功绝不可能将呼吸停顿这么久。”胡铁花皱眉道:“这就难办了。若连病因都无法查到,又如何救得了她们?”向言想了想,又道:“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类似的例子,或许可以试试。不过我一人做不到,需要香帅给我帮忙才行。”楚留香道:“好,那向兄你快动手吧!”众人将四女抬入向言的房间,又走到屋外,关上房门,房内只留楚留香、向言和四女。向言压低声音对楚留香道:“香帅,这四女对我的恶意如太阳般显眼。”楚留香一愣,也压低声音道:“她们都这般地步了,还能对你产生恶意,莫非她们是装的?”向言道:“张三也说了现在不应该有这么多鱼聚集在一起,而且张兄明明打的是鱼,却打上来四个人。”楚留香道:“向兄你的意思是那些鱼是她们放的,以故意引诱张三打鱼,又故意钻到渔网里,让张三把他们捞上来。可他们是怎么做到停顿呼吸这么长时间的?”向言道:“我也不知道。”《九阴真经》里的“闭气大法”倒是可以做到这点,但这四女身上明显没有内力,不可能会如此高深的功夫。楚留香道:“不管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肯定不可能长久停止呼吸,我们就盯着她们,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楚留香和向言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四女的胴体,反正向言也不急——向言就不信她们能够停顿呼吸很长时间,且看谁熬得过谁。过了一会,四女终于憋不住了,跳了起来,朝楚留香和向言冲了过来。楚留香上前一步,挡在向言身前,将衣袖一挥,将四女推倒。四女又爬起来,转身从窗口跳入海中。楚留香和向言打开房门,出了房间。胡铁花忙问道:“情况怎么样了?你们把人救活了吗?”众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楚留香和向言。楚留香揉了揉鼻子,笑道:“她们本来就没事,是伪装来刺杀我和向兄的,现在已经跳海逃跑了。”胡铁花惊道:“他们是装的?可她们并没有很深厚的内功,又是怎么屏住呼吸那么久?”原随云突然道:“这一点在下或许能够解释?”胡铁花道:“请教。”原随云道:“据说海南东瀛一带岛屿上,有些采珠的海女,自幼就入海训练,到了十几岁,已能在海底屏住呼吸很久;而且因为在海底活动,最耗体力,所以她们一个个俱都力大无穷。”胡铁花道:“原公子既然知道世上有这种人,为什么不早说?”原随云苦笑道:“我也没料到她们为了刺杀香帅和向兄会故意钻入渔网被人捞起,还故意赤裸着身子,令人不敢逼视,更不敢去动他们。这计划不但周密,而且简直太荒唐、太离奇、太诡秘、太不可思议,在下事先实在没有想到。”张三道:“她们又怎么知道香帅和向兄在这条船上,怎么知道他们肯出手为她们医治?”原随云叹道:“这些问题也许只有她们自己才能解释了。”胡铁花也叹息着道:“可惜老臭虫没有留下她们?”向言道:“其实本来是可以留下她们的,只是香帅心善,把她们放跑了。”她们的力气要比常人大,速度自然也比常人快,但也仅仅是比常人快而已,比起向言这样的内功高手还是有所不如的,更何况是速度令向言望尘莫及的楚留香!楚留香笑道:“她们几个的威胁,也只是计划周密、荒唐,让人意想不到而已。如今我们已经识破了她们的把戏,她们已经对我们没有一丁点威胁了,留不留住她们也都无所谓了,而且她们身上又滑又腻,纵然去拉,也未必拉得住。”众人默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