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衣

一年一度的比武，是虎眺崖百姓的盛大节庆，在这六天里，大家伙放下农活，专为看年轻娃娃们比赛，这倒也是此地民风的一种体现——尚武。不过这个节日还有柔情的另一面：比试毕竟是露脸场面，若是哪家后生身手不凡，不乏风度，那便在长辈间炙手可热，往年不少因抢女婿两家大打出手的趣闻。因此，年轻人的婚事往往在这期间便定下了，有些心急的长辈，不等加冠便把孩子的婚事早早操办了。李青松与陈雪两家交好，两人青梅竹马，也成街坊邻里的饭后谈资：这俩人就等着长大，他们迟早进一家门！两家大人也非常满意他们的准女婿、准儿媳，大件小件的老早就在准备了，吃穿用度上也为后生们节省着，只盼能操办排场的喜事。

李青松与刘汝松果然还是在一起斗嘴，但显然今天刘汝松兴致并不高，倒不是因为输了比试。每年比试过后，他都怅然若失，就好似努力这一年，便只为了台上那几场比试。李青松与陈雪要订婚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虽然心中隐隐倾慕陈雪，但他仍能真挚地祝福挚友，盼他们能幸福。

“你是第八名，倒也不错了，别难过。不过，要是我没被你骗了，我肯定排你前面”，李青松打趣道。

刘汝松不答话，眉头皱巴着。

李青松又道：“不过说也奇怪，你去哪了，好几天都没见着你的影子？”

刘汝松张张口，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道：“没啥。”

李青松能感受到他似乎有些不快，也不再叽叽喳喳地叨扰，眺望着远处，似是回忆起什么，偶尔突然傻笑两声。

刘汝松抬起头，道：“若是有一天世道变了，天翻地覆的，你可也要跟阿雪好好的，知道吗？”

李青松傻乐着：“突然说这些干嘛，我和阿雪好着呢，不用你操心。”

刘汝松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道：“好好听我说！”

李青松纳闷：“干嘛那么大火气？好了好了，我听你说便是，你说什么来着？”

刘汝松长叹一口气，松开手，道：“没什么。天不早了，我走了。”

李青松喊道：“急啥呢太阳都没落山，诶，待会去我家吃啊。”

刘汝松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莫起回到屋中，太阳已完全落下，黑咕隆咚的，房间里点着蜡烛，屋内却空无一人。莫起心想：“虽说店里没什么客人，可这么晚了，老冯老宋也该回来了。不对，莫洛怎么也不在，往常他早就蹲在桌边等饭吃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找上一找，便在莫起正要踏出门槛时，迎面走进来一位黑衣人。这黑衣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压根瞧不出是谁。莫起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马上笑着往屋里迎道：“客人先坐，我们掌柜的还没回来，要点些什么跟我说，我先记下。”

黑衣人并没有踏入屋内，而是直直地盯着莫起。

此时天色已晚，黑衣人隐匿在夜色中，仅有一双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芒，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莫起心想：“这人真是奇怪，都是街坊邻里的，干嘛捂这么严实，也不吭声，看着怪瘆人哩！”正自想着，一点寒光忽然从他眼角闪过，不会错，那是匕首！

莫起立马警惕起来，一手扶桌，眼角余光匆匆扫过大堂，通往厨房的路在左后方位置，通往二楼的楼梯应该就在正后方不远处，除此之外便是黑衣人伫立的正门了。

莫起左脚稍微后撤，尽量平稳呼吸，重新问道：“客人，您点些什么菜？掌柜的马上就回来。”莫起哪知道他们何时回来，只是撑撑底气罢了。

黑衣人缓缓打量了一周，仍是没有答话。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大堂为之一亮，大雨将至！

莫起趁着雷光扫了一眼黑衣人的面容，漆黑一片，除了双目，什么也看不清楚！

“客人！”莫起的手有些颤抖，他紧紧扶住桌角，使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奇怪，“您听到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黑衣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也许是不想让人听出来，故意为之。

“莫……”莫起刚提一个字，“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声音，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亮出匕首，一个剑步冲过来，伸手抓向莫起。莫起仓皇间用力拉翻桌子，隔在二人中间，同时迅速往身后瞟了一眼，后退几步来到两个通路的交界处，一边是厨房，一边是楼梯。黑衣人发出刺耳的奸笑，身轻似燕，踩上四脚朝天的桌腿，黑袍张开向莫起扑来。莫起不敢怠慢，奋力往厨房方向跑去，耳边风声鹤唳，要看黑衣人的魔爪就要抓到他！

“轰隆！轰隆！”炸雷声接连响起，将屋内两人映得一清二楚。

莫起记得，厨房所在的后院，由石墙围起，根本没有出路！

黑衣人眼见就要得手，脚下步幅更为迅速。面前的少年须得经过一扇窄门，煞白的墙体在黑暗中分外清楚。无论如何，少年将在踏入门前被逮到！莫起哪里顾得上身上伤势，拼命往前跑去，不过，他似乎并不是朝着那扇门，而是墙体。

黑衣人嘿嘿一笑，继续往前追赶，速度更甚方才，要看就要抓到莫起。不料，就在黑衣人堪堪要捉住莫起时，莫起已解开腰带，双足奋力蹬地，沿墙而上一人之高。黑衣人伸手往前一探，正抓到莫起的肩膀。莫起“啊”的叫出声来，那正是他受伤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此时莫起的身体与墙壁呈垂直状，因为失去了腰带束缚的关系，裹在身上的袍子被黑衣人一抓而下，他毫不迟疑，双足用力蹬墙，借力向后腾空而起，正落在楼梯扶手上。黑衣人抓了空，怒不可遏，立马转过身往楼梯奔去。便在这毫厘的时间内，莫起已沿扶手走出三步的距离。但看黑衣人，只一跃便与莫起缩小到几步的距离，他双足点地如蜻蜓点水般，又凌空跳起，攥紧匕首朝莫起脚踝刺去。莫起哪敢回头，只猜敌人已近身后，离二楼还有五六阶的距离，他集全身力量奋力一跃，刚好落在楼层之上。黑衣人刺了个空，大喝一声，只一步便冲上二层。莫起趁他扑空的当儿，已向自己的房间跑去，刚甩上房门，身后巨响便已传来，木门轰然倒地。莫起大惊：“照这速度，被赶上是迟早的事！”然而并没有时间给他再多想，眼看黑衣人已逼近身后，周遭也再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莫起跃上窗沿，撞破紧闭的窗户，从二层跳下。相比之下，黑衣人则从容许多，落到地面如叶般悄无声息。

右前方便是刚刚莫起下山回来时所经之路，左前方通往武馆，正前方则通往闹市。此时雨势已大，吞没了他的呼喊声，街上再无行人，有些人家早早熄了灯火。莫起放弃宽敞的大道，专捡一些羊肠小径，依仗对地形的熟悉，勉强和黑衣人保持十步的距离。然而，整个虎眺崖镇就这么大，巷子也就那么些条，这最后一拐，便是通往大路的三岔口了。往闹市和武馆走，路面过于平直，很容易被抓到。往崖上走则耗力，以方才黑衣人所透露的深浅，自己虽可隐匿与丛林，但一路上坡，体力较对方差不说，身法也相差甚远，往上跑便是自寻死路。

已经没有选择！

正当莫起准备与黑衣人拼个鱼死网破之际，有个模糊的人影自上而下，匆匆靠近。离得近了莫起才认出，正是刚从崖顶下来的白璃攸，她一手遮着头顶勉强避雨，一手拿着个小物件，正是机关鸟。